新掌教是上任掌教的亲传,收到乾坤袋急匆匆跑到山门处,被弟子告知逢霜早就走了。 他捏着那乾坤袋,朝逢霜的方向珍重行了个大礼。 玄鸿观和逢霜上次来时并无差别,一样的安静,一样的残垣断壁。 温枫良来过玄鸿观,封印附近还残留有温枫良的魔气,很微弱。 封印再次裂开几道痕迹,逢霜将离火玉髓放回阵眼,又布了几道阵法后,直奔柳烟山。 远远望去,柳烟山仍笼罩着一股灰蒙蒙的雾气,风好似吹不到这里。 走进山中,血腥气混杂着泥土树木特有的气味,或许还有尸身腐败的味道,潮湿又难闻。 逢霜捂住口鼻,循着他上次留下的术法,毫不犹豫跳下悬崖。 柳烟山封印的阵物也还的很顺利。 日光明亮,林野寂静,山风温柔,逢霜靠着树干,看着腕间晶莹剔透的镯子沉默。 这镯子,是去临东城的时候,他托顾白梨给温枫良的。镯子里存了他全盛时期的剑意,可保温枫良平安。 温枫良没用过。 后来在柳烟山封印里那个雪夜,温枫良发现他受了伤,把镯子还给他,还紧张兮兮地反复强调,自己不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逢霜又发了个传音,没发出去。 他很冷静地想,温枫良出事了。 昭戚惊讶地“啊”了一声:“他能出什么事?” 顾白梨望了一眼温枫良经常待的那个角落,了然问道:“您要去找他?” 昭戚神情非常不乐意,在他看来,温枫良死了最好,不会再缠着逢霜,他也不用担心逢霜哪一日会心软原谅温枫良。 逢霜打量着安安,小姑娘还小,五官看不出像谁,他忽地想起,温枫良也曾很高兴抚摸他肚子,跟他说孩子动了。 他很快给自己找好理由。 “温枫良若是出事,魔界必乱,人界也会受影响。” 温枫良同逢霜说过,魔界有大魔并不服温枫良,一旦温枫良有什么不测,那些大魔势必会起争夺魔尊位置的心思。 虽然温枫良说魔界壮大前他不会死,但不会死不代表不会出事。 顾白梨意料之中长叹一声,昭戚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桌子。 “你啊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逢霜垂下眼睫,不说话。 昭戚怒气冲冲甩袖走了,顾白梨上前两步,问道:“您原谅他了?” 逢霜摇头:“不曾。” 他这次只是很心慌而已。 顾白梨又道:“师尊若执意要去,能否带上徒儿?” 逢霜应好。 温枫良失了踪迹,不可能大张旗鼓地找,逢霜思忖片刻,决定先去魔界看看。 他联系了那日给他送东西的魔将。 那魔将是温枫良的得力干将,也是温枫良最信任的魔,得知逢霜要来魔界后,那魔将亲自到清岳仙宗山门处迎接逢霜两人。 顾白梨一路上都紧紧握着佩剑,生怕出什么状况。 逢霜在魔宫转了一圈,确认温枫良真的不在魔界,又凭着记忆走到娆河边。 经年不灭的命火漂浮在水面,逢霜让顾白梨在岸边等他,自己踏上孤舟,摇着桨驶向对岸。 娆河水泛起波浪,一叶小舟在河面摇摇晃晃,随时都有被河水吞没的风险。 “师尊——” 河水盖住顾白梨的声音,逢霜面色不变,连护身的结界都没掐。衣服被河水打湿,湿淋淋黏在身上,逢霜抹了把脸上的水,捋捋湿透的头发,给顾白梨发传音报平安,而后头也不回走进无端浮现的树林。 温枫良说不清娆河对岸究竟有什么,但逢霜看清楚了。 顾白梨等的焦躁不安,他学着他师尊的样子坐船往对面划,却被河水送回来,再要下去时,河边不知何时凝出一堵无形的墙。 魔界的太阳落山,冷风袭来,顾白梨打了个寒颤,眼尖地瞥见水面似乎又荡开涟漪,他眯着眼睛认真瞧着对面,隐约从涌动的雾气中看出一道身影。 是他师尊。 顾白梨松了口气,及至小舟靠岸,他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师尊,您可有受伤?” 小舟没了逢霜的灵力,散作星光消失在空中,逢霜望向重新藏在雾气后的树林,道:“不曾,让你担心了。” “先回青羽宫。” 顾白梨跟在他身后,恭敬道:“是。” 昭戚左思右想仍想不通,见逢霜房间灯还亮着,敲了敲门,没动静,又敲了敲,还没动静,他耐心等了一阵,猛地意识到不对,撞门而入。 屋里哪还有逢霜的身影,枕侧冰凉,逢霜走了不知有多久了。 昭戚被气笑了,目光扫视一圈,落到安安身上。 嗯? 他怎么觉得,安安好像长大了一点。 逢霜又连夜跑了。嬴绮仰天哀嚎,昭戚愁眉苦脸。 顾白梨抿紧嘴唇,一言不发回到他院子,正巧晏柳修行有疑来问他,见他郁闷不乐,便道:“徒儿改日再来拜访师尊。” 顾白梨叫住晏柳,给他讲了他不懂的地方,他悄悄抬起眼皮,视线刚停在顾白梨脸上,又忙不迭挪开。 心脏在胸腔跳的飞快,声音也大,晏柳闻到从他师尊那边传来的清浅味道,只觉得头脑发晕。 “懂了吗?” 晏柳身体哆嗦一下,回过神。他压根不记得顾白梨说了什么,结结巴巴说懂了懂了,连徒儿告辞都忘了说,逃命似的跑出去。 顾白梨不自觉摸了摸脸,是他方才太严肃,把晏柳吓到了么? 可平日他都是这样的啊。 晏柳抱着书,脚步慢下来,心脏仍跳的很快,脸也烫的要命,他蹲在地上,手捂着脸苦涩地想,若师尊知道了,肯定会讨厌他吧。 少年愁眉不展,心事重重,将手边草地揪秃了一小块。 还是先好好修行吧。 不能给师尊丢脸。 晏柳打定主意,撑着旁边的巨石站起身来,下一刻他脑中发晕,后退好几步才站定。 他睁开眼,眸色淡金,只一“瞬便恢复原来的颜色。 身着弟子服的少年偏了偏头,似在听谁说话。 万里之外,废弃的神宫中,逢霜找到了被囚的温枫良。 ----
第98章 又来了。 温枫良厌烦地想。 这幻境知晓他怕什么,他被囚的这半个月里,看过很多个逢霜,每个逢霜最终都会死在他面前。 死法不一。 他见过大着肚子的逢霜,被人堵在墙角,被打到流产。雪很白,血很红,在逢霜身下晕开,晕出一大片让温枫良头晕目眩的红。 那个逢霜蜷着身子,死在大雪纷飞的除夕夜。被人拿一卷草席草草裹了,扔在乱葬岗。 他见过躺在床上的逢霜,肚子高耸,屋里没有昭戚,没有顾白梨,没有嬴绮,没有他,也没有稳婆。逢霜孤零零一个人。 逢霜咬着牙,忍着痛,艰难地想把孩子生下来。 这个逢霜也死了,连同未出世的孩子,死在人迹罕至的茅屋。无人敛尸。 他见过当乞儿的逢霜,被他看上了,强行要了逢霜身子,花言巧语惹逢霜动了心。他摩拳擦掌准备说服父亲同意他们的婚事,逢霜被奸人所害,在他生辰那日,怀着他的孩子,坠江,尸骨无存。 他见过当上仙尊的逢霜,被他废了修为,日夜折辱,以自爆的方式了结生命。 他见过抱着孩子的逢霜,逢霜笑着跟他说,你看安安多可爱,下一刻一把剑捅进逢霜体内,而握剑的人,是他。 他还见到前几世的逢霜,他们从他记忆中跳出来,又在他眼前死去。 上一刻还眉眼弯弯叫他名字,下一刻就只剩冰凉的身体和紧闭的双眼。 温枫良见过一个又一个逢霜,情绪从最初的伤心痛苦到现在的麻木。 其实也不算是麻木,他很清楚,他已在崩溃发疯的边缘了。 一次次重生,一次次目睹逢霜在他怀里断气,这是他心底最深最痛最不可触碰的伤口。 偏偏有人要撕开他的伤口,拿着刀肆意搅弄,要让这伤口血肉模糊,再撒上盐或者辣椒水,让他更加痛不欲生。 他闭上眼睛,无力地想,这次的逢霜又会是怎样的想法。 只是眼圈仍不由自主地红了。 即便知道都是假的,但……那些都是逢霜啊,是他的阿霜啊。 “温枫良?” 一声迟疑的,带着疑问的呼唤飘到耳中,温枫良身体轻轻一抖,连忙睁开眼。 那人背对着光,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只看到那人白衣胜雪,袖角衣边闪着光。 晃得他眼睛疼。 泪水模糊视线,温枫良使劲眨了眨,只勉强看到来人观察了会儿阵法,掐诀破阵。 是阿霜? 温枫良恍惚地想,阿霜怎么会来呢? 阿霜恨他恨得不得了,知晓他出事应该是拍手叫好,怎么会来救他呢? 他这般想着,忽略隐隐作痛的心口,目不转睛地望着逢霜。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逢霜踩着血白着脸向他缓步走来。 “温枫良。” 清澈的嗓音回荡在山洞里,在温枫良识海掀起轩然大波,他听到他沙哑地嗯了声。 逢霜挥剑斩断他双臂铁链,及时接住他下落的身体,说此地危险,要尽快离开。 熟悉的香气一缕缕钻进他鼻腔,他思维愈发混乱,只晓得要紧紧抱住逢霜。 风从耳边刮过,逢霜搂着他,替他挡去寒风。听不到风声,温枫良茫然四顾,景色极其陌生。 他问:“不回青羽宫吗?” 他们的手同样凉,被逢霜握住右手的瞬间,温枫良打了个寒颤,清明了几分。逢霜身上的香气变得浓郁,他被香气包裹,又成了先前的状态。 逢霜亲了亲他嘴角,说:“先不回去。” 峰顶有一间不大不小的屋子,逢霜抱他进去,同他一起躺在榻上。 他有些累,枕着逢霜手臂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四周摆设又变了,他看着眼熟,想不起来。 逢霜睡在他身侧,身上一件衣物也无,玉石般的肌肤上是各种各样的痕迹,逢霜手臂横在小腹,是个保护的姿势。 温枫良打了个寒颤,明白他又陷入幻境了。 他控制不了他的身体,控制不了他的嘴,他眼睁睁看着他把熟睡的逢霜踹到床下,逢霜被疼醒了,他冷着睨着逢霜捂着肚子痛苦的模样。 逢霜被他拽着头发拖到外头,魔气凝成藤蔓捆住逢霜四肢,他握着一把匕首,从逢霜心口挪到小腹。 “孽种而已,本座不需要。” 匕首被高高举起,狠狠捅进逢霜小腹。 鲜血四溅。 “不要!” 温枫良和幻境里的逢霜同时出声。 但是没用,他阻止不了任何事,正如他救不了逢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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