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了。 何言在床边坐下,掀开被子的一角,手伸进去轻轻抚摸盛垣的肩背,“起来洗漱,吃点东西,我们出门。” 盛垣从不赖床,日常七点准时起。现在七点还没到,他迷迷糊糊转过身来,眼睛还没睁开,“去哪里?” 何言:“你去了就知道了。” 盛垣撑着身子坐起来,短暂的皱了皱眉又很快压下去,正要起身就被何言拦腰抱了起来,拥着他放在水池旁。 盛垣:“……没必要这样,我又不是豆腐做的。” 何言嘴巴不闲着:“不,你比豆腐嫩多了。” 盛垣一口凉水呛住,咳的满脸通红。 就这么被何言抱着刷了牙洗了脸,何言给他整了整衣领,一身polo休闲衫,又是那个温润的盛董。 吃完早餐,何言牵着他往外走,打开副驾的车门示意他上车。 “到底去哪儿啊?”盛垣系好安全带问他。 何言不告诉他,只从后座拿出早就准备好的水果零食,“难得歇会儿,我开车,你吃零食。” “刚吃完早饭。”盛垣皱眉推开,“谁还吃得下。” “我还吃得下。”何言在红绿灯口踩停刹车,侧头看他,眼神发着绿光,“我可告诉你,昨天你吃饱了我还没吃饱,不听话我现在就把你办了。车里还没试过。” 盛垣脸微红,带着嗔怒低吼,“不要脸!谁吃饱了!” “哦,没吃饱,那就是我的不对了,要不前面服务区停一下,帘子一放很方便的。” 盛垣赶紧打开水果盒,叉出一大块西瓜堵住他的嘴。 水果吃的七七八八,车子进了山,一个拐弯,眼前苍翠松柏左右林列,盛垣终于反应过来了。 是墓区。 “你带我来墓区干什么?”盛垣警惕。 何言不作声,车子缓踩刹车,停进停车场。副驾车门打开,盛垣坐在车里不动,神情带着明显的拒绝。 “下来。听话。” 盛垣神情慢慢变冷,顺着何言伸过来的胳膊走了出来,站直的时候整个表情已经覆了厚厚一层冰霜。 何言就像没看到一样,丝毫不惧,单手揽住他的腰往墓区深处走。另一只手拎着个颇为沉重的背包,很长。盛垣没心思问那是什么。 墓区的地点是林姐给何言的,包括盛家已逝族老的墓碑位置,林姐画了简单的示意图。 所以尽管盛垣内心万分抗拒,一言不发,何言依然揽着他,步伐精准走向盛家墓区的方向。 一直到临近墓碑,盛垣忽然停了下来,使劲掰开何言的手。 何言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但并不打算妥协他。 过了今天,他要让盛垣心里再无挂碍。 何言用盛垣根本抗拒不了的力气重新揽上他的腰,沉声吓唬他,“不听话,我就在这里吻你。” 盛垣明显顿了一下,整个身体都僵硬下来。随后就这么被何言半拉半拽的带走了。 盛家家大业大,墓区占了整个山林公墓的三分之一面积。属于嫡系的区域,在整个墓区的正中位置。上好风水。 一踏入这个区域,何言就清晰感受到盛垣在微微发抖。 直到站在盛垣的父母,祖父母和外祖的墓群前,盛垣的脸色已经苍白。 何言能听到他牙齿颤栗的声音。 是。盛垣在害怕。 那些阴暗痛苦的记忆狂风一样呼啸席卷而来,一层一层如同黄沙翻涌,掀起了他埋藏在深处的不堪。 无穷无尽的问责,每日深夜的惩罚,瘦小的身躯脊背挺直一跪一整夜,管家拿着家法站在他的身后。微微一弯曲,就是一鞭。 不可以放纵,不可以失控,不可以有怒气。所有失去控制的行为,包括情绪,都是别人杀死你的利器。 盛垣抖的越发厉害,几乎站不动,身形一晃,眼看要倒下。 右手边一条有力的胳膊稳稳托住了他。 “站好。” 何言一开口,盛垣才发现自己就快跪下了。 可是墓前本来就该跪下的。 何言对他摇了摇头,牵着他的手在墓群前站稳,然后从随身的包里拿出菊花,供品,白色蜡烛。 供桌摆好,何言先规规矩矩恭敬磕了三个头。 扶起微微颤抖的盛垣,何言重新把目光投向整个墓群,正式开口。
第四十六章 墓园的一把火 “各位盛家族老长辈,我是何言,我是盛垣的男朋友。正式的,并且永远的。” 盛垣浑身一震,嘴唇白了一分。 何言继续。 “老祖宗古训,先礼后兵。刚才磕的三个头,是何言和盛垣作为晚辈对各位长辈的敬意。” “接下来,是我要说的道理。” “十八岁之前,盛垣是你们养育训教长大的。坦白说,他很成功,很完美,是整个江城商界的骄傲。但却不是你们的功劳。” “你们的训教方式,让他整个人生底板都出现了很大一块裂痕,几乎无法修复。” “你们对他的精神控制,从未消失,即使你们消失了,那些控制也差点伴随他的一生,毁了他的幸福。他没办法让自己像正常人一样体会喜怒哀乐,体会自己做主的感觉,体会相对的自由。二十八年了,盛垣没有放纵过一天。” “这都是你们造的孽。”何言的声音带着肃寒。 一旁的盛垣脸色雪白,靠在大树底下目光露出孩子般的畏惧。 在最大的商业谈判上,面对数十个强大的竞争对手他都没有过半分畏惧。 而现在他怕的要死。 “哐”的一声,何言把身侧的长背包砸在地上,扬起一小片灰尘。 “嘶拉——” 拉链打开,露出一整包,几十种大小长短不一的刑具! 何言把书房暗室所有的刑具都带来了! 背包朝天倾覆,使劲一抖,几十种刑具呼啦啦落在地上。 盛垣蹙紧了眉头,“何言你干什么?!” 何言打开打火机,拨了拨火苗,声音带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今天,我就当着盛家满门族老长辈的面说一句。盛垣这个人,我要了。” “盛垣的下半辈子,我管定了。” “很抱歉,盛垣没办法给盛家传递香火,他只能是我的。你们的皇位,终究是要旁落了。你们失望也没用。” 何言从供桌上取了一瓶酒打开,轻笑一声,“长辈们,借你们的酒用一下。” 高度白酒泼上木质工具。随后叮的一声,打火机带着火苗扔进木质刑具中,迅速燃起熊熊火焰。 “这是新时代,这不是明清时代,没有那些臭墨子家法。今天我一把火烧了盛家家规,从此以后,他盛垣只会听我何言一个人的。再也没人能对他动手!包括他自己。” 何言从燃烧的火焰面前缓缓转身,对身后那个已经僵掉的盛垣笑了笑。 “从此再也没人能逼迫你了。盛垣。你自由了。” 墓园刮起了巨大的风,松柏竹叶掀起巨浪,层层叠叠汹涌席卷。山顶潮湿,不一会儿就有绵绵细雨落下来。 浅绿深绿枯黄明黄,在眼前汇聚成一大块斑驳的油画。 那些过去的,终究是翻篇了。 盛垣病了。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墓区回去的,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松涛竹林,山风呼啸,浓烟滚滚。还有何言的一声惊呼。 何言似乎抱着他去交了罚款,他听到扫码支付的声音,心里嘀咕了一句,蠢死了。没提醒他,墓区禁止明火。 然后意识就沉沉淹没了。 何言全程抱着昏迷的盛垣,外面绵绵细雨,他们没有打伞,他把外套和衬衫都脱下来,从头发到脚踝,把盛垣包的严严实实,墓区走路四十分钟路程,他愣是没让盛垣沾湿一根头发丝。 上了车,他给盛垣系好安全带,赶紧把了个脉。 随即油门一踩一声轰鸣,往言盛国际医院而去。 诊断,安排病房,住院,开药。何言全程抱着他,期间盛垣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感觉有踏实的怀抱圈住了他,告诉他什么都不用怕。 可是他害怕。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怕疼。他感觉手背上有冰凉的酒精涂抹,然后冰冷的针尖靠了过来。 盛垣眼睛没睁开,向着床内侧猛地一缩,不要! 小护士一脸为难看着何言。 何言摆摆手,“你走吧,留给我来。” 后来这一针是何言扎进去的,盛垣闭着眼睛闻到熟悉的气息,手脚并用爬过来,蹭在何言的腰间。 发着高烧的霸总在何医生的白大褂上使劲揉蹭,像一个讨糖吃的猫。 何言趁机稳住他的手腕,重新消毒,迅速进针。 “唔!” 盛垣一声吃痛低哼,眉头皱起,抱住何言的另一只手紧了一分。 何言给他固定好枕头,贴好胶布,重新安顿他躺好,看着他呼吸渐渐低沉下去,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吓死人了。在墓区脸色煞白忽然晕倒。 要不是自己是医生,他都要怀疑盛垣在墓区被夺舍了。 还有,他刚才喊疼了。 二十多年了,盛垣终于知道怕疼了。 何言觉得今天值得载入史册。 他的小猫咪是个正常猫咪了。会跑会躲会生气会叫。 何言突发奇想,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林姐,烤个蛋糕让司机送来医院吧,另外,给我带一瓶喷射奶油和巧克力酱。” “医院?”林姐吓了一跳,“谁生病了?” 何言不想让她担心,“我,没事,小问题。就想吃点甜的。” “好好好,这就烤,一会儿就能好,保证到你手里都是热乎的!” 何言挂了电话再走进病房,正好盛垣翻身踢了被子。修长结实的腿从病房统一的白色被子里伸出来,蜷起一个随意的角度,病号服绷在他的臀腿,勾勒出流畅好看的曲线。 要死。 就看了一眼,何言就觉得浑身有点热。 何言闭了闭眼睛,暗骂自己一句“禽兽”,赶紧给他把被子掖好。 盛垣的病,说白了是心病。这么多年积压在心底的恐惧,不甘,自我压抑,囤积在内心慢慢汇成一滩不见天日的死水。 而何言在墓园烧了一把火,烧掉了困住他二十多年的禁锢,内心的压抑一朝释放,情绪汹涌而上。 这么多年的君子如玉,哪里是这么好扮演的。 盛垣累了。身体告诉他,该生病。 生病的盛垣一下子变得很黏人,身体发着烧,多少是有点不舒服。换了以前,这种发烧他都不放眼里,该开会开会,该外出外出。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
第四十七章 盛垣,新生快乐 盛垣一直在睡,却又不是深睡,哼哼唧唧翻来覆去,时不时无意识的呢喃。有时候轻声啜泣,何言就伸手拍拍他的后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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