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绾登时失落下来,不过他恍然又想到了甚么,道:“对对!小公子,小公子你可为老臣作证!当时……当时小公子也在场,小公子你没失忆!” 胡亥挑了挑眉,王绾可真是有病乱投医,竟来要求自己给他作证,他也不想想,平日里都是如何针对胡亥的,胡亥若是眼下帮他作证,那真真才叫做“以德报怨”呢! 起胡亥并不傻,相反的,他很机敏。章台宫的卫尉章邯亲自出马了,说明是有嬴政的授意,便宜爸爸要求当场捉人,绝对是想要震慑整个朝廷,自己何必自作聪敏,坏了便宜爸爸的谋划呢? 胡亥当即装傻充愣的道:“是么?有这样的事儿么?我不记得了呀……哦是了,丞相你忘了,当时我带人上山行猎去了,因此也不知情,不能为丞相你作证了。” 胡亥当时以上山行猎为借口,分散了夜郎国女的注意力,其实是去抓捕夜郎的伏兵,夜郎国女要杀王绾的时候,胡亥是在场的,但他硬要说不在场,反正扶苏都失忆了,也没人能戳穿自己。 正好,让王绾吃吃苦头。 “你……你——”王绾指着胡亥,道:“小公子,你怎可扯谎!?” 胡亥眨眨眼睛,道:“我真的不记得了啊,那么久的事儿,谁还记得呐?便算是忘了,也在情理之中罢。” “再者……”胡亥收敛了笑意,眯起眼眸来:“不给你作证是本分,给你作证是情分,你觉着咱俩之间,有这般深厚的情分么?” 王绾一时间没了言辞,章邯道:“王相,请罢,这是陛下的意思。” 他着重说了最后半句,王绾浑身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上,虎贲军上前,押解住王绾,便撤出了王家祖宅。 一时间燕饮厅堂中恢复了平静,不,是死寂一般的安静。 除了吐息之人,没有人敢说话,所有人的酒气全都被吓醒了,王绾被抓入狱,这是要变天儿么? “家主!家主!”家宰跑出来,连忙对王沖道:“小君子,你快想想法子啊,家主……家主被抓走了!” 王沖一脸的幸灾乐祸,完全没与半点子着急,他与王绾素来不和,王绾扶持长公子扶苏,王沖则是扶持次公子将闾,王绾在家中多方打压王沖的势力,王沖巴不得他赶紧落马才好。 更何况,月余之后便是王氏宗主的遴选,若是王绾摊上通敌卖国,谋害皇子的罪名,绝对无法继任王室宗主,王沖当选的几率便会更大一些。 家宰拍着大腿,道:“这……怎么会这样啊!家主一把年纪了,怎么能受得住牢狱之灾啊!君子您想想办法,想想办法!” 王沖口中道:“你别着急,等找个机会,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燕饮被迫中断,因着王绾被拿,第二日临时召开廷议,虽不是大规模的朝议,但显然廷议的规模很大,估摸着是议论王绾通敌卖国之事。 第二日一大早,胡亥便起了身,前往廷议的大殿,他路上遇到了扶苏,扶苏表情平和,和平日里没甚么不同,倒是王沖,王沖兴高采烈的进了章台宫,那一身的封芒和欢喜,遮都遮不住,仿佛出事的不是他们王家人一样。 众人进入大殿,按照班位坐好,很快嬴政便走了出来。 众人山呼作礼之后,嬴政也没有废话,让人带上夜郎国女和丞相王绾。 “陛下——!!”王绾一进来,立刻咕咚跪下,大喊着:“陛下!老臣无罪!老臣是被冤枉的!老臣冤枉!!” 嬴政幽幽的道:“把罪证呈上来。” 廷尉李斯亲自将罪证呈上,摆放在王绾面前。 王绾颤抖的查看罪证,睁大眼睛,不敢置信的道:“这……这怎么回事?!怎么会如此!?不可能,不、不可能!” 胡亥十足奇怪,到底是甚么罪证,让嬴政当夜捉拿王绾,且让王绾如此震惊。 嬴政展了展袖袍,道:“王沖,你上前来。” “敬诺。”王沖站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 嬴政道:“你来看看,这些私通勾连的移书之上,可是你们王氏的宗族印信?” 胡亥恍然大悟,原来是宗族印信! 每个大宗族,都有自己的宗主,简单来说就是自己的家主,家主又有自己的印信,就仿佛玉玺一样,印信代表着家主的身份,但凡有重要的文书需要发布,便会由宗主亲自盖上印信。 宗家的印信收藏的十分隐蔽,也会故意在印信上打残作为防伪,可以说除了宗主之外,没有旁人能用到印信。 怪不得嬴政会连夜拿人,原来李斯找到了如此强有力的证据,但凡通敌的信笺上印信是真的,那么王绾的罪名便跑不了的! 王沖乃是王氏的嫡系,他自然见过印信,可以分辨真伪。 王沖上前,拿起移书展开来阅读,不由睁大眼睛,道:“这……打残的位置是真的。” 印信盖在移书上,边缘有些断断续续的擦破,那并不是真的磕伤,而是故意打残。 古人用印,都讲究打残,打残是一种时尚。 王沖一眼便分辨出了打残的地方,道:“每次家主遴选之后,都会由当选家主打残印信,这些缺口无错的,绝对假不了。” 王沖回头瞪向王绾,道:“我只以为你权横了一些,没想到你真的贪心不足,竟与夜郎勾结?” “老臣没有!!!”王绾大喊:“冤枉!老臣真的没有!这印信……印信虽是真的,但移书老臣从未见过!从未见过啊!” 廷尉李斯道:“王相,这移书上的字迹,难道不是出于你手?” 王沖被他一提醒,这才注意到,移书上的字迹也是王绾的手笔,他见过王绾的手书,分毫不差。 王绾道:“不是老臣所写!!陛下你要相信老臣,老臣对大秦忠心耿耿,怎会勾连夜郎啊!” 字迹加上印信,可以说是铁证如山了。 王绾突然指着王沖,道:“是你!是你勾连夜郎,想要嫁祸与我!!你也是王家的人,是你偷偷盗走了印信,模仿我的手书,对也不对?!王沖,你竟如此害我——!” 王绾突然暴起,便要去抓王沖,王沖武艺不错,向后躲闪,王绾根本抓不住他,虎贲军立刻上前,将王绾押解。 王沖啐道:“老头你疯了罢!谁陷害你?我一直在边疆,多年不曾回来,前日刚到咸阳,如何能偷盗印信,还模仿你的手书!” 公子将闾立刻站出来,拱手道:“君父明鉴,王沖一直跟随在儿臣身边,驻守北疆,儿臣与王沖数年不曾入咸阳,绝不可能是王沖构陷丞相。” 嬴政淡淡的道:“我儿不必着急,朕自然相信。” 公子将闾狠狠松了一口气,对王沖打了一个眼色,王沖这才拱手道:“方才卑将言辞失态,还请陛下降罪。” “无妨。”嬴政摆摆手。 廷尉李斯道:“除了这等铁证之外,夜郎国女还招认你收受夜郎贿赂,这是名录。” 寺人将名录展示给王绾来看,王绾被虎贲军押解着,动弹不得,眼睛快速浏览,颤声道:“这……这……” 嬴政似乎有些乏了,用手肘支着案几,道:“王相,可有此事?” “这……”王绾支支吾吾,道:“的确……的确是有一些,然……” 王绾理直气壮的道:“这些都是夜郎送来的贽敬之礼,这在政事堂都是不成文的规矩,所以老臣才收了。” “哼。”嬴政冷笑一声,道:“收受贿赂,乃是朕的章台宫中政事堂,不成文的规矩?甚么时候有这样的规矩,朕如何不得知?” 王绾被嬴政的语气吓得哆嗦起来,仿佛筛糠一般,他已经是秦廷的老臣了,知晓嬴政的脾性,嬴政此人,越是生气动怒,表情看起来便愈发的平静不见波澜,便比如眼下。 王绾挣脱开虎贲军,颤巍巍跪在地上,他虽害怕,却不能承认收受夜郎的贿赂,连连磕头道:“陛下明鉴,这……这政事堂的卿大夫们,多多少少都会……都会收一些贽敬之礼,均是稀松平常之事。” 他这么一说,在场卿大夫均是一头的冷汗,有的人用袖袍擦汗,有的则是硬生生克制住瞪向王绾。 “是么。”嬴政轻飘飘的道:“看来是朕的不对,朕对政事堂的管教,实在太松散懈怠了,那从今日起,便查一查,看看谁还将收受贿赂,唤作贽敬之礼。” “陛……陛下……”王绾颤抖的道:“老臣知罪!老臣知罪!但老臣决计没有私通夜郎啊!老臣可以对天起誓,对大秦,对陛下,忠心耿耿,绝不二心!!” 夜郎国女冷笑道:“丞相,你收了我们夜郎的好处,如今却在这里装好人,太晚了罢?” “妖女!”王绾呵斥:“你竟诬蔑与我!!老臣与你素无恩怨,你为何污蔑于我?!” 夜郎国女笑道:“是啊,我们没有恩怨,至于勾连呢。” “你……妖女,你……”王绾颤抖的更厉害,几乎被夜郎的国女气的昏死过去。 王沖在一边看着,眼眸转动,拱手道:“陛下,此时事关重大,若是将此事交给廷尉纠察,恐怕王相不会心服口服,依卑将拙见,次公子将闾,堪堪从北地归来,在咸阳之中人脉简单,不如请陛下将此事交给次公子纠察。” 公子将闾看了一眼王沖,他知晓,如果此次能扳倒王绾,王沖或许便会成为王氏的新家主,这是王沖梦寐以求的事情,紧跟着,王沖便会集结王氏的所有势力,来辅助自己争夺储君之位。 或许将闾说出来没人相信,他真的不想争夺储君之位,将闾只想安安生生的做自己的公子,若是朝廷有事,可以安排自己公干,若是朝廷无事,也乐得清闲一些。 将闾看向王沖,王沖一直对他打眼色,似乎很是希望他应和。 将闾心中一时为难,到底是做自己的闲散公子,还是不令王沖失望? “将闾。”嬴政开口道:“王君子举荐了你,此事牵连甚广,绝不简单,你可愿纠察此事?” 将闾沉默片刻,终于站起身起来,又看了一眼王沖,实在不忍心驳了王沖的意思,拱手道:“儿臣愿为君父分忧。” “甚好。”嬴政微微颔首:“那朕便将此事交给你纠察。” 他说罢,顿了顿,又道:“亥儿。” 胡亥被点了名字,心中“唉—”长长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儿臣在。” 嬴政微笑道:“你二兄素来沉稳,却少了一股子机灵,正巧,你古灵精怪的想法子最多,亦能互补,便同你二兄一起,纠察此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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