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亏谢澄看起来心情不错,他一高兴就忘了我还是个病号,乐呵呵放我光明正大出了门,我也一直压着咳嗽的冲动,直到和谢澄挥手告别了,站到街边,才攥着拳头抵在唇边清了清嗓子,拇指划过唇缝,带走一丝血线。 现在可不是在意这点小事的时候,难得出现了转机,不好好把握住我还配当打工人吗? 我看着指腹的那抹血,轻巧笑了,正想随便在袖子上擦擦,手腕便被人轻轻握住了。 抬头看去,对上一双正弯成月亮的眼睛。 “明明让你静养,却还往外跑,不听医嘱的病人可是非常伤人脑筋的。”漂亮青年用自己怀里的一方手帕慢条斯理擦干净我手上的血,他勾起嘴角,说不清是在威胁还是调侃,“又想吃黄连了?” 我收回手,笑道:“我还让小秋在里面等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你来得正好。” “嗯?” 袁无功抱着双臂靠在墙边,视线漫不经心地在我身上溜来溜去,这种眼神不知为何,让我想起前世在医院的花丛里见过的黑色的野猫。 明明对我手心里的小鱼干充满兴趣,却又在本能提防警惕着我这个人类,甩着尾巴,在离我一米远的灌木丛里,用那双碧绿的兽瞳一眨不眨打量着我。 动物不会比人类更好接近。 我花了多长时间才养熟了一只野猫来着? ……我死后,它还会去那个花丛里等我吗? 我忽然叹了口气。 虽说袁无功的动机不一定有多单纯,但这段时间我的身体确实是有劳他调养,袁无功这人心思重,嘴巴有时也坏,做事却再稳妥不过,若非我自己心中有鬼不能与他坦诚相见,引得别人怀疑试探,我也许会更加信任他这样的人。 说到底他至今为止也没有真的害过我,没有张口前,毒蛇也是无罪的。 想到这里我态度变得更加缓和,刻意让自己放松下来,道:“我准备要带小秋离开这里,以后你就不用再特意来替我看诊了……阿药,一直以来都麻烦了你许多,我很感谢你。” “……嗯?” 他神色变得有些古怪,一瞬间几乎有些说不出的恍惚,望着我,目光慢慢凝实,一寸寸锁死在我脸上。袁无功轻声重复道:“你要带他离开?” 我也像刚才拍谢澄那样,拍了拍袁无功的肩膀,仰头朝他笑着说:“做什么这幅表情,我是在谢谢你,别的方面不说,你这个大夫当得很称职,圣手大人名不虚传——那就这样,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走出几步,听见他喊住我:“等等。” 我回过头,袁无功从墙边直起身,他直勾勾盯着我,半晌忽一笑,袁无功随手撩了把自己肩头柔黑的长发,动作里有种无视他人目光的性感,他的指尖,他的嘴唇,还有他的眼睛,无论是哪里都毫不客气地往外释放着过量的魅力。 声音须臾间也软得要滴下水:“相公,你是要当逃兵吗?” 我耐心道:“何出此言?” “现在就走……你是不打算管宣殿下了吗,我之前也和你说过皇帝时日无多,风起云涌,眼瞧着最后关头就要来了,你说你现在要带谢澄离开?哈哈,相公,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我抱了抱拳头:“客气客气。” 我这种不痛不痒的回击按理来说根本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袁无功却像被照着心口捅了一刀似的,狠狠咬了咬下唇,他瞳孔幽黑,渐渐在我面前幻化成两个深不见底,不断扭曲的漩涡。 他讽刺地笑了笑:“现在轮到谢澄那小子得意了吧,你最终愿意放下一切跟他远走高飞,心愿总算能实现——但他想错了,相公,你并非要当逃兵,你只是要在事态发展到无法挽回之前,藏起软肋吧。” 我难掩欣赏,没有回应,只是笑,袁无功漠然道:“你要把谢澄送到哪里去。” “尽可能安全的地方。” “围绕着谢澄展开的一系列谋算,你现在知道多少了。” 他一句句诘问来得冷酷,我歪着头想了想,笑着回道:“怎样都无所谓吧?反正我不会让谢澄死,其他人要做什么,我压根儿不在乎。” “……说得也是。”袁无功紧紧注视着我的眼睛,很久后,他向我俯下身,凑在我耳边,低声道,“那你可千万要把他藏好了,但凡稍露马脚……” “嗯。” 缓缓吐息,顺着肺腑攀附而上,血腥的氛围在我们之间徘徊,能感受到,他正专注地凝视着我的耳垂。 我的猫也是这样,从我掌心叼走几次鱼干后,就敢放肆地将整个儿身体踩到大腿上,两只前爪试探着搭上我的胸膛,它凑过来,是温热柔软的一团,粉色的鼻子轻轻抽动,小心地嗅闻,确认我的味道。 但就算亲昵至此,我依然不可以去摸它,如果我有那个打算去揉它尖尖的耳朵,它就一定会在第一时间从我身前头也不回地逃开——猫是多么任性,多么喜怒无常,又多么可爱的生物啊。 可惜这不是猫,是蛇。 盘踞在阴影里,凝望着人世间,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淬炼着自己的毒液,随时都会深深一口咬向在他面前忘记戒备的蠢货。 “相公。”袁无功的笑声低柔,任何引诱亚当夏娃踏入歧途的魔鬼都有着这样无害的语调,“其实咱俩很像呢,比起冰儿和小秋,你不觉得我们能处得更好吗?” 我说:“你听过一句话吗。” 我伸手,揉了揉袁无功藏在发丝里的耳朵,微笑着道:“同类相斥啊。” 作者有话说: ……是我一时大意,忘了在座各位包括本人都是lsp了。 是这样哈,除非全文已经he告终,我点梗都不开车的,开车是情趣,是调剂,但在现阶段强行开车,不说我自己情绪跟不跟得上……啊,三位夫人离抱得相公归这个圆满终点变得更远了呢。 具体可参考我之前写的一本np里的大校,第一个吃肉,最后一个he,非常公平。 如果大家对开车以外的梗暂时不感兴趣,那我就按照评论里现存的“夫人醉酒”和“袁无功撒娇”两个梗看着来了。 哦对了,那位想看主角要回家,夫人们的反应的朋友,这个后文多半有,就不单写了。
第101章 袁无功口蜜腹剑,心机深沉,但我仍然不欲欺负他太过。 况且对着他那双变得潮湿微红的眼睛,也很难狠下心肠将其拒之千里。 忖度了片刻,我捏着下巴,道:“你还有什么话要讲么?” 他眨也不眨地望着我,眼睛里湿漉漉的,有些迟钝地摇头。 “那我走啦?” “……” 这次他没再拦我,我走出几丈远后回头,他还站在原地,又试着往前走出几步,再回头时,发现他竟已如鬼魅般贴在了我身后。 “……有事吗?” 发丝贴面,他形容寥落而美好,听见我问他的话,袁无功微微偏过脸,过了很久才轻声给出回答:“同路。” 我没问他这个同路要同到哪里去,瞥他一眼,就自顾自迈开步子,他果然一路跟随,街上人来人往,有谁朝着我的方向撞来,他便疾步前行扬开大袖,轻描淡写将我一罩,又怕自己的举动惹人厌恶似的,立刻收敛回到我身后。 直到宣王府的匾牌出现在视线范围内,我方停下脚步,再次看他,袁无功低着头,正呆呆看着我的肩膀,对我的注视恍然不觉。 见惯他的城府,露出这么幅防备松懈的呆样,倒叫我颇感棘手。 天知地知,我应该也没说什么伤人的话。 “……到了。”我说,“一起进去?” 他这才抬头看了看不远处的王府,恍惚了一路的眼神猛地凝实,立刻看向我,目中居然有着说不出的仓皇。 袁无功低低道:“嗯?嗯,到了。” 瞧着他这愣头愣脑的样子,我好气又好笑,在他后背重重一拍:“发什么呆,我要进去了,你呢?” “我不进去。”他还是垂着头,低声说,“这里不欢迎我。” “得了吧,你跟冰儿那点儿事我早就清楚了,他当初赶你又不是真的同你有什么矛盾,少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我莫名心生烦闷,语气也不太友好了,“你不进去,那我就先走了。” 而等我站到了王府大门前,那两名带刀侍卫却并未如往日那般直接敞门迎我。 他们警惕地望着我身后。 不用回头也知道我身后有什么。 我温和道:“不用紧张,他和我一样,都是殿下的客人,若两位不放心,可先去禀报石管事。” “不必……” 侍卫们挣扎了一番,却还是让开身子容我们进去,袁无功始终贴在离我半步都不到的地方,游魂一般,我走他也走,我停他也停,但也亏得他如游魂一般,倒叫府里那些最爱热闹的仆人们远远见了我俩,却不敢贸然靠过来,难得还了我一份清净。 我站定,身后的脚步声也跟着停下,除了绵长鼻息带起的风拂过后颈,一切都毫无异常。 我猛然转身,却未想到同他贴得太近,动作幅度又大,险些一头撞上去,而依照我现在的身体状况,倒的那个必定是我,千钧一发之际,袁无功往后退了半步,同时伸手勾住我的腰,将我往他身前一拉。 “小心。”他还主动开口劝诫,就像我差点摔倒跟他站这么近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有事要找殿下,你如果也有事要找他,就先在外面等着。” 我实话实说:“毕竟我不能真的告诉你我要把谢澄安置在何处。” 袁无功立场不定,一会儿愿为姬宣牵线搭桥,一会儿又似乎积极地在促进长生不老药的完成,仿佛站在我这一边,又仿佛随时准备好对我落井下石。这种人只适合拿来锦上添花,却万万不能指望雪中送炭,如今情况危急,我自然要防着他。 他的掌心在我后腰上按着,目光依旧是漫不经心停在我面颊,那样游移,没个定心骨,我不习惯他这般姿态,刚要不自在出声,他就松开了手。 我赶紧站开些,迟疑了好阵也没能问出什么,正欲离开,就听见他说:“你真的讨厌我吗?” “……什么?” 我一时不解他这话从何说起,心道也不至于,袁无功长袍垂地,三指宽的衣带松松垮垮勒出腰线,即便清楚这位的武功可是能和谢澄那种猛人拼个来回,也不免觉得他脆弱。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我陡然明白了:“你在介意我那句同类相斥?” “……” 长长眼睫下,他瞟我一眼,就低下头去,我皱起眉,想了很久,认真地回他:“那话只是随便说出来噎你的,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觉得咱俩是同类,你不必自降身价。” “那你和谁是同类?” 我的第一反应是老乡绪陵,却没能立刻说出他的名字,抬头看了看天,日光落入眼底,有着轻微灼烧感。许久许久,我耸耸肩,道:“谁知道,也没必要找什么同类吧,人都是独自活着的——不聊了,我去找殿下了,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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