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怒道:“我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你是男的,妨碍你娶了三个男老婆吗?”绪陵冷笑,“怕黑怕鬼去找你老婆,少来和我套近乎,不吃你这一套。” 他拎着我的后衣领,把我送到姬宣房门口,姬宣屋子里是黑的,可见他还没有回来。 我单脚踮着,眼巴巴望着绪陵。 绪陵:“……” 我脱靴子爬上床时,绪陵还在唠叨:“就这一晚上听见没,男孩子不能太娇气,将就你是在害你……就这一晚上跟我睡,这事儿不能告诉你姐,你老婆那边你自己找说法,听见没有!” 我把他拉到被窝里,绪陵嫌恶地把我脸推开,背过身睡下,过了会儿,他道:“李严说什么了,怕成这样。” “……”我实话实说,“他说我背上有鬼。” 绪陵:“…………” 翌日一早,我跟绪陵两双熊猫眼默然对望,姬宣把门推开时,绪陵在洗漱,我还瘫在床上打哈欠。 姬宣走过来,绪陵只往这边看了一眼便道:“快把他带走!他非要给我讲鬼故事!一晚上都不消停!带走带走!” 晨光从姬宣身后投落,昨天下了一夜的雪,这会儿终于停了,他低头看着我,道:“是他赶你,和我没关系。” 说着就张开双臂,理所当然等我投怀送抱,我很想说我的脚也不是完全不能走,但……算了。 于是投怀送抱。 在绪陵的啧啧声中,姬宣面色镇定地带我走出房门,雪果然停了,庭院银装素裹,正是打雪仗的好去处,我一会儿想李严说过的话,一会儿想易安的事,中间还不时穿插着把自己藏进雪堆里的荒唐想法,冷不丁的,姬宣打断我的思绪,他道:“怕鬼?” “谁不怕鬼。” “怎么不来找我?” “……你不在房。” 姬宣面无表情颔首:“那我今晚会在。” 我干巴巴地哦了声,姬宣这才说正事:“去西边的探子还没回报,你想要再去见李严吗?” 要字刚脱口,我又把嘴闭上,我想了想,说:“不,先让我见秦君……我有话要和他说。”
第351章 姬湘回京前我同她一起见过秦君,那时他看起来虽阴郁,倒还有几分青年才俊的气质,但这一两个月不见,他竟憔悴得不成人样,以至于我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向姬宣投去了怀疑的目光。 姬宣:“……我什么也没做。” 他神色并无明显波动,可周身传递出来的氛围却让我察觉到姬宣此刻心情不佳,他照例把我放在与秦君相对的一把靠椅上,不过这回姬宣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了我的身后。 我回头:“你不走吗?” 他言简意赅:“你腿还伤着。” 这意思是怕秦君对我不利,毕竟秦君不比李严可信,我懂姬宣的好意,但我还是坚持:“我想单独跟他说。” 姬宣垂眸,片刻后,我怂了:“我能单独跟他说会儿话吗……” 他不言不语,仿佛很委屈似的抿起嘴唇,随后掉头就走,行动确实是符合了我的心意……就是他这摔门的动静略有点大。 看来他是认定我在戒备他,我对姬宣确实有戒备,但不是这个方面,这回他真误会了。 这些事情之后再来考虑吧。 我说:“秦君,你好啊。” 雪后初晴,天气不错,姬宣给秦君安排的这间屋子是偏僻,却也干净温暖,内里用具一应俱全,而秦君缩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像是数日未曾打理形貌,他看上去很是落拓,长长的额发凌乱遮住了他的面容,街边乞食的流浪儿与他相差无几。 也就在秦君映入我视线的刹那,我的心尖产生了轻微的刺痛,耳边也隐约有了声颤抖的喘息,我无视了它们,继续道:“这段时间你一直在这边做客,长老那头没人给你传信吗?” 预料之中,他不会回答,幸好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我调整了姿势以免压迫到伤腿,从怀中取出易安那本笔记开始看。 大概过了小半个时辰,我才开口,说:“你如今这副模样,若让易安见了,他该有多失望。” 泛黄的纸张在我指腹摩挲而过,我已看完了整本笔记,我仍愿意一遍遍反复翻看的理由很简单—— 这里面有暗语,每逢叙事关键处便语焉不详,这恐怕只有与易安关系亲密的人才能理解他字里行间真正的用意。 昨日易安消失得太快,我没来得及询问,但他的出现原本就是意外,我从发现这本笔记上有暗语之时起,就已经决定要利用秦君来将其完全解读了。 现在不过一石二鸟。 感受着心中那来自他人,越发不稳的情绪,我合上笔记,看向那自始至终都不曾与我对视过的青年。 “秦君。”我又唤出他的名字,“你是打算一直逃避下去吗?” “……” 行,至少找到他和二夫人的一个共同点了,这俩面对陌生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抵死抗拒。 就在我蠢蠢欲动想试着再刺激他一下时,脑海里,易安低声道:“不要这么逼他。” “他不是不听人说话,但要再慢一点,多一些耐心……” “……他是特别好的人,所以你能不能……” 易安的请求有气无力,我想他大概也明白,他其实没有立场要求我分毫,可即便他明白,他还是忍不住要向我请求。 换别人想在我这里蹬鼻子上脸,我直接就把人治了,可这是易安,是对姬宣母亲有恩,亦教养袁无功长大的易安,他在我这里还是很有话语权的。 话语权归话语权,正事儿该办还得办。 我默默在心里回他:我不逼他,他就永远不会对我说实话,我不在乎秦君这个人,但他必须要先把当年的事一五一十同我说清楚。 况且。我对易安说。你就不好奇,你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吗。 我直接说道:“只是一次回忆就几乎把你逼崩溃,那若是让你得知,易安的遗书在我手里,秦君,你又该作何表态。” 那蜷缩在凳子上的人影微妙地动了动,我扬起手里的册子,淡淡道:“就在这里,想看吗?” “不会……” “不会什么。” 秦君说:“他没有遗书,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死期……易安没有遗书,他……什么都来不及留下。” 我问易安:是这样吗。 易安:…… 过了好会儿,他才含糊地回答我:“死前的事,我已经记不太清了……” 如同是为了宣泄情感,秦君的嗓音猝然拔高,他尖锐地道:“我不知道你们究竟有什么目的,但那都不重要了,我也不在乎……去告诉袁无功,要杀要剐干脆些!我秦君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他记住!是他亲手杀了易安!是他害死了自己的师兄!这一点,是他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不是的!” 易安陡然爆出的反驳没传到秦君耳边,却把我吓一跳,他语气里的痛楚任谁都能听出,易安急促地道:“我的死不怪任何人,不是羽仪的错,他是想要帮我解脱……他什么都没做错啊!” “——他杀了易安,又对其他师兄弟见死不救,可以说他今日得来的一切,都建立在自己至亲的鲜血上!天下都称他为圣手,他倒有自知之明,袁无功……可笑至极!他这一生都是一事无成,所作所为皆是徒劳无功!” 两个同样激烈却截然相反的观念在我面前碰撞交锋,在他二人不约而同告一段落后,我静静地对易安道:你说你不记得死前发生的事,这是在骗我吧。 不等他作答,我已干脆道:“是吗,但我看易安遗书上写的不是这么一回事。” 秦君微愣,而易安焦急地道:“不要告诉他!” 他人的爱恨纠葛自有命数钦定,我对它不感兴趣,易安秦君这对苦命鸳鸯真心相爱却最终离散,我作为旁观者除了道一声可惜外给不出多的评价。 如果可以,我也愿意成全易安,帮他隐瞒死因,隐瞒真相,让他的爱人可以继续睡在这场永不终结的梦境中。 “可我的阿药很无辜。”我自言自语,“易安,对不住了。” 秦君道:“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扶着座椅起身,慢慢走到秦君面前,我一个瘸子能有多大杀伤力,可秦君却在我笼罩下的阴影中不自主瑟缩,他咬紧的牙关在那张消瘦的脸颊上绷出清晰的痕迹,就是这样战战兢兢地注视着我。 他若不这么瘦,多吃些,把自己打理好,秦君其实五官相貌很有几分清秀,要唇边再时时带笑,应该也是极其惹眼的一个青年。 没有蔡仁丹,没有误解与仇恨,他和易安站在一起,必定是袁无功那样的刻薄人都挑不出毛病的般配。 易安似乎知道拦不住我,他在我的脑海中彻底安静下来,而当秦君头回抬起眼迎向我的目光,我感到我的头顶掠过一阵堪比海潮的庞大悲伤。 “易安是因你而死。”我说,“你搞错该怨恨的对象了。” 手册中固然有极多暗语。 但我知晓的零碎信息,也足以拼凑出大半真相。 秦君没有马上给出反应,只有他两只手紧紧攥成拳头,那张脸也瞬息变得惨白,他没说话,毕竟他还是死死咬着牙关,双唇却莫名鼓着气,一下又一下的,看着都有些滑稽了。 他这神情不像是被冤枉,更像是某个不愿相信的可怕猜想在历经数年风雨后,终于尘埃落定。 许久,他说道:“你和袁无功是一伙的,你替他编这些瞎话,你颠倒是非黑白,你居心叵测,你——” 我没出声,可他就像接不上气,脸先是变白,继而又泛起窒息的红潮,他鼓着眼珠子,在起伏极大的一声喘息后,道,“——给我!” 我这才开口:“给你什么?” “遗书!他的遗书!给我!” 他已经看准了易安的手册,我背着手,他当即凶猛地扑上来要抢,可惜秦君是真五体不勤,我只是暂时行动不便,我仅是旋身让过,他便狼狈地扑倒在了地,似乎是摔狠了,竟如烂泥般再起不了身。 但很快,他又爬起来,摇摇晃晃勉强站稳了。 他本来真的是可以和易安媲美的人物。 “你不是说了么,他不会知道自己的死期,他来不及留下只言片语,那你还在找我要什么?” 他不理会我这句问话,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在我身后露出一角的手册,秦君头发乱蓬蓬的,再过五十年别人或许会把他当潇洒不羁的世外高人,可眼下,他单纯是个求而不得的疯子罢了。 我还想借机激上他几句,好叫他吐出更多实情,但易安已发了话。 易安叹息道:“给他吧,本来就该是要给他的。” “……” 我放松了肩背,将那手册轻轻放在桌子上,秦君顿时不顾一切地扑到桌前,如获至宝般将手册抱进怀里,他没急着确认里面的内容,反而视线闪烁地盯着我,嘴唇嗫嚅着,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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