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娇气地哼唧道:“做什么呀?” “不做什么,给你,拿着。” 我把花直接塞给他,他猝不及防接了个满怀,漂亮的眼睛都稍稍睁大了,可紧接着他就朝我笑了,姬渊收紧双臂,雪白面颊与粉色花瓣衬在一起,世间找不到会有比这更相配的存在。 “都给我吗?”他低着头,心无旁骛,像是只在专注地看花,“为什么?” “你也知道我现在住哪里,那么多人一间房,我拿着它这像话吗?” 我语重心长地道:“留着自己看吧,有花瓶吗,给你院子里其他人都分点,姑娘应该都会喜欢。” 他眼睫颤颤撩起来,嘴一瘪,却很快再次笑出声。 姬渊颇为骄傲地道:“我才不分给别人,这都是我的!” “都是你的都是你的,以后记得可别再给我送——” 我的话语顿住了。 姬渊俯首轻轻嗅着花香,他喝醉了酒似的歪过头,眼里闪闪发亮,软绵绵地和我撒娇道:“徐风,抽一枝出来帮我戴上。” “……” “你想让我戴在哪里,哪里都可以。”姬渊叹息般道,“我真的好喜欢这份礼物。” 我迟疑了很久,终于从中抽出一枝来,姬渊便闭上眼睛等待,可那朵花未如他所愿簪在发间。 我拿在手里,一遍遍抚摸那光滑无刺的枝干。 我送花从来都会注意理去这些恼人的小刺,无论是对姬渊,还是……当初隔着一墙,我将蔷薇抛给那个即将夺得天下第一剑,成为武林之巅的年轻侠客。 蔷薇高高抛过围墙,在蓝天下划过短暂但美丽的弧线,很快就消失在了我看不见的地方。 很快就在没有人在意的角落枯萎。 我和我的夫人并非那种不替彼此考虑的人,我至今也愿意相信,就像我在努力对他们好那样,他们也在尽其所能,试图来对我好。 可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我跟他们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千山万水,难抵彼方。 千言万语,难诉愁肠。 “徐风……?” 不知过了多久,姬渊睁开双眸,迷茫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着他眼里那个面无表情的我。 既然总是差一点点,就将这枝花送给真心期待它的人吧。 我很淡地笑了一下,不再犹豫,将花稳稳簪在了姬渊耳侧,他愣了愣,脸顿时变得更红,一时间我分不清究竟是这枝蔷薇娇艳,还是姬渊的笑颜鲜活。 “徐风,谢谢你,我会很珍惜的。” 他虚虚扶着花盘,心满意足,仿佛还想跟我说什么,而我只是摆摆手,顺着来时的路一个人走远了。 作者有话说: 拜拜
第250章 将花送给姬渊,我就去排队等晚饭,明明之前很饿,等真的拿到我那份了,看着那几块肥得流油的扣肉,我胃口全无,勉强就着咸菜塞了几口白饭,便把筷子放下了。 工友对此喜闻乐见,左右我根本没碰过扣肉,他还主动从我碗里将其夹走了,免得管事过来看见我剩菜,给我打上个浪费粮食的名头。 饭后,我绕着药王谷开始散步,经过长长的花廊,经过映月潭,经过那些除了我以外,几乎不会有人来到的幽深小道。 我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挑这种地方走,我走了很久,直到挪转的月亮向山河撒下银织的网,黯淡的群星像将死的萤火虫在闪烁,我也还是只有一个人,没有与任何人偶遇,也没有任何人来找我。 走累了,我就在爬满蔷薇的一处围墙边歇下,草木散发出的清香抚平了动荡思绪,我注视那轮满月,心想再等一会儿。 一会儿的功夫很快就过了,还是没人来找我,他宁愿将自己藏身在暗处,藏身在我身后的影子里,也不愿意真的出来和我见面,但这个做法倒是相当方便了我,我可以不用在乎那捧花究竟是谁送出来的,也不用为了他人的心情负起半点责任。 蔷薇在月色的照耀下静静盛开,看不出颜色了。 我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然后我起身,一个人来,也就一个人离开。 翌日,我做好了同白芷相见的准备,白芷算是第一个我需要主动去坦白身份的故人,我不免紧张,缩在青宵房间的横梁上,一遍遍演练着等会儿该说的话。 开篇是“好久不见,最近过得怎么样”,如果她回答过得好,我就说我也一样,这次来是想请她帮一些忙,而如果她说过得不好,我就想办法先找出她生活不顺心的原因再提其他——嗯,很好,这样对话就能顺利进行了!就按照这个气势去干,没什么好胆怂的,连温柔似水的白芷都没有勇气去面对,那还怎么去应付之后那块叫阿药的硬骨头! 门外,脚步声和聊天声渐渐近了,青宵的笑声最响亮:“找我就对了,不是我吹,在这药王谷除了我大师兄,就属我厉害,什么疑难杂症是我青宵没见过的!” “是,你最厉害。”女子笑着哄他,“但也不用太为难自己,实在不行我就去拜托谷主,总能想到办法。” 青宵奇道:“还要找师父?到底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病症,师父可有大半年没有出山了,就算我解决不了,那也还有大师兄啊!” “找袁先生……不太方便。” “为什么?大师兄对这些治不好的病最感兴趣了,就算他这会儿不在,之后也总会回来的。” 女子不再应答,只是含糊笑了一声,青宵就嘟囔着推开了房门:“进来吧,到底什么情况也仔细跟我说说……” 话音刚落,他似乎是才想起屋里还住了位鬼前辈,动作立时僵了好几息,我在横梁上探头探脑,只看见青宵跟尊门神似的堵在那里,不由大感焦急,这时,青宵手握成拳用力咳了咳,他抬高声音道:“我带人进来了啊!” “真进来了!真的真的要进来了!” “还有其他人在!不止我一人哦!” 我:……这孩子真愁人。 觉得青宵愁人的不止我一个,下一刻,女子柔和地问道:“你在同谁说话?” “没,没和谁说话啊!”青宵犟着脖子,“进来吧,屋里没人……都进来了哦!” 他好歹知道待客之道,灰溜溜地去烧水煮茶,女子则略显拘谨,先是在桌边端端正正坐了,又忍不住伸手整理起那一大堆青宵胡乱扔的医书,成册的散乱纸张被分门归类,她做事总是如此妥帖,光看着那个温婉的侧影,就能将我从这间窄小的卧房带回千里外的京城医馆,她因是半途出道,又是女子之身,被那里所有人排斥,孤零零地站在桌边捣药,我从医馆外路过,看见她这副模样,就要进去为她抱不平。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白芷放下整理好的书籍,青宵也端上茶盏,我真希望我也能坐在他们中间。 “望闻问切乃是基础中的基础,现下病人不在也没有办法,你虽入门时间不长,也是半个医师,说说是怎么回事。” 涉及到专业领域,青宵就老气横秋起来,咬着笔杆随时准备记录,架势像模像样的,白芷也跟着严肃了态度,她斟酌片刻:“这是我一个……朋友的事。” 青宵:“……” 我:“……” 白芷:“是这样的,我这个朋友向来身强体健,战事吃紧时行军八百里不在话下,可最近——” “等等,你这个朋友是军中人?” 白芷为难地偏了偏头,半晌:“嗯,差不多,他确实是……军中人,你可以理解为那种百战百胜的大将军……这些先不提,我这个朋友近一年来状态都不是很好。” 青宵虽然脸上写满好奇,但还是放弃就这个朋友的真实身份继续深究下去,他笔尖蘸了蘸墨:“怎么个不好法?” “吃不下,也睡不着,我前日见到他,他的状态真是……”白芷眉心渐渐蹙了起来,“我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好,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在我朋友过世前,他还不是这样……” “等等等等。”青宵再次大叫着喊停,“到底几个朋友,我要听糊涂了!” 白芷忙解释道:“啊,是这样的,需要治疗的这位朋友,其实是我朋友的朋友……” “别朋友来朋友去了,到底是什么关系,不说清楚我可不管了!我肯给一个不现身的病人看病,就已经是该他祖上烧高香了!” 眼瞧着青宵开始任性耍脾气,白芷诡异地陷入了沉默,许久,她开口道:“好吧,说清楚会好一些……我朋友在一年前过世了,他的伴侣在这之后状态就出了些问题,但其实并不是这个人主动想要来看病……总之情况有些复杂,他的症状都写在这里了,是他身边人记录的,你看看吧。” 白芷从袖袍中取出薄薄的本子,青宵嘀咕了句“又是死一年前的”,他嘟着脸,不太高兴地接了,然而随着哗啦啦的翻页声过去,青宵的目光越发专注,那些浮躁的情绪在一行行病案记载下粉碎消散,名为道心的无形之物则取代了他原本鲜活的人格,过去我只在谢澄晨起练武时,从青年持剑击破长空的身姿中看见过所谓的道。 袁无功没有给过我这种感受,若说青宵是红尘痴儿跌撞前行试图求道,那袁无功更像已然立于大道之巅,却压根儿不在乎自己自己所获得的一切,只是任由那些凡人毕生求而不得的辉光从他指缝洒落,冷眼旁观,营造奢华却无用的世间至景。 ……营造出来给我看热闹。 我可没忘记他趁着夜色带我溜进药铺,闭着眼随便抓药材来做菜给姬宣吃的往事。 青宵的声音打断我跑远的思绪:“让他看开点,多和身边人交流,别有事儿闷着就行。” “但他就是看不开啊……” “那就没得救了,等死吧。”青宵平静地道,“逝者已逝,生者自惜,不珍重自己的身体,一心沉溺在过去,指望我开两服药就能将他拉出来?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白芷焦虑地道:“至少可以先帮他调养调养,他是我那个朋友很重要的人,我不能任由他这么垮下去。” “那就更没救了,你朋友已经死了,你们都看开点吧。” “……” 白芷垂下眼眸不再言语,青宵扔了手里翻完的本子,自顾自跑去翻柜子,抱出一碟香喷喷的糕点来,又欢欢喜喜献到白芷跟前,白芷摇头,青宵就无比困惑地挠起后脑袋。 “我说了啊,让他自己想开点,人死不能复生,我就没见过有谁因为过于怀念逝者把自己也搭进去的,你别太担心了。” 白芷还是摇头,她看向懵懂的少年,终于苦笑了一下:“我也没见过,但要是坐视不理,我很快就能见到了。” “哪有这么严重,大师兄还不是死了伴侣,照样神采奕奕,我就没见他哪天吃不下睡不着。” 青宵吃着点心,心无芥蒂地说出了这等秘辛,在他迎上白芷吃惊的视线后,他才后知后觉煞白了脸,双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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