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你出王府,管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慌慌张张跑来找我,担心你出事……” 他很少说这么多话,脖子越发红,都透出一丝与他气质极不相符的纯情来,姬宣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打住话头,简单道:“轿子就在外面,走吧。” 我脚下一移,挡住他的步伐。 “宣殿下。”我背着手,笑眯眯道,“你其实不只是不记恨我,对吧?” 他静静地站着,低垂着眼睫,视线凝聚于我脸庞,在人来人往的街市边,姬宣就像一株难以攀折,高贵而矜持的墨兰。 他没有否认。
第19章 回程的路上,我坐在软轿里,搓着手同姬宣分享我的想法:“我个人认为,基本可以把视线锁定在这两个地方,一是白芷去的那家药铺,二是那个救了白芷一家的金吾卫将军,凶手专杀未婚先孕的少女,也只有他们才知道,白芷可能有孕的事。” 姬宣认可了我的分析,往我手里放了一个温暖的汤婆子,补充道:“还有入室抢劫的那一伙强盗,他们现在都羁押在天牢中,原本是决定秋后问斩,但不知出于何故一拖再拖,至今都还未处死。” 我惊讶道:“宣殿……冰儿你居然连这些事都查清了?我以为你这些日子,忙着查太子和秦王的事……” 他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口气说:“查这点情报的功夫还是有的,谢澄小师妹的事我也一直在查,只不过还没有回话罢了。” 我抱着汤婆子,撑着脸,盯着他的脸看。 姬宣眼睫始终低垂着,仿佛对地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就是不肯与我视线接触。 最后,他忍无可忍道:“何事?” 我眨眨眼,说:“没事啊。” 我的态度不够诚恳,他眼眸到底看过来,不善地望我,常年呆在边陲军营,千锤百炼下来,姬宣一旦冷下脸,气质那可不是一般的生人勿近,方圆百里内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我当初给他取名冰儿,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果然还是该叫暖暖啊。”我感慨道。 姬宣:“?” 我很快就否定了自己刚说的话。 姬宣转头就把我卖给了袁无功谢澄,说我不遵守医嘱到处乱跑,他俩一个才打哭京兆府的半数小捕快,火气未散地回来,一个才在御医苑指点江山,说哭一帮年过七十的太医,都在那儿听姬宣告状,我心知不妙,当场就想开溜,结果管家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呼啸扑过来,把我第一时间团进被子里,没给我挣扎的机会,七八个下人训练有素将我扛起,打包扔回了床上。 我:“等等你们听我说,我其实已经好了,我现在就起来绕着王府跑十圈呜呜呜呜呜呜!” 袁无功侧坐在床边,捏住我的下巴,逼我张开嘴。 “舌头伸出来。”他淡淡道。 轮到我:“……” 我心不甘情不愿照做了,他仔细看了看我舌头颜色口腔情况,又把了会儿脉,便坐着默了片刻。 谢澄比我还急:“怎么样啊?!” “如果他接下来老老实实听我的话,再养个几天就能大好。”袁无功说着,便从袖袍里取出一条绳子……等等,你随身带绳子干什么! 他把绳子交给谢澄,说:“我医馆那边事多,不能时时刻刻盯着他,狱卒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我:“?!?!!” 谢澄一边嘟囔着“我也很忙我还要找师妹呢”,一边麻利地把我连着被子捆了起来,他也不是个好东西,做这种混账事的时候居然还在笑,嘴唇掀起,露出尖尖的小虎牙。我简直没辙了,对着负手站在屋檐下望天的姬宣,发出最后的求救:“宣殿下,冰儿,冰儿!我真没问题了,我就,就是还有点虚,但真不需要卧床不起你信我!!!” 冰儿二字出口,管家就一副犯了心疾要晕过去的样子,捂着胸口,被一众下人扶到边上掐人中去了。 冰儿回过身,态度似乎有所松动。 只听他说:“一条绳子恐怕捆不住他。” 谢澄虚心接受了建议,给我又加了一条。 我人傻了,我人没了。 姬宣淡定地和谢澄他们说我们刚才的推论,表示大家分头去打听消息,以药铺,天牢,以及那个救人的将军这三处为基点,尽快找出开膛手,不然这日子是没法安生过了,而我,官方钦定的堂堂救世主,别说参与讨论了,就只能跟条蛆虫似的在床上拼命挣扎。 然后被缓过劲儿来的管家怜爱地摸了摸头,又给好心加了一条绳子。 我:“……叔,大可不必。” 管家大声地:“叔耳背,叔听不见,给小公子炖汤去了。” 当晚,我还在滚来滚去叫苦连天的时候,姬宣的下属传来了消息。 白芷问诊的那家小药铺,在前日被人灭门了。 据街坊邻居说,灭门发生在前日夜里,头天黄昏还去药铺求过方子,当晚他们一点异常的动静都没听见,第二天直到晌午都不见药铺开店,相熟的人敲过门后,从后院翻墙进去一看,才发现里面的人已经死绝了。 “可吓人了,店员睁着眼睛倒在柜台后,血流得到处都是……” “是哪个天杀的这么没良心哟,老张那闺女才六岁,也被割了喉……” “也不知道是得罪了谁,下这么重的手。” “小药铺能得罪什么人啊!” 我裹着厚厚的狐裘,嘴里含着参片,蹲在墙根下看蚂蚁搬家。 药铺开在巷子里,如今门前已经站了两个人高马大的官兵,面无表情地充当门神,邻居们隔着一段距离,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捂着嘴窃窃私语着。 还有个大娘,看我跟那儿蹲着发呆很久了,过来怜爱地拍拍我的肩膀,给我递了一把炒米,我更茫然地抬头看她,大娘给我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就回到自己老姐妹那边去了。 依稀听见她含泪跟人说:“世道不顺啊,老张家被灭门不说,这么个漂亮娃娃又是傻子,不知道是不是和家里人走丢了……” 我把炒米分了几颗给蚂蚁,看它们搬着自己身体两倍有余的粮食哼哧哼哧钻回洞里,不由笑起来,正想伸手稍微捣个乱,一只云雀落在地上,作势要去啄蚂蚁,我赶紧也给它分了一点。 云雀嫌弃地用爪子把炒米踢开,说:“钟儿!怎么,一个人!” 我抚摸它毛绒绒的小脑袋,没回话,听见隔墙一声清啸,就赶紧站起来,在一众大娘的指指点点中笨拙地绕过墙角,又小跑几步,正好撞上谢澄跳墙而出的一幕。 身上衣服太多,我走路左摇右摆的,活像只小鸭子,谢澄落地的第一时间就把我拉过去,一边给我拉紧领子,一边问:“有人来吗?” 我老实道:“没有,还是那俩官兵守着,不许闲人进去。” 他轻轻哼了一声,咕哝了句尸位素餐,依旧拉着我的领子不放,审问我:“让你放风,没乱跑吧,有谁找你麻烦了吗?” 我拨浪鼓摇头以表清白,问道:“你呢,发现什么了吗?” 谢澄沉吟片刻,隔着袖子拉起我的手,沿着巷子慢慢往外走,半晌,才说:“没有,凶手做得很干净,不曾留下什么多余痕迹,里面的人皆是一刀毙命,从伤口来看,凶手一丝恻隐之心也没有,显然做惯了这样的事。” 我别扭地晃了晃手臂,谢澄警告性质加重了力度,又说:“这么看来,将白芷有孕之事泄露出去的,果真就是这家药铺了,否则也不至于承受这样的祸事……” “不一定。”我说,“声东击西掩人耳目,这家药铺也可能是做了别人的替死鬼。” 谢澄听后,长长叹口气,我就说:“怎么啦?” “我此次下山本是为寻找师妹。”他颇为颓丧地说,“如今师妹的下落半点未曾打听到,这也罢了,又摊上这般麻烦的事。” 玄凤落我肩上,我俩一起歪头看他。 “若真找不到师妹,我可无颜回山见师父了,唉……我到底在干什么呢,比起开膛手,我还有其他要做的事啊。” “还特意跑来这种地方,像个傻子一样。” 谢澄如此这般的抱怨几句,郁闷了好一会儿,无意间对上我的视线,他一双眼睛清清亮亮的,毫无防备地看过来,让人想起泉水,想起玻璃球,想起所有值得珍爱的,脆弱的事物。 但我心知肚明,谢澄绝非是需要我这种路人甲去珍爱的脆弱事物。 他迟早会成为天下第一。 ……未来的天下第一,现在还是会为过于残忍的死相,而心生不忍,心生牵绊的小少年。 “那咱们不管啦?” 他本能地回答:“那怎么行!” 我笑出来,困难地抬手,拍了拍他脑袋。 他马上后退一步,警惕道:“干什么。” “你是寒山派的镇门弟子,是吧?” “是又怎么样?” 我两手塞进鼓鼓囊囊的袖口,笑道:“好,很有镇门弟子的觉悟,我对你们寒山派刮目相看了。” 说罢,我继续往前走,谢澄则是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追上来,质问道:“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你在讽刺我吗?” “现在就等姬宣那边的消息了,他派人去查天牢里那几个犯人,看他们背后是否藏了什么人。”我慢条斯理地说,“不过我对此不抱乐观态度,虽说他们确实侮辱了白芷,然这并不能保证白芷一定有孕,凶手若是有如此不可靠的信息来源,与他之前缜密的形式手段,就大相违背了。” 谢澄只好接着我的话说:“你的意思是?” 我就停住脚步,笑容满面地看向他。 谢澄简直警惕得要贴墙上去了。 “我们去找当初救了白芷的那个将军吧!” “不行!!!” 谢澄的唾沫星子差点没喷我一脸:“就是因为你软磨硬泡我没办法,才背着那两个人偷偷带你出来——出门前口口声声说不乱走不乱跑,只替我放风,现在又开始不知天高地厚了?!” “我……” “你信不信我告诉那个管家,说你又溜出来了?” 我怂了。 太卑鄙了小秋同学!做人不能这样的! “你呢,就老老实实回去休息,我一个人去找那个将军,带上你这个废物也是给我添乱。” 谢澄手指点了点我的鼻尖,笑得露出一口小白牙,我满脸颓丧,而他二话不说便把我往手臂下一搂,强硬地揽着我往王府的方向走,我试图抗争,均被他无情镇压。 个倒霉孩子,如果我不是挂记着你的死劫,我才不要管你!
第20章 我跟他在大街上拉拉扯扯,还没争论出个所以然,就听见有人在喊我。 “恩公!” 我以为是白芷,还在奇怪她怎么离开医馆,回头一看,却是另一位娉婷少女,戴着幕篱,隔着道路同我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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