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会用心疼愧疚目光看着自己的人,变成了梦里的影子,现在的陆衍一出现,他要对上的就是个脸色冷、眼神比脸色还冷的活阎王。 虽然在这里他得到了从没有过的细心照顾,医生和护士简直把他当成这个医院的股东,住的地方说是病房,可布置的跟豪华酒店没什么两样。但他还没被陆衍像后来那样狠狠宠过,面对这种陌生际遇,心里没一天安生。 他长得漂亮,年纪也小,不是没遇到对他有坏心思的人,但陆衍怎么看都不像因为喜欢才收养他的——就是在外头捡个猫猫狗狗,都没有这么冷待的。 他担心陆衍跟研究所的人有关系,不敢直接问,只能一味躲着。有时候在病房里听见他的脚步声,就躺平装睡。他总感觉陆衍是知道这一点的,因为他躲得越凶,下一次过来时,陆衍就越沉默。 为了让他能好好休息,医院顶层就只有他一个病人,因此哪怕是极其细微的情绪变化,在格外寂静的深夜里都会被无限放大。 有好几次,韩棠明显能感觉到,陆衍的心情非常糟糕。 压抑感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韩棠不敢赌它什么时候掉下来。于是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偷偷跑了。 他住进来时还是深秋,几个月过去,已经到了冬季,住在恒温病房里感觉不到冷,一出门,他差点被寒风吹了个踉跄。 他找了个四面透风的废弃民居住下,那身病号服太薄,他冻得一晚上没合眼。其实更恶劣的地方他也住过,但这段日子被养得太细致,导致身体变得娇气起来。 缺衣少食的日子只过了三四天,他又开始生病,一开始不算太严重,但他心里清楚,如果再来一场风雪,他肯定是撑不过去的。 还好陆衍在风雪到来前找到了他。 当时他缩在废弃民居的角落里,这地方背阴,白天阳光都照不进来。他正昏昏欲睡,冷不丁发现楼下悄然停了一排车子,车灯把这条破旧的街区照的透亮。 没待他做出反应,陆衍已经走到他面前,脸色比他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难看。他后面跟着十几个保镖,韩棠本来还在心里盘算动手能有多少赢面,但陆衍一言不发地脱下大衣裹住他的时候,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陆衍的怀抱和之前一样温暖,而他实在太冷了。 回去以后,照顾他的医生和护士换了一波,病房外还有人二十四小时守着,韩棠回过劲来,就觉得无所谓了。反正他一开始也不过是想过几天舒服日子,现在已经比预想中好太多。 心情一放松,身体好的就快。 在他身体恢复后的某个夜里,陆衍过来看他。当时他站在落地窗前,眺望着远处人流如织、灯光璀璨的街景,听见声音也没转头。 直到陆衍来到他身后,对面大厦反射过来的灯光落在他身上,映的他身材格外高大。不知怎么的,面对他时,韩棠莫名有点心虚感。 陆衍问他:“为什么要跑?” 过了好一会儿,韩棠看向他:“那你又为什么要救我?”看着陆衍眼底晦暗不明的光影,索性把话都说出来:“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目的,总归不是因为喜欢,你看起来也不像闲的没事干的人,如果观察够了,不如直接……” “为什么不能是喜欢?”陆衍打断道,看他像是没反应过来,微微低着头,又问了一遍:“我不能喜欢你?” 韩棠被他问住了,陆衍虽然不怎么搭理他,但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的确没话说,只是这种体贴,跟他想象中的喜欢还是不太一样,他思考了好一会儿,不太确定地说:“你从来没对我笑过,也不怎么跟我说话。”又想到这阵子看的俗烂爱情剧,声音又抬高了一点:“亲我,抱我,说想跟我上床,这些都没有……” 不知道为什么,他每说一句,陆衍脸色就沉了一点,说到最后韩棠哑了声,因为陆衍不知不觉靠过来,他能感觉到对方鼓胀的肌肉,还有低头时落在自己耳畔边的呼吸。 陆衍问:“有人对你做过这种事?” 他语气还算平和,但韩棠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不适——那是惯于专横独断的人,所养出的特有的暴戾气息,和研究所里那些拿人做实验的畜生没什么不同。 “有又怎么样?”韩棠学着他的语气一字一句道。 “你不会怎么样。”陆衍慢慢地说,对面的光暗下去,他眼睛黑沉沉的,什么情绪都没有:“但那个人会死。” 气氛紧张的像绷直的弦,有好几秒,韩棠连呼吸都屏住了,反应过来后他恼羞成怒:“你管得着么?” 陆衍还是那副心平气和的口吻:“你可以试试。” 不知不觉间,韩棠已经被他逼的整个人贴在落地窗上,玻璃冰冷的质感透过睡衣传到后背,大概在他刚感觉到冷的时候,陆衍抬手把他搂近了一点,这种极近的距离下,他身上的压迫感强的让人想忽视都忽视不了:“现在告诉我,不管是自愿还是被迫,有没有人对你做过这种事?”
第8章 韩棠的目光从他的绷紧的下颌线缓缓移开,略过突起的喉结,微微跳动的青筋,最后定在颈动脉上。 这么近的距离,他放倒一个人大概只需要三四秒,甚至都用不了…… 可是放倒陆衍以后呢? 在他身后,由车灯汇聚的洪流尽头,是漫长到令人无望的黑夜。霓虹灯照不穿阴暗的沟渠,断壁残垣挡不住刺骨的风雪。不断有人无声无息死去,和他从前每一天都在经历的日子一样。 陆衍还在等着他,眼底残留着他看不懂的克制痕迹。 “为什么要在意这个?”韩棠问。 他是半死不活的时候被捡回来的,当时的模样不会比流浪的猫猫狗狗强太多——之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任谁都能想象出来,陆衍说的那些,是他这种人可能遭遇到的伤害里,最小的那种。 陆衍说:“不止是这个,你所有的一切,我都在意。”他抬起手,似乎想碰碰他,最后又忍住了:“之前你问我是谁,我没跟你说,现在是告诉你的时候了。” 韩棠愣了愣,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 “我是……”陆衍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喉结滚了滚,像是把什么话又咽了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韩棠觉得他的脸色忽然变得有些苍白,停顿了很长时间,他才重新开了口:“我叫陆衍,是你的哥哥。” 韩棠表情一片茫然:“什么?” 说完那句话之后,陆衍脸上的苍白消失了,变成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之前陆家很乱,我怕保护不了你,所以没有及时把你找回来,但现在我已经可以做主了,从今往后你就呆在我身边,我会慢慢弥补过去的缺憾,不再让你吃一点苦。” 韩棠脑子里已经乱成一团浆糊。他知道他妈做过豪门情妇,而他是春风一度后的私生子,但他妈没有一刻放弃过“母凭子贵”的幻想,早在还小的时候,就一遍遍告诉他,他是韩家的少爷,他爸爸家财万贯,迟早是要把他们母子接回去的。 只是这个梦做了五六年——直到韩丰城死了,韩家准太子韩长远上位,他们还是没能踏进那个家一步。 韩棠不是没怀疑过他妈癔症了,但她手里的确有一份亲子鉴定报告,上面清清楚楚的写了,他跟韩丰城确系亲子关系。 可现在这位陆姓的哥哥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搞错了吧?你不可能是我哥,你姓陆,总不能是从外面抱过来的吧?”说完自己都觉得荒谬,这种豪门就算过继,也没有从外姓那里抱养孩子的道理。 陆衍拉着他的手把他按坐在床上,像是没听到他刚才的话一样,自顾道:“不管别人跟你说过什么,都不要追究了,明天我会告诉所有人,你是陆家的小少爷,我会保护你,没有人可以再伤害到你,之前有伤害过你的,我也不会放过。”他深深地看着韩棠,这一次,他伸出来的手碰到了他的脸颊:“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有人对你做过那种事么?” 病房里非常安静,甚至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暖黄色的香薰灯落在柔软的地毯上,陆衍半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陆衍是传统意义上的英俊男人,眉骨很高,看人的目光特别深邃,掌心也暖。 韩棠此前就没接受过正常人的好意,感情上几乎一窍不通,但在这种注视下,他莫名有点不自在,错开目光,慢慢道:“没有。” 陆衍点点头,但看起来也不像放心的样子:“过几天医生来给你做检查,如果没有别的问题,我就带你回家,以后我们会住在一起。” “再做个亲子鉴定吧。”韩棠声音很小,总感觉在做梦:“一定是哪里搞错了,我们不可能是兄弟……” 陆衍说:“不会错的。” 韩棠垂下眼睫,看向陆衍握住自己的那只手,许久,他试探道:“可以不跟你住么?你把我放在外面……” “不行。”不等他说完,陆衍就断然拒绝:“只有这点我不能答应。” 韩棠不说话了,小时候他曾经希望过有人从天而降,把他从那种无望的日子里带出去,但费尽心力活到现在,他明白了一件事,天底下就没有无缘无故对你好的人。 “你需要我做什么?”韩棠问。 陆衍嘴角勾起,露出他们认识以来第一个笑容,原本冷硬的气质因这个微笑变淡,他起身轻轻抱住韩棠,这个姿势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韩棠能感觉到有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耳边:“你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呆在我身边,让我每天能看见你就可以了。” 韩棠没有躲,在研究所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接受荒诞,越过陆衍的肩膀,漠然望向窗外时,他满脑子盘算的都是时机成熟后的再一次出逃。 或许陆衍也猜出了他的心思,之后的日子,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之前是正眼都不给一个,现在恨不得把他踹口袋里,走到哪带到哪。 白天韩棠就呆在他办公室旁的空房间里,陆衍给他找了私人教师,专门教他公司管理方面的相关知识。晚上回到家,也要住在一起——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陆衍叫人重新弄了卧室装修,偌大一个套房分作两间,只用不透明玻璃隔断,晚上对面翻个身都能听到。 韩棠一度觉得陆衍把他带回来,是为了某种不可言说的目的。毕竟就算亲兄弟,也没这么黏糊的,这导致他睡觉都不敢睡太深,稍微听见点动静,就要睁着眼睛观察很久。 后来医生来做定期检查,提到他睡眠不足的事,陆衍当时也没说什么,但当晚休息时,韩棠在自己床头边发现了一把手枪。 陆衍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替你上过膛了,别离枕头太近。” 这就是陆衍的风格。他决定的事,既不容别人置喙,也不肯轻易改变。遇到问题,更不屑跟人解释,只会直接给出一个自己认为最直接了当的处理方法。
64 首页 上一页 8 9 10 11 12 1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