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们虽然面色还是苍白的,却也不再如最初那般手忙脚乱,能咬着牙勉强克制住自己的害怕。 有军雌在旁边保护着他们,也有军雌带着减缓了痛苦的虫回到驻地…… 雄虫们任务完成的很是不错,但是无论如何,他们的身影到底还是和这片战场格格不入。 哪怕是秋雨桐他们,常年生存在帝都之外,有着比其余雄虫更多的经验。他们之前也只会在遇见小股星兽时参与一二。这种大批量的星兽袭击也是不能参与的。 这不是由雄虫他们本身的意愿来决定,而是军部为了保护稀少的雄虫。星兽的攻击不会因为你是雄虫而幸免,杀死一只雄虫可比杀死同等级的军雌简单了太多,而救治是谁都可以来做的,军部通常会避免无意义的风险。 可是这群孱弱的雄虫还是出现在了这里。 下达这道命令的虫还是曲奈。 作为此处军部职位最高的虫,他的命令本就没有虫可以违背。而曲奈也多次证明了自己并不会因为对象是雄虫便有所留情。 战场之上最容易使雌虫精神力动乱,若是不能快速进行处理很容易变得越发严重,如今南蔺覆灭星兽大举进攻驻地,在如此危机的关头,每一只雌虫都是宝贵的战力,自然要最大可能的保全。 雄虫们本来也逐渐习惯了参与救助这件事情,加上还沉浸于白洱带来的愤懑之中,没有多思。而少许思绪清明的虫更是知道自己现在除了驻地已是毫无退路,自然也得同意。 多方因素作用之下,才造就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军雌们与星兽战斗着,后方是一群孱弱无力的雄虫,他们在用自己微薄的精神力参与救助,克制着自己不去抬头看向更远处,只专注于自己手下需要救助的军雌。 雄虫们在心底默默祈祷一切还是可以如往常那般顺利。 让他们可以轻松的完成任务。 喻游眸底漆黑,看清四处的场景后,他眼底摇曳的暗影缓缓地沉寂了下来,喻游用精神丝作为掩护向着雄虫靠近,一路上没有被任何虫察觉,“001,曾经有人问过我一个问题,我当初给不出他答案。在我被主系统带走之后,我经历了漫长岁月,我拥有了无数可以思考的时间,可是我却忘记了这个问题。” “直到不久之前,我才将它重新想了起来,但那时我发现我仍旧没有答案。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明白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我却好像知道了答案该是什么。” 系统确定自己听的很清楚,喻游话语里用的是“人”这个词,而不是虫。 喻游将自己隐匿在雄虫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这一次显然并不能如雄虫期望的那般轻松解决,受伤的军雌太多了,往往这只还未处理完下一只又被送了过来。初时的军雌受伤尚且不算太过严重,雄虫们的救治还算是颇有成效。随着军雌穿入星兽的队伍越来越深,能够回来的军雌便更少,受的伤也更重。 好几次军雌才踉跄地落在他们的面前,雄虫还不及为他们进行处理,就已经发现军雌身上的衣袍被鲜血染红,血液顺着他们跌落的动作渗透进了地面,军雌手中的武器支撑着他们的身体,让他们不至于倒下。在雄虫靠近的时候,才发现他们早就失去了所有生机。军雌们在死前都还在防备着星兽的方向。 可是没有时间可以留给雄虫缓解心中的情绪,他们还得不停歇的去处理下一只受伤的虫。 能够被带出来的军雌哪怕死去了还能得到一具全尸,他们的尸体会被带走进行安葬,但还有更多的军雌来不及逃出,他们的结局便是被星兽撕碎吃下。 不少雄虫在惊愕之余都目睹了这样的场面。 雄虫们原本只是为了完成曲奈的命令,才来到了战场上。他们一次次的感觉到生命在自己面前的流逝,哪怕早就知道战争残酷,耳闻与自己亲自感知是全然不同的感觉。 甚至因为白洱的话语,雄虫看着自己手上沾染的鲜血时,他们恍惚间还会觉得躺在地上的军雌变成了自己的面貌—— 他们看着“自己”躺在地上,看着“自己”身体逐渐变得冰冷。 原本雄虫面色苍白只是因为害怕会遇见星兽的袭击,现在他们却开始害怕去救助下一只虫。他们害怕看见那些可怖的伤口,害怕会疯狂涌出的鲜血,害怕看着雌虫死在自己的面前,更害怕起自己的无力…… 他们清楚军雌面对星兽尚且可以反抗一二,他们如果遇见了星兽,却注定毫无挣扎的余地。 他们本就只能留在原地等待雌虫的保护,如今却连最简单的事情也没有了太大的价值。白洱描述的未来似乎变得近在咫尺,雄虫们已经看见了自己逐渐被舍弃,看见了自己为了生存变得极为可怜,看见雌虫与雄虫曾经的地位彻底进行了调换…… 雄虫只能拼命重复自己的动作,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思虑过多。 精神力的耗用让他们变得疲乏,吴泰不自觉将手撑在了地面之上,闭了闭眼,缓解自己脑中传来的眩晕。 吴泰顿了一瞬后才微抬着头,有汗水顺着他的脖颈落下,星兽硕大的身躯萦绕在他的瞳孔里,他的指尖在衣袖遮掩之下克制不住地有些发抖。 吴泰知道现在并不是害怕的时候,他缓过来之后下意识想要再去寻找一只雌虫,却猝不及防的触碰到了一具冰凉的身躯,他条件反射地将指尖撤回。 吴泰看清楚了,那是一具还未来得及被带走的雌虫尸体。 吴泰屏住自己的呼吸,让自己不去看死去军雌的面目。他知道这样的画面在战场上该是常见的,他不应该反应过度。可或许是精神力的大量耗用,或许是指尖的触感实在是太过清晰,吴泰突然觉得自己眼前的画面似乎都出现了扭曲,有一股恶心在他身体里翻涌。 吴泰在眩晕之间闻见了星兽身上腥臭的气味,守护着他们的军雌又一次逼退了试图靠近的星兽。 吴泰知道靠近边缘的星兽早就注意到了他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雄虫,它们时时刻刻都想要冲击过来。 吴泰抬起头,他眯了眯眼,视线聚焦之后他对上了一双浑浊的兽眼,那双兽眼正一刻不停歇的在他们身上周旋着,扫视着他们每一寸血肉,眼底的垂涎毫不掩饰。 吴泰顺着那股视线想起来了之前看见的星兽吞食血肉的场景,他的反胃加剧,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吴泰看着自己的呕吐物,目光明灭不定,指尖一点点地用力捏紧。 在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谋算,所有对未来的展望都被打碎了。残酷的现实之下,他再也无法和之前一样,对自己隐隐成为这批帝都前来雄虫的领导者而洋洋自得。 他突然觉得曾经的自己极其可笑。 有雄虫注意到了吴泰的异样,疲惫地询问他怎么样了。 吴泰扯了扯嘴角,回过头去,他想要和平常一样露出笑意,可是在他看清的时候却骤然瞳孔紧缩。 他看见天空中有缝隙在裂开,一只腥臭的兽爪探了出来。 哪怕有军雌时时戒备,暗中潜藏的星兽终究还是会让虫防不胜防。 他们这堆鲜活的血气,对星兽自然是有着莫大的吸引。 这一刻迟早会来临的。 吴泰面色发白,所有雄虫都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他们向着这边看来。 吴泰看着星兽爪子向着自己面前那只浑浑噩噩的雄虫划去,而护卫着他们的军雌也发现了这处的情况,却因为星兽距离雄虫们实在太近,一时间不敢发动攻击。只能展开虫翼用最快的速度冲上来试图带他们离开。 吴泰呆呆地立在原地,脑中一瞬间变得空荡,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很是眼熟,上一次是法木栖站在了这个危险的位置,这一次换为了他。 相同的是,无论过去了多久,他们依旧还是毫无反抗的能力。 吴泰看见星兽浑浊兽眼里已经开始流露出熟悉的垂涎,他知道距离最近的虫自然是来不及逃脱的,而他距离这么近也无法安然无恙。 明明是最危急的时刻,吴泰却不知为何反而褪去了所有的害怕。 他想起来了今天所有的经历,想起星兽的贪婪,想起自己身边一具具冰凉的尸体,他突然感觉有一种压抑的情绪从自己心底涌出。吴泰不知道那种情绪是什么,他却突然明白了自己不想要再次逃跑,不想要留在原地等待救援。 他拉住面前的雄虫,用尽全力将他推到一旁,再拿起手中的药剂狠狠向着星兽砸去。 药剂破碎了,液体顺着星兽滑落,星兽却连停顿也不曾有,吴泰似乎已经感觉到了对方的不屑。 吴泰当然知道这是无用的举动,他知道这对星兽来说造成不了任何的伤害。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 吴泰转身向着远方跑去,同时散发出自己所有的精神力吸引星兽的注意,他大吼着,“你T M来抓我啊!” 吴泰用最大的力气奔跑着,还没有跑出几步,他就狠狠地绊倒在了地面之上。 雄虫的身体根本没有迅捷的反应速度,他仓促之下的决定没有创造出任何效果。 吴泰觉得自己浑身都随着摔倒开始疼了起来。而星兽果然被他吸引了注意力,放过了更近的那只虫,攻击这个对它蔑视的食物。 吴泰感觉到了星兽的靠近,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死去。还是从身体正中间断成两节的那种。 他趴在地上,面颊上被擦出了伤口。吴泰闻着地面难闻的味道,却突然笑出了声。 刚才的大吼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精神力的用尽让头脑疼得几乎炸裂。 星兽的爪子近在咫尺,吴泰知道自己避无可避。可是那一股郁气却没有丝毫的好转,反而愈演愈烈。 在这一刻,吴泰闭上了眼,脑海中开始无意识的开始回忆起自己的一生。 他回忆着自己年少的碌碌无为,回忆着自己满腹算计来到帝都之外却遭遇碰壁,回忆着他好不容易费心绸缪得到了如今的一切,却又在星兽面前瞬息回到原点,连死前最后的挣扎都像是一场滑稽的戏剧。 星兽面前他永远都是渺小而又脆弱。 他死死地克制住自己对星兽的本能的害怕,转过了头,盯着上方的星兽,盯着对方的垂涎。 一股难言的愤怒瞬间席卷了他的头脑,让他的呼吸似乎都变得艰难了起来。 他痛恨起自己曾经因为精神力等级不高不低在帝都不被虫在意;痛恨自己费尽心思来到这里却又处处碰壁一无所成;痛恨自己明知道危险却因为习惯了待在安全的地方,对星兽毫不在意,连一件武器也不曾准备。 这么多年他的无能为力从未改变,他一次次的伪装自己,试图得到崇高的地位,可是他现在却不得不面对他在现实面前又被扒下了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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