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才随着呼唤,聚焦到眼前人身上,待到看清他的脸,整个人更是如遭雷劈,瞬间僵硬住了。 眼前之人面容清秀,兔脸鼠眼,两颗大门牙,一副机灵样,不是福安又是谁? 他试探着哑声喊出:“福安?” “少爷,是我。”福安不明白自家少爷看到自己怎么就跟被雷劈了一样,他们不是日夜相见吗? “我先为您收拾书箱,您赶紧起床梳洗。” 说着福安转过身打开书箱,忙着将笔墨纸砚书本都放好。 看着福安忙碌的背影,这种阔别已久的,熟悉的,被细心照顾的感觉,“少爷”忍不住眼眶一热。 福安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家生奴才,随他一起嫁入东宫,是宫中重重阴谋诡计,权利倾轧中,唯一自始至终陪着他的人,最终因为东宫巫蛊之祸,为了护他做替罪羊,下了诏狱。 此后再无消息。 诏狱那种人间地狱,少不了要被剥掉几层皮,想来是凶多吉少。 没多久,他入冷宫,几遇风波,辗转出了宫,后面虽然他找过他,但是一直没有结果,他们二人至死未再相见。 这里是地府吗,才让他们分离多年的主仆得以再相见? 若地府是这般,他便不怕了。 眼前的福安作书童打扮,一副单纯少年模样,与进宫后的心机深沉完全不一样。 福安为少爷收拾好书箱,一回头被吓了一跳,赶紧凑回他身边:“少爷,您怎么哭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不舒服,我就去向王夫子请假,咱们今天就不上课了。” 他呆呆坐在床上,抽泣着:“上课,上什么课?地府也要上课的吗?” 太残忍了! 福安一愣:“什么地府呀,少爷,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他猛然抱住福安,泪流满面:“对,我做了噩梦,很长很长的噩梦,现在梦醒了。福安,我没想到我能再见到你,真的太好了!” 福安被抱得浑身僵硬,主仆有别,他们感情虽好,还从来没有这样逾矩过,少爷突然这样,他还怪不好意思的:"少爷,既然没有不舒服,就赶紧起来上课。 今天早课是王夫子的,那个老古板眼里容不得沙子,屁大点事都能闹到祭酒那里去,你要是再不抓紧时间,早课迟到,就真的要见祭酒那个活阎王了!" 察觉不对劲,他擦着眼泪哽咽道:“什么早课?王夫子,他也死了?” “呸呸呸,一大早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没有人死,都活的好好的呢!” 福安说着推开窗,惊起窗外连翘花丛中栖息的几只飞鸟,嫩黄的花枝颤了颤,几缕清香从窗外逸了进来。 这下他彻底傻眼了。 窗外,朱墙金瓦,雕梁画栋,飞檐翘角,鸟语花香,一片初春时节的美好景色。 他就是再傻也该知道,地府不可能长这个样子,终于意识到不对。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新婚夜,晋王府,一杯有毒的合卺酒,与世长辞。 黄泉路奈何桥,阎王殿呢? 他瞥到了桌子上的铜镜,因为打小唇红齿白,容貌出众,有人曾赞他:“眉若远山含黛,目若近水含烟”。 他对自己的外貌比较迷恋,居住的地方不可无镜,他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 没变,脸是他的脸,只是显然稚气未脱,还太嫩。 问福安:“我今年多大?” 福安用关爱的目光看着他,“十六啊!少爷,您不会真的睡迷糊了吧?” 脑袋里“嗡”地一声,空白了那么瞬间。 十六,国子监! 反应过来时他激动得浑身发抖,猛地推开门冲了出去,不顾身后福安讶异的呼唤声,一边奔跑一边四处探看:熟悉的参天古柏,亭台楼阁,朗朗书声。 连院子里那块写着“天道酬勤”的刻石都一模一样,位置丝毫未动。 一路冲到了校场,有三两身着短褐汗衫的年轻学子们正在练习骑射,挥汗如雨,朝气蓬勃。 他颤抖着手,在自己的胳膊上掐了一下。 当即疼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心头涌上狂喜,他高兴地蹦起来:“会疼,不是做梦!是真的!” 他竟然回到十六岁的时候了,十六岁,他还是燕国第一权臣,太师秦简嫡子。 他未经苦难意气风发,他的前途宽广还有无限选择! 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忽然捂脸大哭,忽而又仰头大笑了起来。 从他身边经过的人纷纷以异样的眼光看向他,以为他是疯了,可是碍于他的身份,又无人敢管他。 情绪平复下来,他暗暗发誓:这一世,他再也不会为人棋子,受人控制,他要活成自己,要活着肆意,活得精彩! “少爷!”福安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他一脸惊恐:“您没事吧,少爷,您到底怎么了?打早上起您就不对劲,我胆小,你可别吓我啊!” 看着福安愁眉苦脸的小模样,他是柳暗花明,一派喜气,拍了拍福安的肩膀:“没事,我只是太高兴罢了。” 他抓着福安,一脸认真:“福安,我发誓,这一辈子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我们主仆再也不要看人脸色而活!” 重生一世,他要明辨忠奸,只对真心待自己的人好。 福安一头雾水地挠了挠脑袋,他不明白少爷在说什么,歪头疑惑:“啊?” 秦玉又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没事,我们回去吧。” 等他回到讲堂,王夫子的课已经上到一半。 他躲在树后悄悄往讲堂内窥探,身后的福安忧愁地念叨:“王夫子这个老古董心眼小得狠,少爷您逃他的课,肯定又要被他记恨。” 秦玉不屑:“我会怕他?” 燕国学制,八岁入社学,凡六品以上官家子弟,十四至十五岁入国子监,国子监有文风、文雅、文颂三院。 初入风院,汇总一年表现,合格者通过升格考试升入雅院,一年雅院成绩合格者通过升格考试升入颂院,颂院毕业方能参加科考。 合不合格,主要一看日常表现,二来看平时旬试、岁试、监试等各项考试成绩。 上一世,他不爱学习,对学习之事更是一窍不通,再者,他知道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就会入宫成为太子近臣,压根就不用升学,故而,各项考试,从来没在意过,估计成绩已经差到不能再差。 重生一次,若此世还走了老路,那便是他该死! 这一世,他坚决不会再入牢笼,他要继续读下去! 那么问题来了,想要顺利升学,一学年必须凑满八积分,之前的时间已经完全被浪费,接下来的事情他必须努力学习,凑满积分。 他自信的认为:想来以他的聪明才智,只需稍加努力,就能做到。 王夫子是国子监德高望重的老博士,学问渊博,受人尊敬,他此时闭目微醺,抚须点头,好似在考问课题,并且对学生的回答很满意。 眼看课都快结束了,这个时候进去不是自寻死路? 算了,考试的事情,后面再想办法吧,想来他一把年纪,心胸也不会小到真的给他穿小鞋。 见他悄咪咪地退了回来,转了方向,跟在后面的福安问他:“少爷,你要去哪儿?” “先回寝舍。” 只是回寝舍的步伐刚迈了出来,脑袋里猛地窜过一串火星子,整个人都顿在原地。 寝舍!
第3章 国子监的学生来自各地,为了方便学子们学习,国子监特设寝舍,秦玉因为怕受爹管教,还想跟狐朋狗友们厮混,所以特地要求住的寝舍。 寝舍两人一间,不够的话还要多挤几个人,他住的是两人间。 所以,他是有个舍友的,想来是因为今天起迟了,所以没有看到他。 说起他那个舍友。 阴狠的杀意,从眉眼间漫了出来,他恨得咬碎银牙,攥紧了拳头。 “福安,你去外边帮我找几个武功高强的打手来,今晚就要。” 福安愣住了,不明白少爷此举何意:“啊,打手?少爷你要打谁?” “别问那么多,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 国子监内的学子尽是些达官贵人,当朝六品以下的官员子弟都无法进入。 他的舍友自然身份也非同一般,是当朝三品吏部尚书、翰林院大学士冯征之子冯麟远。 但是这家伙跟他那固执死板的爹完全不一样,长袖善舞,惯会见风使舵,圆滑得很。 自打与他见过之后,便知道以他为主,处处谄媚追捧着他,混成了成天与他为非作歹作威作福的跟班,还跟他住进了一间房。 然而,谁能想到,就是这年少时天天追在他身后溜须拍马,毫不起眼的狗腿跟班竟也是个包藏祸心的豺狼。 在进宫入职后,利用年少时的情谊骗取他的信任混成了他的心腹,却在他最难的时候,狠狠自背后捅他一刀。 如今仇人重逢,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 福安走了又转头跑回来:“可是国子监守卫严格,就算找到也带不进来吧。” “笨呢,都说是找武功高强的,不晓得多花点银子,找几个轻功好会飞的啊!” “啊!”福安茅塞顿开,表示明白,一切包在他身上。 “对了,”他喊住福安,又加了句:“给我带一壶酒,记得加料。” 冯麟远功夫不弱,不然也没法顺利进宫当上御林军,还能混到太子跟前,他得多防着一手。 福安连连点头,“哎,省得!” 做好所有准备,他瞅了眼天色,夕阳西下,天色渐暗,下学的时间早就过了,他知道冯麟远不会那么早回来,他不急,慢慢等,等到天黑更好办事。 他独自一人先煮了酒,耐心地用镊子一颗一颗夹起青梅投入壶中,看着酒液中翻滚的青梅,一个人静静出着神。 没过多久,门外传来动静,单眼皮,眼尾上挑,一脸狡猾相的少年风风火火闯进门:"秦玉!你今天没去上课,你不知道姓王那个老头都快气死了! 咦,什么东西那么香?" 少年一顿,立马惊奇地凑过头来:“酒?国子□□酒,管得严的很,你从哪儿弄来的酒?” 然后他大马金刀坐到秦玉对面,“要不说还是你厉害,是兄弟,分我一些,可巧我可许久没喝了,肚子里的馋虫都快钻出来了!” 秦玉对他笑笑,眼角眉梢的妩媚勾得他直了眼,凝霜的皓腕轻转,替他斟酒:“少不了你的!” 二人对饮,直至暮野四合,天色大暗。 酒里的软筋散药效渐渐发作,冯麟远手脚开始无力。 秦玉觉得差不多了。 冯麟远还在奇怪:“怪了,难道是太长时间没沾酒,酒量下去了,今天怎么就喝这么点就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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