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是你吗?” 姜偃迟疑着说:“大概,是我吧。” 封不言点点头:“那好。” 他起身作势要离开,被姜偃叫住:“你来就是为了确认这事?” “这是我义父的遗愿,他没法亲眼看见,我代他来完成。” 他义父?封绪流? 看着当年那个狼似的小孩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姜偃忍不住问:“你的眼睛是怎么伤的?封绪流他......” 他这个稔熟的语气,再次让封不言转回身,碰了碰遮眼的白布。 “当年仙都之战后,我义父受那位魔君所托培育千梦,只是千梦原本是长在黄泉边缘的花,要将种子种在魔君身上,需要黄泉土壤唤醒。义父只身前往黄泉,那附近周围死气太重,他的身体支撑不住,我的眼睛,是在去救他的时候瞎的,从黄泉回来后不久,义父就病逝了。” 姜偃心下愧疚:“原来是这样......抱歉。” 他代聂朝栖道歉。 封不言摇头:“不必,这本来也是义父要完成的心愿。归根结底是十二家造的孽,义父拒绝不了家族里父母长辈一片爱护之心,不得不违背本心,跟随十二家成为杀死聂二公子的加害者之一,他是自己想做些什么弥补聂二公子,事情是他自己要做的,他想让自己好过些,与你们无关。” 他将魔君的称呼换成了聂二公子,算是当着姜偃的面,揭穿了一件被尘封的往事。 见姜偃没有太过惊讶,心知他了解这段秘辛,他才继续道:“要是当初封家长辈肯重视义父的意愿,不强逼他参与屠魔飞升的计划,他也不会在最后这几年这么痛苦,至少能快活得过上几年。” 至于他因此和封家闹翻的事,那就不必再多说了。 反正封不言不会怪他义父性子软弱,他义父生性温和多情,要不是封家的期望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虽然身体孱弱,却也不至于死得这么早。总之,在封不言看来全都是封家的错。 人总是无条件偏护自己在意的人的。 封家的期望要是封绪流成才,能带领封家倒还好,偏偏是期望他身体健康,长命百岁——这样阎王在世也做不到的事。 义父一直很自责,觉得错在他,可命长命短这种事,他要怎么做才能不负家里人的期望?他早就要被压垮了。 “他要是知道二公子心愿能成,想必黄泉之下也是会高兴的。”封不言微微低下头,语气里含着数不清的纷乱情绪。 “我只可惜,你要是早点出现就好了。”他轻轻道。 封不言知晓的只有姜偃编造出的那段故事,以为姜偃早在云上仙都时期就在他们周围,只是不敢光明正大走到聂朝栖面前。 要是姜偃不要那么胆小,早点跑到聂二公子面前把心意说清,义父那时说不定会倾力帮他们逃跑,活着就能弥补自己伙同十二家犯下的罪,解了心结,兴许能多活几年。 姜偃只能讪讪摸脸。 封不言呼出口气,不再纠结这事,“你要小心,他们下一个目标是你,十二家之中,恐怕有人还不死心妄想飞升,若你需要,万卷城,可助你一臂之力。” 封不言和十二家不是一伙的,他和魔道也不算是同伙,他最在乎的唯有封续流,虽然之前就猜出了十二家要干什么,却也无所谓他们怎么折腾。但姜偃不同,他们要推上断头台的,是死去魔君的未亡人,那他高低得管一管了。 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姜偃也大概猜到了十二家要做什么。 他起身,走到封不言面前,诚恳道:“多谢。” ...... 封不言走后,姜偃又开始着手加紧营救出被困在各处的魔将。 心知他们这边正面对上十二家所有人胜算不大,就想着逐个击破,主打的就是快准狠,捞了人就跑,再趁着十二家注意力在这边,自己带着闻师舟去其他几处偷家,把薛雾酒的另几块碎片给偷了回来。 剩下的,就是散落在山河之中的数千块小碎片。 想把薛雾酒拼起来,可是个大工程,谁叫他当初被碎得太狠? 那些零零散散的小碎片,远比被封印在三宗五城之中的要难找多了。可再难找姜偃也要去找,顺便还得抽时间去把各地漂泊的幽魂收进判官诀里, 近日,他能感觉自己的力量在增强。 这么日夜不休地四处奔波着,憔悴得让脑海里的邪魔忍不住劝说:“姜偃,你别管我了。” 邪魔的力量也在恢复,时不时就要睡上一阵子,醒来再看姜偃,还在山沟沟里。 彼时姜偃打着油纸伞,一个懂法术的修士,愣是吭哧吭哧狼狈地爬山,聚精会神搜寻着:“哎,你别打扰我,我感觉就在这附近。” 他穿过群山,穿过溪流,用两条腿丈量着这片望不到尽头的土地,只为把一个早已碎成无数块的人重新拼凑起来。 在无人的荒野里举起一块晶莹的碎捧到怀里,喜悦道:“找到了!” 再陪他度过一场场甜梦,填补他当年的全部遗憾。 聂朝栖当初设下的所有陷阱,如今姜偃一一跳进去,踩了个遍。 邪魔低落呢喃:“姜偃......” 彼时姜偃刚从梦中醒来,他枕着手臂,躺在树枝上躲雨,懒懒拖长着嗓音:“夫君好绝情,不想我管你想让谁管你?难不成是成日里见我这张脸,厌烦了?” 邪魔哽咽:“不是,我、你......姜偃,我怕......” “莫怕,我在呢。”姜偃喃喃着又睡着了。 随着判官诀上的名字越来越多,姜偃脑海深处一些朦胧的记忆也越来越清晰。 是他在幽冥深处扎根的记忆,没什么奇特的,一朵花的日常无聊死了,就这么不知道过了多少年,他实在耐不住孤寂,想让家里热闹起来,才踏上了人间的土地。 醒来重新背上棺材,在接下来的的日子里,他靠着双脚,翻过七百一十二座山峰,淌过一千一百条河,将魔头薛雾酒残破的尸身拼拼凑凑,最终走到了一处角堇盛放的山谷,终于停下脚步。 随着尸身越来越完整,能跟他说话的残魂越来越少,一个接一个陷入沉睡。 姜偃把棺材放下来,靠着棺材眯了一宿,醒来伸个懒腰,看了看四周,觉得这地方当真不错。 日光明媚,到处都是小花,真漂亮。 “就这吧。” 开棺,魔头小聂的尸身静静躺在里面,俯身在他嘴角落下一吻,不舍地合上棺材板。 他在角堇烂漫的花丛刻下一碑。 上书:亡夫薛雾酒,吾一生所爱——姜偃留。 他在碑前枯坐一夜,第二日起身,拍了拍刻着歪七扭八丑字的石碑:“你就在此处睡着吧,我要去找他们清算旧账了。” ...... 他走后不久。 石碑旁出现一道身影。 男子抚摸着石碑上的刻痕,眉头扬了扬:“竟有人会为我敛尸?” 他可是知道的,想要收敛他的全部尸身有多不容易,这相当于要与全天下为敌,世间竟有人会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魂魄和肉身正在慢慢修复。 “姜偃......”他念着墓碑上的名字,光是念着这两个字,心口处就忍不住发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了。 脑海中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怎么也想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睡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梦醒之后,却记不太清自己梦见了什么。 估摸着不是什么重要的梦。 他没太放在心上,而是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自己的墓碑。 饶是薛雾酒记忆里,从不曾记得有这么个人,摸着碑上深深浅浅的刻痕,心中也不由为之颤抖。 “看来我得尽快恢复好力量,去会会.....”名字在舌尖转了一圈,他低低笑起来,“会会我这小寡夫。” ...... 谁都没想到魔道会率先发难。 因为魔道接二连三的偷袭,刑宗掌门祁均尧昭告天下要抓如今得魔道之主姜偃受刑,却不想对方施施然出现在他面前,更不想站在祁均尧身后最近的万卷城弟子之中,有人反手就是一刀,对着他的后心扎了进去。紧跟着掏腹,捏碎丹田一条龙。 姜偃打开判官诀,第一时间将祁均尧的名字收记在上面,人们骇然发现,前脚被己方偷袭死去的刑宗掌门,后脚就又出现在姜偃身侧,并且还在对方的驱使之下,攻向了刑宗之人。 所杀之人,全都出现在了他的判官诀上,又立马化为不死的亡魂转头成为攻杀正道的利器。 魔道之人紧随其后,一一现身,混乱自此而始。 “姜偃,你这是逆天而行,你这么做,绝对不会有好报的!!”正道修士们四处窜逃,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彼时姜偃一身邪气四溢,满身从聂朝栖身上吸收过来的诅咒刺青,笑出了声。 “何为天?何为逆天?” 他缓缓收敛笑意,伸手隔空掐住那人的脖子扭断,轻描淡写地丢到一旁。 “谁赢谁是天,逆我心者,就是逆天。”
第八十二章 “你......你不得好死!有本事你别跑,等十二家来人——”不用姜偃动手,杀过祁均尧的刀再次从对方胸前穿过,一刀毙命,绝不拖泥带水。 那人倒下,露出身后面无表情如杀神般的木寒。 姜偃:“谁跟你说我要跑的?今日我就在这里,恭候十二家大驾,我倒想看看谁敢来,敢来,我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他这般无所畏惧,誓要不管不顾发疯到底的态度,令所有人心下一寒。 问题是,眼下谁能说得准十二家来了,便能杀得了他? 是活人,就有一死,生时与他为敌,死后却全都要跪在他脚边,对他俯首称臣,供他驱使,怎么打? 众目睽睽之下,木寒遥遥对新出世的魔头拱手,道:“师尊。” 杀红了眼的魔头颔首:“嗯。” 简短一个招呼,周围一阵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连事前完全不晓得这段的魔将都忍不住频频在两人之间徘徊。 “看那小子之前的站位,应该是万卷城颇受重视的弟子,他竟然......竟然是我们的人?”魔将兴奋得摩拳擦掌。 再看姜偃这位新魔君,顿时心里多了份敬畏。 此次万卷城只派了木寒带着些弟子过来,封不言暗中倒戈,不愿真的站在刑宗这边对付姜偃,便没亲自前来,姜偃又叫他暂时不用出手,他也就只派了木寒等人过来。 一直觉得自家木师弟是个心善的老好人的巩卓,这时傻眼好半天了,木寒回头对他微微一笑:“师兄,怎么了吗?” 上次在万卷城的事,缉拿队的人被他几句话忽悠了过去。因为木寒一直以来身份伪装得太好,就算他带了姜偃进城,之后又牵连出一串事情,最后大家也以为他是被利用欺骗的那个,纷纷跑过来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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