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如稷眉头紧皱:“你要薛雾酒的尸体,我给你了,现在你满足了,可以不用一直抱着他了吧。” 姜偃果断拒绝:“不。” 他抱着薛雾酒的尸骨站了起来,甚至小心的把尸体往怀里揽了揽。 他高声道:“我要带他走!” “你是他的谁,有什么资格带走薛雾酒的尸体?他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姜偃没打算反驳这一点。 “他确实不知道我是谁,他要是还活着,永远也不会知道我是谁。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不会让他发现,有个人一直在看着他。”姜偃笑得温柔。 他身旁逸散出大量的灵气,那是他越来越抵抗不住碎魂阵,修为消散的证明。 但他半点不在意,仍然稳稳抱着薛雾酒,望着聂如稷,“可他死了,我不会让他的尸体落在别人手里。” “为什么。” “我会是他的敛骨人。” 一时间,所有人鸦雀无声。 人一生有两件大事,一为生,一为死。 此间之人相信,要是人死之后无人敛骨抬棺,死后也将不得安宁。而拥有这一资格的,只有父母子女,和伴侣。 姜偃,又是以什么身份说出要为薛雾酒敛骨的呢? 就像看出他们的想法,姜偃说:“我愿做他的未亡人。” 聂如稷捏碎了握在手里的玉佩。 闻师舟刷地看向他,一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的见鬼表情。 薛雾酒一生作恶多端,世人恨他入骨,只要和他有牵连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名字和他放在一起。 但今天,却有一个人在薛雾酒死后,不惜背负天下骂名,也要为薛雾酒收尸。 连闻师舟都震惊地问了一句:“你疯了?” 他知不知道他这么说会有什么下场? 他这根本就是在与全世界为敌!他会比薛雾酒死得还惨! “我很清醒。”姜偃摸了摸怀里的指骨,从刚才开始它就在一直抚慰着他阵阵作痛的经脉。 他悄声对闻师舟说:“准备好,我们要跑路了,机会只有一次。” “!” 不待闻师舟反应,姜偃将体内金丹逆转,全身仅剩的灵气倒行,同时所有自爆符全都散发出耀眼的光。 闻燕行:“糟了,他要引爆自爆符了!快结阵抵挡!” 抵挡自爆符的阵法结成的同时,聂如稷快速打出了一道剑印阻拦姜偃逃跑,却在中途被闻师舟挡下, 下一秒,白光大盛,将一切淹没。 等一切平静下来,只有原本碎魂阵的地方残留着大滩的血迹,和自爆的痕迹,人却不见了,除此之外的其他地方并没有被自爆符炸过的样子。 刚才用来抵挡的阵法,也并未感受到那么多自爆符应有的冲击。 闻燕行狠狠砸了下身边的柱子:“可恶,被他骗了,他根本没有时间提前准备自爆符!” 那些不过是用来欺骗他们的障眼法。姜偃唯一做的,就是自爆挣脱了碎魂阵。 聂如稷盯着那滩血迹看了许久,连身边的人唤他都没有反应。 直到连慕玄都看出不对,唤了句师尊,他才慢慢垂下了眼睛,面色如常道:“哪怕他自爆脱身,碎魂阵对他身体的损伤也是不可逆的。他修为已废,灵根已毁,无法再修炼,自爆内丹带来的伤就无法恢复。他跑不了多远,派人去追。” 他顿了下,说:“昭告天下,太玄宗首徒姜偃,实为魔修卧底,任何人见到他,杀无赦。” 慕玄没想到师尊真这么不留情面,他急着说:“师尊,师兄他——” 聂如稷却已经转身离去。 看似没有什么反应,直到他回到寝殿,看见桌上放着一枝本不该出现在这清冷孤寂的殿里的桃花,忽地捂住心口,吐出了一口血。 聂如稷面无表情的抹掉了血,小心的碰了碰那枝花。 衣袖滑动,露出系在手腕上的一截红绳。 ...... 姜偃一开始还能自己跑,到后面几乎全靠闻师舟半拖半拽着走。 两人在一座看起来没有人烟的山上停下了脚步。 姜偃小心的把尸骨放在树边,扶着树,咳得快要断气了,还不忘指挥闻师舟砍树,好做个临时棺材用来放薛雾酒的尸体。 闻师舟一边拿袖子给他抹脸,一边说:“那我得多砍点。” 姜偃:“没事,不用怕手艺不好做毁了,差不多大小够用就行,丑点也没关系。” 闻师舟:“我不是怕做不好,我是觉得,我估计需要打两口棺材。” 姜偃:“?” 闻师舟叹了口气,“你现在七窍流血,感觉也活不久了,帮你也多打一副。” 姜偃愣了一下,立马跳开了,自己拿袖子狂擦脸。 “你不早说,你那么擦,都把血在我脸上抹匀了!” 闻师舟咳了一声,默默藏起袖子,“等下我们就近找个镇子,再好好洗洗吧。你的身体,也需要找人看看,不能再拖延下去了,你会死的。” “我们不能去镇上,起码不能就这么光明正大的去。”袖子下传来闷闷的声音。 “用不了多久,满世界都会是我们的画像,所有人都会知道我们是魔修,我们前脚刚出现在有人的地方,后脚就会有追来杀我们。” “那怎么办?难道以后只能避着人烟,在深山老林生活?我倒是无所谓,可你要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 为了薛雾酒一个人人唾弃的魔头,一个根本不会回应他的死人,从光风霁月的太玄宗大师兄,沦落到人人喊打的魔修,这值得吗? 姜偃呼出一口气,他放下袖子,顶着张被擦得太用力泛红的脸,冷静的说:“我当然不可能这么躲躲藏藏一辈子。” 开弓没有回头箭。苟着就是等死。 他看着薛雾酒的尸体道:“南洲草木旺盛,边界有个小村子,村子周围长着一种非常独特的树木,用那种木头做的棺材,可令尸身不腐。我们需要先去那里打个棺材。至于我的伤,来不及慢慢养了,路上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闻师舟知道他说的对,眼下也没别的办法。 他只能先去一旁,打好了一座临时棺材。让偃抱着薛雾酒放进棺材里,然后撕了衣服打上绳结,把棺材背在背后。 闻师舟看他踉跄了下,忍不住说:“不然还是我来吧。” 姜偃摇了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没事,我自己来就行。对了,你还知不知道有没有像你一样还活着的魔将?或是其他薛雾酒遗留的势力之类的?” 闻师舟:“你问这个做什么。” 姜偃:“他尸体早被分成了数块,镇压在各地。想夺回薛雾酒的尸骨,只靠我们两人的实力,对抗不了看守尸体的三宗五城十二家的人。我需要他们的力量。” 需要他们的力量,帮他从即将到来的铺天盖地的追杀中活下来。 闻师舟搀着他的手紧了一下。 “你之前说的,都是真的?就是你对薛雾酒......” 姜偃沉默了一下。 那能是真的吗?他都不认识薛雾酒。 可他该对闻师舟说实话吗?如果他说了实话,闻师舟还会愿意帮他吗? 半晌,他还是说:“都是真的。” 怕这么说太含蓄,他吸了口气,摸了摸身后的棺材,道:“其实,我从很久之前就爱上了他,只是他从来都不知道而已。”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邪魔整个魔都呆住了。过了一会,他忽然捂住了脸。
第十四章 平日人迹罕至的群山之中,几名修道者御剑疾驰而过。 一名弟子检查了地上的痕迹,转头汇报:“看样子人已经离开了,刚熄了火,应该走得不远,赶紧追!” 他们匆匆的来,又匆匆的离开。 等他们走后,姜偃背着棺材,从树顶钻出来。 隔壁树上,举着两根树杈的闻师舟跟着钻了出来,喃喃道:“竟然真的能把他们骗过去。” 是姜偃在没有任何迹象的情况下,突然提起等下会有人过来,他们需要提前做个准备,把这里布置一下,把追杀的人骗走。 起初闻师舟以为姜偃有什么秘法,能提早探查到那些人的气息,不然以他现在修为尽失,身受重伤的状态,不可能比闻师舟更早发现有人过来了。 然而,现在算算时间,姜偃说会有人过来的时候,这群修道者甚至可能甚至还没进入山区的边界。 姜偃近乎预判一样,说出了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更可怕的是,那些人的所有反应,都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那些人简直就像是在按照戏本安排好的一样,精准的踩中姜偃每一个针对他们做出的布置。 “我在太玄宗这么些年,也不是白待的好吧。” 这些年太玄宗的事务几乎都是姜偃在打理,而太玄宗又是正道之首,大小事务都要过他的眼,他可以说是实质上的正道掌权人。但凡他有一点异心,他现在就已经把整个正道全控制在手里了。 “别说太玄宗了,各宗各家的巡逻时间表我都能倒背如流,他们可能会派谁出来抓我,谁跟谁会组成小队,不同性格的弟子在一起会有什么问题......这些都不需要过脑子,就能知道了。” 毕竟他们现在所用的所有制度,巡逻,历练,修行,方方面面几乎全是姜偃一手定下。 想拿他制定出来的制度来对付他,能成功就怪了。 姜偃从以前就是背图流玩家。这些事难不倒他。 只要给他时间,无论是招式还是点位,哪怕是地图上的一砖一瓦,他闭着眼睛都能说出来。 什么东西只要让他看上三遍,他就能总结出规律。 姜偃从树上跳下来,对地面的痕迹进行修改,使那些痕迹指引向另一个方向。 “好了,这样等他们发现不对,折返回来,这些痕迹会二次验证他们的猜测——他们的目标之前根本没走,就躲在附近,是趁着他们追出去的时候逃跑的。” 这个时候就很少有人会怀疑,他们折返回来再见到的痕迹也是刻意布置的了。他们想不到姜偃骗了他们一次,竟然不赶紧趁着这机会逃跑,而是留下来继续骗他们第二次。 “幸好这次来的几人里,有个李长老一年前刚收的弟子。那人性格鲁莽,好大喜功,偏偏辈分高,有他在,就这么简单的伪装一下就行了,要是换成吴长老座下的三弟子来,还没这么好骗,那个小孩年纪不大,脑子却转得很快,狡诈得很。” 闻师舟听着姜偃随口说出的话,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的神情里多了分敬畏。 他竟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哪怕就凭姜偃一个人,推翻整个修真界都是有可能的。 姜偃拽了拽他,“发什么呆呢,我们得赶紧走了,这招也就一开始能用上几回,师尊......聂如稷虽然不爱理宗门事务,但我二师弟慕玄是个人精,估计用不了多久,我这些招数就不好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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