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偃苦笑了声,“不能因为我长得丑,只是路过,就说我是凶手吧。” 他执拗的看着聂如稷。 别人信不信他,他无所谓,他们明显有备而来,可师尊,为什么不说话? 他也不信木傀宗的人不是他杀的吗? 聂如稷越沉默,姜偃心里就越凉。 他突然很慌,他怕聂如稷不信他,除了穿越的事,他几乎什么事都和师尊说,从来不隐瞒。他以为自己和师尊早就互通了心意,他总是跟聂如稷说自己无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都会无条件站在师尊这边,都不会怀疑他,不会背叛他。 可原来,师尊他,不是这样想的吗? 眼前这个朝夕相处的人身上那种强烈的陌生感,让姜偃像是一脚踩在了悬崖边,心脏都悬在天上,整个人都彷徨无措起来。 大概是他红着眼眶被压在地上看起来太可怜了,聂如稷终于不再拿那种高高在上的冷漠眼神看着他,无声地垂下眼睛,避开了他通红的眼睛。 他不发话,十二家的人也不敢太过放肆。 修仙者们都不说话,刑锋急得跳脚,生怕他们就这么放过姜偃。 “你们只要掀开他的面纱,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就是靠这么一张面纱才骗过了你们!” 闻燕行看着跪在下方的青年伤心的样子,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转身恭恭敬敬的对聂如稷行了一礼:“是否要掀开姜公子的面纱,由尊上定夺,不过......我们早见过姜公子样貌如何,不妨就揭下面纱,还姜公子清白。” “论辈分,我们谁都不好对姜公子动手,师弟师妹对师兄出手也太失礼了,还请尊上揭开姜公子面纱。” 姜偃怎么不知道闻燕行打着什么主意,他们两人心里都清楚姜偃现在的脸毁了,一旦揭开不仅证不了清白,还恰恰证明刑锋没有撒谎。 但这不是姜偃所在意的。 他挣扎起来,恳求聂如稷:“今天是我和师尊结契的日子,不揭面纱好不好?” 只有今天,他希望能开开心心的度过,也希望在师尊眼里是美好的样子,所以只有今天不行。 刑锋:“他怕了!他心虚了!” 聂如稷缓缓抬手,到底没能狠心到底,安慰了一句:“只是给他们看看你的脸而已。” “别!” 面纱轻飘飘的落地。 姜偃猛闭了下眼睛。 他听到了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刑锋等人得意的声音,所有人都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整个太玄宗内一片哗然。 “大师兄的脸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脸上,是不是有邪气?” “可师兄是正道弟子,道体纯净,怎么会出现邪气?” “难道......师兄堕了魔?” “幸好发现及时,差点就让他就这样蒙混过关和尊上结契了!” “好险!” 闻燕行:“我想,姜公子怕是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了,那我就再说几件事,几日前太玄宗宗门至宝被盗,致使凡间洪水四起,死伤无数,最后那件法器却是在姜公子的房间里被发现; 贵宗小师妹陈月六年前于密境中灵根被毁,经过调查,竟然是被人下了毒。有人记恨她的天分,入门一年修为就已经在宗门大师兄之上,最后,记载那般阴狠毒药的方子,竟然也是在姜公子常去的地方发现了,你们说,这可不就巧了吗?” 被他提点,宗门内的人这才想起来什么。 “说起来,大师兄平日不爱修行,最喜欢看些杂书。” “宗门至宝所放的地方,除了尊上,也就只有大师兄能进去。” 这么一合计,闻燕行所说的那个人,再明显不过了。 不仅如此,宗门里桩桩件件的事,按照这么顺下去,源头竟然都可以追到姜偃头上。简直是越细想,越可疑,连几日前谁的妖兽战死,看着都像是背后有人在搞鬼。 有的事就是这样,经不起细细推敲,一推敲,偶然也变成了刻意。 姜偃以前在大家眼中,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师兄,修为虽然不高,对师弟师妹们却是百般宠溺疼爱,亦兄亦父,现在却一点一点成了他们口中阴险狠毒,心胸狭窄的恶毒之人。 他虚伪,自私,是所有人最讨厌的那种伪君子,笑面虎。 他们给他扣上一顶顶帽子,数落着他犯下的罪行,桩桩件件像是山一样压在姜偃身上。 听得多了,连姜偃自己都有些怀疑那些事真的是他做的了。 哪怕有人过意不去,想为他说话,只要看一眼他的脸,也信了其他人的话。 因为姜偃光看脸,就不是个好人。 可他的脸,是为了救师尊才毁的啊? 闻燕行:“修道者入魔,最先的表现,就是皮肤腐烂,形貌损毁,若撑不过去就会这样死掉,撑过去才会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姜公子又做下这么多恶事,难怪修为多年没有进步,此等恶劣心性,怕是早就步入歧途,入了魔。” 姜偃脸上的邪气就是最好的证明。 恍惚间,他听见那人自云端飘来的清冷声线:“姜偃道心损毁入魔,他是我的弟子,由我亲自处决。” 身下法阵红光大盛,体内骤然剧痛,姜偃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碎......魂......阵......” 他师尊可真狠啊。 不只要杀他,还要他形神俱灭,魂飞魄散。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脑中传来一道传音。 聂如稷对他说:“阿偃,你认罪俯首,我可保你性命无虞。” 他有能力瞒着其他人救下姜偃,只要往后姜偃在他殿里不再踏出一步,他仍然可以像以前一样在他身边自在的生活。一切都不会变,只是姜偃,再不能离开他设下的牢笼一步。 姜偃模糊的看着他,有点想哭。 他看见一个和自己有着一模一样脸的人站在聂如稷身旁,聂如稷用姜偃从未见过的温柔神情,把自己外袍披在那个人身上。 那少年笑起来有个小酒窝,只有这点和姜偃不同,少年难过的看着姜偃:“哥哥,你怎会犯下如此大错?我虽然是你的弟弟,却也不能偏袒你,那些被你杀死的人,他们有什么错?你......且安心去吧,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说着,他脸色苍白的咳了起来。 身边的弟子们纷纷围了上去,担忧的叫着“小姜公子”。 姜偃笑了。 他一个穿越过来的人,孑然一身,哪来的弟弟啊。他以前还有师尊,还有师弟师妹,还有宗门,还有家,现在,家也没了。 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也要一个人走了。 脑中邪魔狂笑不止,“你看,我就说你没了那张脸,就要众叛亲离了!结果聂如稷比我想的还狠,他连具全尸都不想给你留!” 他恶意满满,“你的脸在谁身上,他们就爱谁!你以为,你师尊对你就是真心的吗!” “我说你师尊不要你了,你还不信哈哈哈哈!!” “姜偃,你心碎了吗?是不是痛苦得想死?” 姜偃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忍着体内剧痛,一点一点挣扎着站了起来。哪怕锁链压得他骨头都快要断了,他也站了起来。 就算全盛时期的他,也抵抗不了师尊的碎魂阵,何况现在重伤未愈,他摇摇欲坠,感觉下一秒就要神魂俱碎。 可他不想死。 他真的不想死。 不想就这样背着骂名,作为其他人眼中一个罪该万死的恶毒小人,被钉在耻辱柱上就这么死了。 至于师尊传音说的那些,在他看来简直荒谬可笑。 既然他现在已经洗不脱那些罪行,那就不洗了吧。 他不想死,如今,他还有一个选择。 ——把这恶名坐实,还要恶得让人又爱又恨,令世人畏惧他,又舍不得杀他。 内丹转动,一股力量在他体内积蓄起来。 正看热闹的邪魔惊了一下,“你要自爆?!” 姜偃并未答话。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看着他最后关头还要说什么,是痛骂他们的背弃,是哭泣求饶,还是苦苦辩解? 无论哪一种,都太难看了。 谁也没想到,姜偃没有辩解。 碎魂阵内,他口吐鲜血,却战意灼灼,气势逼人。 向来没脾气的老好人大师兄,第一次露出让他们无比陌生的锋芒毕露的样子。 他淡淡笑着,连眼睛都笑得弯了起来,看起来比往日还温柔了几分。 “既然我的真面目被你们发现了,那我也就不演了。”他语调悠扬。 “你们很聪明,没想到我这么谨慎,还是被你们看穿了。” “你在说什么?你疯了吗,姜偃?”心知肚明知道自己是在冤枉人的闻燕行皱紧了眉头,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不是应该哭着求他放过他吗?为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姜偃虽然还在笑,却满身都是碎魂阵也压不住的杀气。 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绝对不可能和他扯上关系的名字出现在他口中: “交出薛雾酒尸体,否则,今天就让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
第十二章 听到他这么说,最先有反应的反倒是那位来路不明的“小姜公子”。 哪怕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也一脸见了鬼一样的表情看着姜偃。 “你说,薛雾酒......?” 其他人虽然不如他反应夸张,却也同样惊讶,因此没有人对他的异常多想。 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姜偃身上。 连邪魔都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他竟然还能站起来,还没有放弃。 但邪魔不知道,这还只是个开始。 危急关头,姜偃会拉出薛雾酒,是因为薛雾酒是个哪怕死了几百年,都让整个修真界闻之色变的危险人物。 他和这么个人扯上关系,别人就要对他的实力背景多一份猜忌。哪怕他是虚张声势的也好。 姜偃最危险的一点,就是他对在场所有人来说,都是一张一眼就能望尽的白纸。 他们太熟悉他了,他的出身,他的过往,他每一招每一式。 因着这份熟悉,无论姜偃做什么都不会被忌惮。他们太清楚姜偃根本不能对他们造成半点威胁,才敢这么肆无忌惮的对他下手。 如果现在是在打牌,那么眼下就是拼牌库的时候。 越让人看不清底牌,就越引人忌惮,自己也就越安全,就是这么个道理。 姜偃现在就是在人为强行给自己叠加底牌。薛雾酒,就是那张最好用的牌。 他脾气坏,恶名昭昭; 他实力强,人人惧怕; 他死得早,任姜偃怎么说,都没法站出来拆穿他。 简直就是能利用的声名赫赫的人里的不二之选。 姜偃必须从根本上推翻他们的认知,摧毁他们对“姜偃”这个人所知道的一切,从他们眼中一眼望尽的“已知”,变成“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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