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了。 可他还是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记忆碎片再次破碎,眼前的一切沉入了虚无,他感觉自己好像做了一场诡奇的梦。冰冷滴落在脸上,不知道是血,还是水,余悸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缓缓睁开眼。 还是一样的黑暗,丹郁背着他,淌着雨水,艰难地走在狭窄巷子里。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让一个比自己矮了大半个头的人给背着走。 可这种感觉,又实在稀奇。 眼看着丹郁越走越艰难,他也没有要出声的打算。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远处再次传来一些轻盈又训练有素的脚步声,丹郁显然也听到了,在原地停了一下,左右张望起来,然后直接走进了一座亮着紫红色灯牌的破旧大楼。 丹郁好像对这种地方很熟,一进去就直奔地下区域,一直下到地下三层,路过一间亮着单色灯的房间时,停下脚步,敲了敲门,压着声音说:“你好,送药的。” 说话时还带了点异域口音。 屋子里的人兴冲冲地跑过来开门,下一刻,笑脸僵在脸上,大汉就那么直直地倒了下去。丹郁收回手,赶紧把余悸又往上扯了扯,然后踢开大汉,进到了房间里。这一套操作简直是行云流水,可见是轻车熟路,熟悉得很。 但直到把余悸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抬眼对上那双墨蓝色的眼睛,丹郁才发现余悸已经醒了的事实:“你,你……你……” 刚才骗大汉出去的时候还能故意带口音说话,这时候却有些结巴了,余悸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问道:“这是哪里?” 这问题提醒到了丹郁,丹郁猛然站起来:“等一下。” 转身走到门口,把倒在那里的大汉拉进卫生间,里面传来布料撕扯开的声音,然后又把门外的灯光调成双色,才走了回来,问道:“你不怕死吗?你为什么要把我推开?” 他有很多疑问,但只有这一件,让丹郁迫切地想知道一个答案。 他想知道,为什么在那样危难的时刻,余悸会挡在他的身前,为什么余悸会……为了他连死也不怕。 余悸打量了丹郁一会,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比起这里是哪里,余悸为什么要做出那样的举动才能算一个真正的问题,丹郁皱了皱眉,却还是选择了先依着余悸,说道:“这里是红灯区。” 余悸继续打量起丹郁:“你经常来这种地方?” “对啊!”丹郁坦然承认:“这种地方小费最多了,就靠在这种地方送酒打扫卫生什么的,我赚够了上学的学费。” 也许丹郁还有没能说出口的话,但余悸没有想要知道丹郁的过去的意思,他只是随口那么一问。随着五感的逐渐恢复,余悸开始听到了一些怪里怪气的声音,可见这种开在地下的场所,隔音很不好。 此起彼伏的喘叫声中,零碎地伴上了一些刻意压低的脚步声,成群结队的,来的人好像还不少。丹郁对这些的感知度好像很高,在余悸说话前就又一次猛地站了起来,立刻把房间里的灯调到了最低亮度,然后又拿着什么喷剂在床上和他们身上喷了个遍。 余悸一言不发地看着丹郁拉下帷幔,然后又看着丹郁撑上床,双膝落在他的腿侧两方。 来追杀的人,应该是哨兵领队了,哨兵在追杀的时候,可以凭借优越的五感发挥出最大的优势,所以现在余悸和丹郁一个字都不能说。 要在这座建筑里蒙混过去,他们两个能做的,只能是融入这里的氛围,这样才能不引起任何的怀疑。 所以在丹郁拉下帷幔的那一刻,余悸就知道丹郁要做什么了,只是丹郁看起来好像很犹豫,不知道要怎么开始。一直到巡查的步伐都来到了地下三层,丹郁还是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余悸松了松领口,抬手按住他的后脑,一翻身两人就颠倒了位置,最终,在巡查的步伐来到门口之际,余悸闭上眼,低头吻了下去。
第26章 绵长的吻意里,是少有的温柔缱绻,那样轻,那样小心翼翼。丹郁在这样的吻意里逐渐沉沦,失神,脑海里的想法变得不可控起来。 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想起余悸把他推下楼的那一幕,那一刻他看到自己的手浮在空中,想去抓住余悸,可他只能离余悸越来越远。 他从来没觉得他和余悸之间的距离会那么的遥远。 即使现在余悸就在他的面前,即使他和余悸现在亲密接触,他还是忍不住浑身发抖,还是会产生一种余悸其实离他很远的感觉。 巡查的哨兵透过门缝往里看了一眼,武器落在地面发出一阵威慑的声响,晦暗的欲色灯光把房间里一切场景都照得影绰,奇怪的声音,奇怪的味道,奇怪的喘息声,帷幔后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躯体,哨兵紧皱眉头,“啧”了一声,扛起武器去往了下一道门。 吻意在朦胧里延长,直到巡查的声音彻底远去,余悸侧过头,有些失力地倒了下去,重重地压在丹郁身上。丹郁耳后一片通红,无意识地回抱着余悸,不知不觉间,抬起手,抚在了余悸的头发上,轻轻摸了一下,问道:“你那个时候,为什么要那么做啊?”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啊?” “……你不知道你差一点死在那里吗?” 丹郁问出的话越来越轻,最后几乎只成了呢喃,如果不是靠得这样近,不会有人知道他其实问了好几个问题。余悸闭着眼睛,安安静静地听着,却始终没有给出回答。 过了不知道多久,丹郁才意识到好像有点感觉不到余悸的呼吸了,他一惊,赶紧把余悸翻过来,这才看到余悸的脸色苍白得瘆人,嘴角开始不断溢出鲜血。 余悸的精神力崩溃了。 精神域受到装置的严重干扰,又几度强行使用精神力,余悸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某种程度上的奇迹了。现在余悸需要一个向导,一个很强很强、会一切疗愈手段的向导,丹郁一下子就慌了:“余悸,你再坚持一下,我去给你找向导,你等我,很快的,我现在就去给你找……” 可当丹郁连滚带爬地摔下床,却站也站不稳的时候,他才缓慢地意识到,这个地方是找不到向导的,他一出去就会被抓起来,余悸也等不了了。 他面无血色地回过头,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身影,心上被无力与绝望覆满。 大楼坍塌时,他因为强烈的不可知情绪催动了体内的精神力,把余悸完好无损地带了出来,却马上又遇到了新的巨大困境,他知道这次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在他茫然无措的愣怔中,余悸很轻地呼吸了一下,无力地抬起手,抚上丹郁的侧脸,声音有气无力:“不是说要改掉这个习惯吗?”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丹郁又死咬住了手背,他后知后觉地松开手,听见余悸接着说:“精神域出了点小问题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余悸居然说这算不上什么大事。 然后余悸实在没力气了,手开始往下滑落,丹郁马上捧住他的手,不让他的手掉下去。余悸闭上眼睛,指腹轻轻压了丹郁的侧脸一下,说:“像我平时做的那样,你把精神力渗进来。” 丹郁茫然地看着他。 哨兵怎么可能做得到向导做的事…… 余悸说:“相信我。” 丹郁跪坐过去,他不是余悸,他需要更多的接触,于是他把余悸的身体扶起来,环在了自己的怀里。他的身体在颤,手也在颤,他用尽全力,才能勉强控制住屈指可数的几根精神力触须,尝试着将它们带进余悸的精神域。 他通晓向导的所有疗愈手段,所以他知道此刻向导该做什么,可他只是个理论派,他连个向导都不是,但他还是选择了听余悸的话。 整个过程无比艰难,一触及到到余悸的精神域周围,那几根精神力触须就像受到了某种转向混乱的感应一样,差点牵扯着丹郁的精神力也一起崩溃。 最终丹郁还是控制住了,无比轻柔地渗了进去。余悸的精神域支离破碎,形同废墟,域中央的精神触须混乱飘逸,那里本该是严丝合缝的,但现在那里成了絮状的,无数的精神力光点开始消散于虚无。 光是几根精神力触须是不够的,他需要控制更多的精神力进来,去把那片絮状的精神触须修补回原来的样子。 他忍受着一阵又一阵的痛不欲生的刺痛感,拼尽全力,将数以万计的精神力触须缓慢地渗透进去,于是在漫长的全凭意志的修补过程中,他没能分出心去思考,一个哨兵,究竟为什么可以疗愈修补精神域。 余悸早已经彻底陷入了昏迷。 蔓延的黑色被一丝光线刺破,雨势变小,坍塌的疗养院历经了一整晚的雨水冲洗,终于迎来了迟来的天亮。 消息传回主城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疗养院里没有任何一个存活下来的人,病人,医生,护士,一个都没有,这是在跟军部宣战,但调查的幕后黑手,最后却锁定在了一个逃犯身上。 因为任务失败的杀手全部死在了第十四区的边境,那个位置留下了一套囚服,除此之外,什么证据都没有留下。 一听说余悸的精神力崩溃了,所有的指挥官都紧急赶了回来,打算用他们的向导能力一起疗愈余悸,可探进余悸的精神域才发现,余悸已经被疗愈好了个大半,剩下的损伤完全可以靠自愈,只不过精神力有些不济,短时间内很难恢复如初。 指挥官们对此很不解,短短不到一天时间内,哪怕是S级向导,也很难说能将一个精神力崩溃的人疗愈到如此地步,更何况余悸还是个Alpha向导。 余悸醒来时,已经过去了五天时间,他很庆幸完美错过了那几个指挥官围着他转的场景,却在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眉眼压了一压。 小玫瑰为什么不守着他呢?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想象过一醒来就能看到丹郁那张满是担忧的漂亮脸蛋,于是他抬起手,掌心轻轻盖在额头上,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就重新醒一次。 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手边传来有人给他检测什么的动静,他睁开眼,视线从模糊变为清晰,看到的却是博士。 窗外的哨塔标识显示着第十四区,余悸的目光落在那串文字上,声音有气无力:“难得见你出一趟差。” 博士微微一愣,扬起微笑:“您终于醒了。” 躺了太久,余悸感觉身体都快不是自己的了,嘴里也苦涩得厉害,身上还有些热得慌,他拒绝了博士的帮扶,靠自己勉力坐起来,掀了掀眼皮:“丹郁呢?” 博士说:“我到的当天就把他秘密送回主城了。我想您应该不想被其他指挥官知道您和他的关系。” 余悸又问:“他就那么回去了?” “当然,他看起来很在意学业。”博士看了余悸一眼,“您好像很想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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