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的水冒着丝热气,这道热气渐渐变得若隐若现,后来彻底消失,来自水温的温度从温暖变得冰凉,余悸也没有动一下。 直到两声短促的敲门声传来。 管家为他带来了一份协议,余悸这才放下水杯,把协议接过来翻了翻,挑起眼皮看了眼管家,问道:“遏兰衡没问什么?” 管家点了下头:“他什么也没问,看了一眼就签了,协议内容我也核实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好,收起来吧。”余悸合上协议,随手又递给了管家,“再去拟份转让协议。” 管家恭敬地回话:“好的。” 空中还浮着投影,仍旧是之前的界面,整个聊天界面里始终只有一行字,孤孤单单地悬在那里。收到消息的人也始终没有给过回复。 余悸回到白塔已经是后半夜了。 比起平日里的悠闲散漫,这次要匆忙一些,进屋后连外套都没脱就直接走进了房间。丹郁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像是睡得正沉却又被吵醒了,一脸的困乏。可能是太困了,所以不像往常那样显得过于戒备,余悸在丹郁的身侧坐下,伸出手,说道:“我只有半个小时。” 丹郁的眼睛有点睁不开,虚着眼睛在恍惚间看到余悸的手,又重新闭上眼,然后抬起手,凭着印象往余悸的手里搁,可他好像迷糊得有点厉害,几次都抓了个空,正眯着眼睛想把眼睛睁开,后背就贴上了一只手,余悸直接把他压进了怀里。 丹郁一下就醒了。 余悸能感觉到怀里的人浑身僵硬了起来,便说道:“放松。” 余悸的声音该是很温柔的,正如他平时充满迷惑性的微笑一样,明明看起来很随和,却又总让人觉得过分虚假,也过分可怕。 温柔的面具里,好像总有点什么别的目的在里头。 但丹郁还是听从了余悸的命令,乖乖放松身体,任由余悸帮他疏导,好一会才问道:“为什么是半个小时?” 余悸垂眼看他,但是没说话,一直到丹郁微微抬头,也看向他之后,才回道:“因为半个小时后,我得去其他区的哨塔,好几天后才能回来。” 是好声好气的解答,仍旧是近乎温柔的语气。 像跟原沐生说话的时候那样。 一样温柔,一样迎合,一样虚伪。 可他们两人之间其实很少这样平心静气。丹郁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移开目光,说:“原沐生最近好像不怎么好过,我不知道是不是闻祈带的头,那人好像有点什么毛病,不把人给踩在脚底下就活不下去了一样,你不过问一下吗?” 回应他的,是余悸长达好几分钟的沉默。 等终于开了口,说的却是:“你非要在这仅剩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跟我说其他人吗?”
第21章 又是那样。 那种类似深情的表达方式。 这次还多了点不满。 丹郁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沉默了好半晌,抬起眼看了余悸好一会儿,又垂下眼,几度欲言又止,还是问道:“那还能说什么?” 他跟余悸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共同话题,也没什么可说的。 不过余悸没有回答他。 也许是疏导时需要集中精力,又也许是陷入了某种程度的沉思,总之余悸再一次沉默了。 房间有些黑暗,窗帘紧紧拉在一起,即便是适应了黑暗,也不太能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每当丹郁一个人住的时候,都是这样的,他总把自己关在黑黑的地方。这一点和余悸截然相反,余悸总把窗帘拉得很开,像是想让房间里的每个角落都充满光明,哪怕是晚上也绝对不会拉紧窗帘,以免使房间陷入绝对的黑暗。 太黑暗了,就会像等不来天亮的永夜。 余悸闭了下眼睛,等到把通讯器调出一点微光,堪堪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才慢慢掀开眸子,墨蓝的幽深眸子浮着一抹散开的光,半垂着落在怀中人眼尾的伤痕处。 融入夜色之后,这道痕迹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变成了深色,黑暗的深色,有点像隐于毒素中的“枯枝。” 余悸盯着这道伤痕看了很久,似乎是终于想起丹郁刚才好像问了他点什么,迟缓开口:“那你说,我要怎么过问原沐生?” 丹郁一下就被他这问题给问懵了,愣了一愣,有些奇怪地看了余悸一眼:“你是在让我教你吗?” 然后余悸轻笑了一声,好像也是觉得可笑,缓缓收回精神力,然后松开了丹郁。余悸站起身:“继续睡吧。” 跟着这道话音一起落下的,还有余悸离开房间的脚步声,随后,一道关门声传来,整个空间沉入了彻底的安静。 房间是安静下来了,可丹郁却有些静不下来了。 他长久地坐在原处,保持着跟刚才一样的坐姿,动也没动一下,开始奇怪地想,半个小时应该是很长的一段时间,训练中场休息十分钟,有时足够睡上一觉,那么半个小时就是三个中场休息,已经够睡上三觉了,这本该是多么长久的一段时间啊…… 可是半个小时一下子就从指尖溜走了。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如果不是房间里还残留着那股熟悉的信息素味道,他会以为余悸其实根本没有来过。 可余悸是来过的。 余悸的种种表现也很奇怪,他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事又不止是这一点。时间往回倒一点点,回溯到他抬眼冲着余悸看的时候,他注意到余悸的耳朵上还戴着他早上给他选的那枚“不详”的耳钉。 他真的觉得很奇怪,因为就在那一刻,在余悸说要去哨塔之后,就在他注意到那枚耳钉的那一刻,他有一点点想把那枚耳钉取下来。 他有一点点,不是很想让余悸遭遇到意外。 即便那其实并没有什么依据,可他就是,有点不想了。 他觉得余悸或许没有那么的坏。 他想起下午去医院检查身体的时候。医院对军事学院的Omega都很关注,负责这方面的医生会主动通知相关学生来检查,由于他之前过量使用了抑制剂,医生本对他的检查结果不报太好的期待,可检查结束之后,却微笑着说他遇到了一个很好的伴侣。 不仅有好好根据医嘱为他提供适合适量的信息素,中间不曾间断过,还多以安抚为主,如今身体各项数值如此健康,看来是从来没用信息素胁迫过他。 要知道,很多Alpha可是很喜欢在私下里用信息素逼自己的Omega发情的,玩笑也好,情趣也罢,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 可余悸没有。 一次都没有。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别的,零星又零碎的小事,比如余悸每一次的靠近,或是拥抱,或是亲吻,可能都只是给他提供信息素的其中一种方式而已。 又比如,尽管余悸曾经说过要他随叫随到,可实际上,余悸似乎并没有把他当成那样的存在。 他抬起手,指腹轻轻抚在唇上结痂的伤口上,又无缘无故想起了闻祈看到这里后的气恼。 余悸总是在笑,笑得玩味,笑得淡漠,笑得置身其外,总一副看笑话的样子,可就是这样的余悸,却写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有时我也希望你能不那么恨我。” 就是这些得不到解释的事,在它们背后,是不是隐藏着真实的余悸呢? 丹郁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他只是产生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他感觉余悸或许真的没有那么的不好。 之后的几天里,丹郁照常在军事学院和白塔之间两点一线,除了训练就是训练,再无其他。余悸一连走了好几天,没有任何的消息,这个所谓的“消息”包括哨塔相关,以及通讯消息,丹郁都没收到。 余悸给了他在白塔的很多权限,他能进的就不单单只有公寓,他还可以去一些其他的区域,这其中就包括指挥处大厅。 指挥处大厅没有什么机密的信息,其他指挥官也从来不会来这里,但丹郁这两天会刻意绕路过去看一眼。大厅中间有个很大的屏幕,实时显示着各个基地的哨塔情况,那些闪动着红色坐标的哨塔旁边还显示着危机等级,密密麻麻的,异种在最近这段时间似乎十分躁动。丹郁最多只能通过这些坐标来猜测余悸在哪个哨塔。 北方的哨塔危机等级普遍低一些,一大片的红色坐标一天天地减少,变回了代表安全的颜色,这些或许都跟余悸有关。 在余悸离开的第九天,是丹郁参加理论考试的日子,他早上再一次绕路经过了一趟指挥处大厅。北方只剩下一座哨塔的坐标还显示着红色,旁边的危机等级写着“B”,他晃了一眼就走开了,可走着走着,脚步突然一顿。 他记得昨天晚上那座哨塔的危机等级还低于D级。 危机等级提升了,其他指挥官不能立刻赶过去,只能靠原来的指挥官继续解决,如果北方真的是由余悸负责的,那此时就一定面临着巨大的困境,没有足够的向导和哨兵,想要守住哨塔,是很艰难的事。 B级危机能让一座不那么大的人类基地彻底消失。 能让整座基地都受到致命损坏的危机,仅凭一人之力,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 好一点的情况是撤退的时候转移掉尽可能多的普通民众,带着他们去别的基地生存,坏一点的情况,那就是谁也逃不掉,民众,向导,哨兵,以及……指挥官余悸。 丹郁皱了皱眉,进到考场前点开了一下通讯器,看到余悸的私人通讯号变成了离线状态,不禁有点失神。理论考试全是向导题,至今仍然没人知道为什么指挥官选拔哨兵助理,会全考向导内容。 丹郁答题答得很快,在考试还剩半个小时的时候,就交卷匆匆走了出去。起先是脚步稍快地走,后来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变成了跑,一路跑到指挥处大厅,扶在门口一边喘气一边看那块大屏。 红色的坐标一闪一闪,旁边的危机等级仍旧是B级。 丹郁的身体素质该是很好的,可是扶在门框上好些时间后,却还是缓不过来,气息仍旧紊乱。他一开始没多想,过了很久之后,这样的感觉还是没个缓解,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需要余悸的信息素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他对余悸信息素的渴望来得异常凶猛,甚至中间连个过度都没有。闻不到那股浓郁的香味,他一下子就克制不住地心悸、颤抖、呼吸困难。 他紧绷着神经,用仅有的理智强迫自己往星船停靠区走,私人星船里有余悸的衣服,或许那里面会有残留的信息素,味道再微弱也好,只要有就好。 可星船里的那些衣服,余悸并没有穿过,他一上去就觉得这次要完了,但他还是忍着难受给了驾驶员一个目的地:别墅。 星船抵达别墅的时候,丹郁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点,所过之处无一不是四散的玫瑰冷香,这股味道虽然淡,但对Alpha该是有一定的吸引力的,不过,他被终身标记了,不会吸引到其他的Alph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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