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业大半天,只有一个附近住的老太太进来问了一句是卖什么的。 三石刚说是卖书写用纸的,结果那老太太连价格都没问,转身就出去了。 他想去追,想告诉老太太,他们的珠玉纸卖得很便宜,可是记起侯爷的叮嘱,他还是收回了脚步。 至于祁秋年这边,喝着茶,随意翻看着手里的书籍,顺便听听楼下的犬吠。 以万言之为首的,一大帮学子,甚至还有一些京中迂腐文人,胡子都花白了,也要来凑热闹,乌泱泱地全部堵在玻璃专卖店的门口,根本没办法再正常营业了。 只能先关门谢客了。 “祁哥,你都不去看看吗?”小承安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阵仗,有些好奇,又有些担忧。“是不是要派人下去解释一下?” 祁秋年完全不慌,“我们原本就没有做错什么,若是与他们产生口舌之争,反而显得是我们心虚了,且让他们先闹吧。” 晏承安若有所思,一副受教的模样。 不能开门做生意,笑话,他是个会吃亏的性子?总要让那幕后之人把这几天的无法营业的亏损全部吐出来。 下了这么大一盘棋,总不能只是简单地解决学堂能不能收女学生的问题吧。 那万言之,还在楼下苦口婆心的阴阳怪气。 “侯爷,还是早早把那学堂给关了吧,在下原本十分佩服侯爷的慷慨为人,可侯爷为什么要做这种离经叛道之事?” 其他的酸腐书生也跟着附和。 “侯爷,女子读书,本就不是正道,本应该在家学习女工,浆洗做饭,日后也好找个好夫君。” “那些女子去学堂读书,与男子一起同进同出,简直是伤风败俗。” “女儿家就应该待在家里相夫教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能让她们偶尔出门,都算是恩赐了。” 有的学子甚至因为前段时间,在食之禅比拼输给了女子,而愤愤不平,在这里夹带私货。 “即便是侯爷让那些女子读书,她们又不能考科举。读了点书,反而心高气傲,谁愿意娶那么一个心气儿高的女子?” “反正我是不愿意的,比起那些心气儿高的女子娶回家作祖宗,我宁愿娶个温柔贤良却目不识丁的女子。” 说这话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一副什么鬼样子。 也有稍微比较理智一点的书生。“侯爷,我等并不反对您开办免费的学堂,这原本是功德一件的大好事,所以是否请您将男子与女子分开。” “分作两间教室,再请两位教养嬷嬷去给小姑娘们授课,这才是正道啊。” 不止如此,还有趁乱混迹其中的普通百姓。 “侯爷,即便是你要免费让学子读书,也应该让我,我们这些读不起书的孩子去,那些小丫头片子,怎么配读圣贤书呢?” “就是,女子读书无用,应当把有限的资源放在那些男孩儿身上。” “我儿子天资聪颖,就是因为家里穷,读不起书呜呜呜,侯爷,您开开眼吧,把那些女子赶出学堂,让我儿子去上课。” …… “侯爷,您若是一天不关闭学堂或是整改学堂,我们便一日不离开玻璃专卖店的门口,这是我等这些学子的决心。” “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那些女子天生愚笨,怎可与我们相比。” “就是就是,即便是她们要读书,也该请老嬷嬷,教她们什么是三从四德,读女四书。” 楼上的祁秋年嗤笑了一声,说来说去不都还是这些车轱辘的废话吗?明面上是要他关闭整改学堂,暗地里的意思依旧在贬低女性。 世界在女性的裙摆下诞生,却不许她们裙摆飘扬,这是什么道理? 都是一帮废物,也只能靠贬低女性来抬高自己了,他还以为能有什么大道理呢。 不急,不能心急。 一整天,那些学子都在玻璃专卖店门口示威,静坐,犬吠。 祁秋年完全不搭理,就坐在三楼,静静地看他们表演。 小承安今日也算是长见识了,“祁哥,宫里的宫女太监,若是不识字,只能做最低等的苦力工作,能识字算数的,说不定还可以提拔到主子身边伺候,可见,读书识字,原本就是很重要的,他们为什么这么反对?” 祁秋年摸了摸他的脑袋,“他们反对的,不只是女子读书,也不只是普通人读书,而是他们要维护自己的权益,他们希望民愚,这样就可以如同老牛一般替他们劳作。” 他看着地下还有不少世家子,“绝大多数的资源,都掌握在世家手里,若是天底下百姓都会读书识字了,他们便少了不少的优势,而通过识字,百姓开了民智,未必还愿意做那一头老黄牛。” 某些世家,疯狂地汲取底层百姓的血肉来供养自己,他们最是不愿意看到那些蝼蚁崛起。 而祁秋年这次,开办男女混合学堂的事情,他们反应这么大,不单单是因为女子和男子一同上学,他们反对的,是所有底层百姓学习,是因为他们知道,这学堂仅仅只是一个缩影。 等到这个缩影无限放大的时候,他们世家还未必站得住脚。 他们要趁乱,将这个缩影扼杀在摇篮里。 平常那些农家子要科举,他们没法反对,按照那些农家子的资源,也很难翻身,十里八村的,都不一定能有一个学子考上进士做官。 即便是做了官,要想在朝堂上顺利发展下去,想要立足,也多半只能成为他们世家的养分,成为他们的爪牙。 祁秋年心里明白,老皇帝不反对他这个男女混班的学堂,未必不是想要他搅浑世家的平静,他心思通透着呢。 不过他也无所谓,世家的落寞,这是迟早的事情,都说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可是没有一个掌权者希望世家的发言权太大。 老皇帝,他年纪大了,到如今也没有定下太子人选,就是担心下一个皇帝站不住脚,成为世家的傀儡,也应当是想借这个机会,开始敲打世家了。 老皇帝不反对他开办这个学堂,而他也成了老皇帝的刀。 且走且看吧。 晏承安又是一脸受教,“祁哥,你懂得真多。” 祁秋年笑了笑,“我的家乡,曾经也有类似的事情,世家盘根错节,蚕食的不只是百姓,还有掌权者的地位,如今的大晋也一样,草蛇灰线,伏脉千里。” 晏承安小脸严肃,“那祁哥,这事情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鼓民力,开民智,兴民德。” 短短九个字,让小承安怔愣在了原地。 祁秋年笑着,也不打扰他,等他自己慢慢消化,如果战家和潇妃娘娘,还有晏云澈,都有意替小承安争取一把的话,让小承安早一些了解民生疾苦,日后也不太可能跑偏。 而对他来说,如果小承安能做皇帝,他这辈子几乎可以直接躺平了。 现在说这个太早,还是看楼下的热闹吧。 万言之为首的,还在那车轱辘话,但也有正义的学子,站在他的角度,替他说好话,楼下双方正吵着呢。 祁秋年让人去通知了一下那些正义的学子,不要在这里做无意义的争吵,春闱在即,还是速速回家去温习功课比较重要,再不济,去食之禅抄写今天的诗词也行啊。 没必要跟这些蠢货费口舌。 那些学子敬佩侯爷,自然听话,纷纷甩袖离去,那些蠢货的还以为他们是怕了,又是一顿嘲讽。 不过接下来的事情还是把祁秋年吓了一跳。 一位名声挺响亮的老酸腐,他不在朝堂为官,只钻研学问,成了不慕名利的典型,是无数学子的榜样。 可就是这么一个老头子,他拿着匕首抵在自己的脖颈上,不惜以死相逼。 非要祁秋年关闭那所男女混合的学堂,他想用自己的死,来维护他心中所谓的正义。 真搞不明白了,他学堂就二三十个女孩子在读书识字,到底触碰到了他们的什么逆鳞? 世家不愿意看到百姓崛起,他还能理解,那么那些粗布麻衣的学子又在抗议些什么呢? 一帮蠢货,被人当成了棋子也不知道。 祁秋年今天特意带了两个护卫出门,危急关头,到底是把那老酸腐给救下来了,可以闹,那老酸腐也死不足惜,但是不能死在他的店门口。 这要传出去,还以为是他逼死了老酸腐呢。 祁秋年在三楼打开窗户。 “诸位,你们不愿意让女子读书,究竟是害怕她们某天在学习上超过你们了,伤害了你们的自尊?还是因为什么?” 一开口就扎心。 有人在底下高声反驳,“即便是那些女子读了书,也不可能轻易超过我等寒窗苦读数十载的学子书生。” “既然诸位觉得女子即便是读了书,也不能超过你们,那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不少学子面面相觑,怎么感觉哪里不对劲?他们是在反对女子读书吗?好像他们原本只是想要祁小侯爷整改学堂而已啊。 到底是什么时候跑偏的? 那万言之还算聪明,强行把话题扭转回来,“侯爷,我们并非是阻止女子读书。而是无法接受男女在同一所学堂同一间教室里面上课,那教室狭小,来往走动,难免会有肢体摩擦接触。岂不是败坏了女儿家的名节,日后还要她们如何嫁人?” 又是给祁秋年扣帽子。 祁秋年都懒得与他争执,这天底下女子又不是只有嫁人这一条出路。 这思维对古代人来说,可能是太超前了,但大晋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 某某寡妇,夫死之后没有改嫁,也抵住了家族的冲击,保下了家产,甚至将原本夫家的生意做得蒸蒸日上。 某某女子,因为某些原因,发誓今生不嫁为人妇,她们挽上发髻,做了自己的主人,不论是做生意,还是做别的,都把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的。 瞧,这些铁娘子没有了丈夫,活得更是恣意了。 他看着万言之,“如果你们说来说去都是这些话,那就没什么必要坐在这里了,我开办学堂,原本就只是为了让员工的子女们能够识得基础文字,会简单的算术。是你们非要将什么男女大防强加给我的学堂,按照你们这话说的,日常生活,男男女女的走在街上,人多时摩肩接踵,那岂非这些女子的名节也坏了。” “侯爷,你这简直是强词夺理。” 祁秋年说完,就关闭了三楼的窗户,完全不管那些犬吠,转头找人去通知了那老酸腐的家人,让他家人给带回去。 那老酸腐吵着要见他,嘴里之乎者也大道理,听的人耳朵都要长茧子了。 祁秋年完全不搭理他,只给让小厮给他带了一句话,“陛下早已知晓我开办学堂的事情。” 诶嘿,他祁秋年也要做一回仗势欺人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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