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 话还没说完,那人闪身进了办公室。 蒋云手心似乎带着一丁点余温,热热的,他忍不住握紧右手。 他什么时候丢弃过那个小狗挂件? 他什么时候说过不要? 莫须有的罪名。 下午下班的时候,蒋云先回了松江一趟。从车库开出仅剩的一辆911,他定位到韩琦的住所,接她去赴那场酒会。 昼夜颠倒地拍摄,韩琦脸色不太好看,仿佛下一秒就要驾鹤西去。 当蒋云说她可以在车上小睡一会儿的时候,韩琦就像看见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脑袋一歪,安安心心地晕了过去。 晕到蒋云停完车,他把人拍醒,说:“到地方了。” “天呢,感觉才过了五秒钟。”睡了近一小时的韩琦如是说。 蒋云:“……” 由于韩琦前不久才得罪过戚皓,这部电影在拍摄过程中受到的阻力远远高于正常水平。周识锦把那小明星硬塞进来,也有借着楚南缘的名号平衡戚皓势力的意思。 包厢里的人全部到齐,一开门,坐在中央的制片人端着酒杯,正与一位脱了西服外套,上半身只着一件深灰色衬衣的男人小声交谈。 男人举手投足十分优雅矜贵,假如能忽视左脸那道约莫十厘米的狰狞伤疤,他通身的气质将更加完美无缺。 “你没说楚南缘也会来。”蒋云偏头道。 韩琦:“老板你这话说的……难道你俩有过节?” “那倒没有。” 只是关系比较微妙罢了。 对于他们这帮人,和谁玩得好等同于站了谁的队。 他与楚尽风多年的交情,外加楚尽风在楚家的尴尬立场,他很难像个没事人一样坦然地走到楚南缘面前和人问好。 “小云?” 楚南缘发现他的存在,起身招呼他过去,弄得制片人也一头雾水地站起来,往他这个方向看。 蒋云与韩琦一前一后落座,楚南缘笑道:“一开始以为认错了,没想到真是你。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弟弟的好朋友,同时也是蒋氏集团大公子,蒋云。” “南缘哥。”蒋云举起酒杯,遥遥致意。 若把楚家比做一个巨大的培养皿,那么楚南缘即是击败皿内所有毒虫后诞生出来的蛊王。 伪装出和善的模样,在背地里欺凌了楚尽风十几年。 要不是课上闹肚子跑了趟厕所,他这辈子都不会把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楚家继承人,与不要命似的一拳拳锤击楚尽风小腹的疯子联系到一起。 “上次见小云还是在我们那一届的毕业典礼上。” 楚南缘抿了一口酒液,笑道:“这么一想,我也许久未见小风了。不知我这个弟弟在国外过得好不好?” 楚尽风出国以后,蒋云再也没和他有过来往。 起先以为他在国外遭遇了什么不测,后来辗转打听了一番,才发现单纯是楚尽风不想联系他。 “作为兄弟,南缘哥应当比我更清楚吧。”蒋云说道。
第36章 “小云说笑了。” 楚南缘面部表情一变,贯穿左脸的那道疤痕被活动的肌肉牵连,也跟着动了动。 这个话题很快被他一揭而过。 韩琦是这场酒会为数不多的女性参与者,蒋云没离她太远,与他人碰杯的过程中,时而分出部分注意力到她那里。 后半场,他没再和楚南缘有过交谈。 游走在此类社交场合的个个都是人精,看出这两位虽表面过得去,但私底下可能有点龃龉,故而自觉划分两派,一波人跑去和楚南缘畅谈,一波人徘徊在蒋云身边,一个劲地灌他酒喝。 喝到最后,蒋云是被韩琦搀扶着出来的。 “我的老天……怎么喝成这个样子了,”韩琦看他扶着墙,要吐不吐的,满脸心疼,“胃好受吗?实在不行我送你去趟医院吧,你这么蹲着也不是个事。” 酒味混杂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像一颗炸弹般在口腔中炸开。蒋云嘴唇开合,左手掌心朝外,抗拒地摇摆两下。 “没事,缓缓就好。” 上辈子为了应酬,成天把酒当水喝,换做以前,今晚喝的量塞牙缝都不够,吐一次就清醒了,还用得着上医院? 瞧不起谁。蒋云十分不屑。 得意不到两秒,他喉咙一缩,低头对着墙角吐了个昏天黑地。 已经找好代驾,却又因为蒋云那句话取消了订单的韩琦:“……” “来,老板,”她拍着蒋云的后背,手指比出一个“三”,“告诉我这是几。” 蒋云眯了眯眼,双手攀着墙沿,慢步挪到了干净的一边。韩琦担心他站不稳,始终搀着他的臂膀,然后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看看数。” 蒋云企图将涣散的视线集中于一点,指着韩琦静止不动的三根手指,抿了抿唇:“你,别乱晃。” “手机给我吧,”韩琦无奈地叹了口气,打开蒋云的通讯录,“紧急联系人……没有。欸老板,你有一通未接来电!” “梁津,是你朋友吗?” 酒精的驱使下,蒋云感觉自己好像漂浮在海水之中,层叠起伏的海浪使他浮浮沉沉,迷失在大海浩瀚无际的怀抱里。 至于韩琦说了什么,他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但喉间无意义的吞咽声起到了一定的误导作用,女人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好嘞,这就叫他来接你”。 须臾,手机待接听的“嘟嘟”声宛如伴奏,让蒋云在名为“醉酒”的海水里沉溺得更加厉害了。 “喂,请问……是……梁津吗?” “对对,蒋云他喝醉了,地址是……” 喝——醉——了—— 这三个字就像拉长语调念出来的魔咒,狠狠击碎着号称“千杯不醉”的蒋云的自尊心。 手机显示通话尚未挂断,蒋云头晕眼花地凑近扬声器,对韩琦自证道:“我没醉!我只是,只是有点晕。” 韩琦没开口,电话里的人先发出一声低沉的轻笑,夹杂着滋滋的杂音,隔空“电”了一下蒋云的耳膜。 “看来醉得不轻。” 那人说:“我大概四十分钟赶到,这位……” 韩琦:“我姓韩。” “好的,韩小姐,”他从善如流地接道,“有劳你照看一下,我的朋友。谢谢。” “不客气。” 韩琦把手机放回蒋云口袋,职业病犯了:“老板,你朋友普通话讲得挺标准,他对演戏感兴趣吗?” 蒋云简单粗暴地将“朋友”和“魏疏”连了个线,想到他平日里夸张做作的说话语气,以及追人时急剧下降的大脑灵活度。 当演员? 魏疏还是比较适合做抖抖尾巴朝求偶对象疯狂开屏的孔雀。 心里这么想着,但通过嘴巴转述出来,意思却大相径庭:“不,他是一只孔雀。” “孔雀?”韩琦瞳孔震颤。 蒋云郑重其事道:“没错,孔雀。” 当他第二十六次尝试说服韩琦,魏疏就是一只开屏大孔雀的时候,两只手臂忽然穿过他的腋下,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捞了起来。 蒋云重心不稳地往后倒去,紧接着跌入一个结实的,混合了柑橘和一点木质香气的怀抱中。 “谢天谢地。老板,你朋友终于来了!” 韩琦看向那位外头披了件长款风衣就匆匆赶来的高个男人,说:“我叫了代驾,这是老板……蒋云的车钥匙。” “别。” 蒋云紧闭的双眼忽地一睁:“911后排狗都不坐……钥匙给你,待会儿代驾直接把你开到家。” “老板你酒醒啦?”韩琦惊讶道。 “是的,”有了支撑点,蒋云醉酒时的语气硬气很多,他拍拍环在自己腰身上的臂膀,脚步虚浮,“走,我们坐轮船回去。” 韩琦:“……” 梁津:“……” 十几分钟后,代驾到达目的地。 韩琦一步三回头,眼神满满的担忧:“梁先生,老板就交给你了。” 照顾一个醉鬼可不简单。 更别说蒋云这个级别的醉鬼。 在出租车后座安静了一程,在梁津开进门密码锁的时候,蒋云的表达欲卷土重来。他手指轻点梁津的后腰,问道:“你谁?” “我是梁津。” 指纹锁解开,他整个人一轻,被拦腰抱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脚步声远离,脚步声靠近。 一杯温水端到蒋云面前,杯口贴着他的下嘴唇:“喝点水。” 假装自己是机器人的蒋云得到指令,小口小口地喝着水,喝到腹部有点撑了,他停下来,双手握住杯身。 “梁津……是谁?”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不带喘气地蹦出几个问句: “你为什么是梁津?” “梁津为什么是你?”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面颊泛着酒晕,被水浸润过的嘴唇看起来很软,仿佛一块一掐就漫出泡沫的海绵。 蒋云变得很迟钝,他看见梁津以0.5倍速半跪在他双腿之间,朝他伸出手:“杯子给我吧。” “拿去。” 他很大方地将玻璃杯压在梁津掌心,想到白天的那场对话,缓慢道:“不用还给我了。但你必须……跟我说清楚,什么叫‘我先说不要‘,什么叫’轻易丢弃的东西‘?” “我不喜欢藏着掖着。” 蒋云眼睛低垂,说:“直说吧,不想一直猜。” 杯子被辗转放置在茶几一角,梁津扶着他的膝盖,将并拢的双腿朝两侧打开,上半身挤了进去。 “还记得吗?当时很长一段时间,我没有给你写信。” 蒋云“嗯”了一声。 梁津又道:“因为我母亲的病情急转直下,医院下了病危通知书。我在病房里守着她,整夜都没法合眼,生怕睡着就见不到她了。” “我们搬过很多次家,我母亲的病也因此一拖再拖。她很爱美,第一次听到做化疗要剃光头发,自己悄悄哭了一场。” 梁津几乎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像当年他们互相写信,没有章法、没有所谓的写作技巧,全靠本能的感情流露。 蒋云一直在接受这些细碎的信息,大脑功能过载,所以他总要多一些时间反应一会儿。 “我很抱歉。”他的手局促地摆在梁津胸口。 “她去世以后,我给你写了一封信,想约你见一面,把那个挂件还给你。” 蒋云表情错愕:“我……没收到过任何来信。” “我收到了你的信,”梁津不确定道,“你说,挂件你不要了,随我怎么处置。” “隔了几天,你又写了一封新的,说你改变主意了,叫我将挂件放到保卫室。” 蒋云眼底一片迷茫:“不……” “我按照你说的做了,结果我折返回去,看到它被扔在保安室附近的绿化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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