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哭也不是什么坏事,”梁津说,“有一个发泄的出口,比将情绪憋在心里好很多。” 蒋云大脑突然出现密密麻麻的黑点,就像电视机的花白荧屏。 幸好这条路没几辆车,他稳住双手,打开危险警告闪光灯,把车急停在拐角处。 他有点呼吸不上来,额头靠着方向盘,大口大口地揣着气。 “是不是低血糖犯了?” 背包拉链被人急切拉开,身旁那人翻找一会儿,手里抓着一把糖,正要递给蒋云。 他摁住梁津的手腕,两腿并拢,声线发着颤:“别……不是低血糖,别碰我……我下车平复一下就好。” 蒋云拉开车门,落荒而逃一般蹲在不远处的花坛边,颤颤巍巍地点了一根烟深吸一口。 不是低血糖,也不是紧急发作的PTSD。 他眉头紧皱地压下那股直直蹿到心头的生理反应,深深呼吸几个来回,但脑海中依旧频频闪现着一些在梁津说完那句“爱哭也不是什么坏事”之后……难以言喻的羞耻画面。 每一个场景,他都在哭。 低声啜泣、浑身颤抖地嚎啕大哭、还有结束释放时因小腿抽筋红了的眼眶。 画面中的另一个人反复吻掉他眼角的泪花,带着薄茧的掌面按揉着大腿根部的嫩肉,清晰分明的指痕宛如过敏反应,从后颈一路蜿蜒曲折,延伸到脚踝。 轻柔的啄吻好似雨点,他用力抱住那人的脖颈,后背被安抚地拍着,那人的鼻息扑在他侧脸,语气夹杂着轻微地笑意,说爱哭不算坏事,不丢人。 爱哭……不算坏事…… 该死的。 蒋云双颊滚烫,整个人宛如被大火蒸烤。 不可能! 上辈子他洁身自好不滥·交不约·炮,清心寡欲了快三十年,怎么可能和人做这种事? 更何况那个“对象”还是…… 梁津。 蒋云把头埋进双膝间,耳尖通红—— 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他和世界都疯了?
第39章 昨晚在隔壁囫囵吃完那顿牛排,回到家,蒋云换掉玻璃花瓶里的枯败植株,把新一束爆花的香雪兰插了进去。 怒放的花朵犹如纯天然香薰蜡烛,将清甜的味道扩散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甚至随意扔在沙发上的衣服也被沾染了些许。 大早上电梯口碰到钱来,对方眼睛眯瞪,还问他喷的什么香水。 蒋云解释一番后,他点点头,摇头晃脑地摁了一个“32”。 “小蒋是二十一楼吧?” “不是,”蒋云说,“麻烦学长帮我按一下三十七楼。” 背包放着要用的策划案和草稿,他上午的主要任务是监督拍摄进程,因此去的是有专业摄影棚的楼层。 钱来闭眼盲按了一个数字键,整个人好像西游记的白骨精,“加班”“熬夜”“早起”三根棍子打下来,魂魄都散了。 回忆了一下昨晚梁津的状态,虽不似钱来这么半死不活,但也好不了太多。 还撑着一口气罢了。 蒋云神情复杂,说道:“要不学长抽空补个觉吧。” “没空补,”钱来摆摆手,打了个打哈欠,“待会儿买杯咖啡提提神。” 电梯的人走得只剩他两,钱来靠着轿壁,回光返照一般骂道:“我看徐进那死秃子也是纯纯脑残,和霍氏洽谈就洽谈,关我们这帮搞实验的屁事?非拉上我们听他吹牛拍马! 和霍氏洽谈? 捕捉到关键字眼,蒋云微微出神。 霍氏现在的掌权人依然是顶着八十岁高龄不肯放权的霍老爷子,无他,只因霍老爷子膝下子女不多—— 霍蔓桢定居瑞士修养,霍蔓桥英年早逝,霍靖元资质平庸。 并且,霍家小辈中男丁稀少,唯一的“太子”独苗秉性顽劣,在国外念书时劣迹斑斑、不学无术。 以至于霍老爷子每每染完头发,收到了太子爷的小报告,满头黑发又白回去大半。 主打一个无效染头。 重男轻女这种病,得治,蒋云心中腹诽,但凡老爷子观念不那么陈腐,说不定还能多活十几年。 “学长,霍氏什么时候到盛瑞?” “下午四点?”钱来不确定道。 电梯已达钱来的楼层,蒋云看着他虚弱地朝自己挥挥手,说希望下班能竖着出来,而不是躺在急救车的担架上。 学长保重,蒋云一边说,一边回以一个打气的动作。 三十七层,拍摄团队的人基本到齐。 一个留着中长发的眼镜男正做着现场指挥,左手夹了根烟,密闭的环境里,烟味大得呛人。 负责后勤工作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刚毕业的应届生模样,搬棚拍摆件的时候不小心撞了眼镜男一下,那人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训了她一通,言语难听至极。 蒋云到场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女生眼眶肉眼可见地红了,她似乎想解释什么,但被眼泪憋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浑身抖得厉害。 “至于吗?说你几句哭成这样。” 眼镜男掐灭烟蒂,无动于衷道:“抗压能力这么烂还来什么盛瑞啊,找个男的嫁了在家享清福呗!” 蒋云动作轻缓地站到眼镜男背后,昨晚加了他联系方式,确认初步拍摄计划的大概就是这人了。 吴非凡。 聊天过程中,由于交流内容一板一眼,没给他发挥的空间。 敢情那些没发散出来的戾气和爹味都留到今天了? 蒋云幽幽开口:“是啊,真是天大的好事。” 吴非凡以为人群里有他的支持者,越发嚣张得意。 “嫁人这么好的事,”蒋云虚虚揽着他的肩膀,似笑非笑,“你怎么不找个男的嫁了,回家享享清福?” 他语气很是正经,配上严肃的表情,有种“见鬼说鬼话”的冷幽默感,上一秒还掉眼泪的女生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他妈谁……” 吴非凡眉毛倒竖,发作到了一半,看清来人的面容,硬生生哑了嗓子。 盛瑞上下都知道蒋云和梁津“走后门”进来,一个被徐进温声细语地哄着,一个有点真本事,进了研究团队。 论资历年龄,他比蒋云多好几年。但那又怎样?吴非凡心里憋着气,隐忍的怒火里燃烧着一堆名为“怀才不遇”“忍辱负重”“委曲求全”的柴薪。 须臾,他勉强地扯了扯嘴角:“蒋组长您评评理,这小姑娘干活不利落,白白耽误我们全……” “比起她,反倒是你更浪费全组时间。” 蒋云朝女生点头示意,将资料拿在手上方便随时勾画修改:“拍摄继续。” 霍氏在策划案上吹毛求疵,对待宣传片更是不遑多让。 他们要求风格新潮却不能太新潮,保守也不能太保守,在两者之间把控好一个度,同时想法还得新颖有趣。 不知道其他人怎么看,反正他收到对面宣传部发来的标准时,整个人都有点不大好。 吴非凡人如其名,喜欢在细节上玩点别致的小心思小花样,每逢这个时候,蒋云必然和他意见相左。 这项目虽不大,却是蒋氏进击新领域的敲门砖,也是霍蒋两家的合作成果。 说白了,成品正式放出之前,先要交由霍老爷子和蒋丰原过目。 玩这么新潮,恐怕霍老爷子一个八十岁的老人理解不了。 蒋云第八次打断拍摄,来回就那么几句,奈何吴非凡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副整个团队唯他独大,其他人都理解不了他的艺术的高傲姿态。 “我说了很多遍。” 蒋云摁揉眉心,资料边角被摩挲太多次,打着卷:“你这么拍,霍氏那边会直接打回来让我们重改,到时候浪费的是整个团队的人力物力,何必呢?” “谁说一定会被打回来?”吴非凡很不服气,“凭你直觉臆断?” 有人站出来劝架,刚说了句“我觉得蒋组长观点挺对的”,就被吴非凡一眼瞪了回去,不敢作声。 “从头到尾,和霍氏宣传部对接的人是我。清楚他们要求和标准的人,也是我。” 蒋云:“工作不是儿戏,难道让整个团队的人陪你一起试错吗?” 吴非凡五官有些扭曲,狂乱地抓了抓头发,将眼镜一摘重重咋向地面,怒吼道:“行,都他妈别拍了!” 临走前,搭景用的背景板被他踹得东倒西歪。 “蒋组长,现在怎么办?”后勤的女生不安地询问。 “稍等,我去打个电话。” 蒋云把其他人重新组织起来,分配好各项事宜后,他远离人群找了处僻静地,娴熟地点开一个联系人的通话界面。 铃声响了几秒,电话另一端传来韩琦的声音。 “刚掌完机,老板有何吩咐?” 蒋云长话短说,把大致要求跟韩琦提了一遍,她说话含糊不清的,蒋云问她是不是在抽烟,韩琦笑了一声,说她吃戒烟糖呢。 “这个简单啊,你等我几分钟,马上给你摇个人过去。” 没过多久,韩琦推了个微信名片,说这是比她高两级的师姐路紫沁,目前闲得在家抠脚,技术她打包票,不仅牛得一批还随叫随到。 蒋云亲自在盛瑞门口接人,路紫沁人一到,着实应了韩琦那那八个字。 牛得一批,随叫随到。 “诶那打光板……别动,就放那!” “光线光线!” “背景布整理一下,我们重来一遍。” 路紫沁头发挽了两道,用黑色水性笔潦草固定住。尽管是临时走马上任,但她和团队其他人配合得意外不错。 几个小时过后,宣传片进度往前推了不少。 “忘了问,怎么称呼?”抽空休息的间隙,路紫沁凑过来问道。 “蒋云。” 路紫沁:“喔,名字不错。” 蒋云笑了笑:“谢谢。” 被韩琦拍着胸脯作保的人,人品和能力都没话说。她两性格类似,韩琦直爽诙谐,路紫沁干练外向,更沉稳一点。 “韩琦怎么跟你介绍我的?”路紫沁打听道。 “她……”蒋云抿了抿唇,决定把她的话优化一遍,“她说你闲得在家抠脚,不过技术卓越,接不到单挺可惜。” “我说呢!” 路紫沁气得牙痒痒,道:“我那叫闲得抠脚吗?我这是享受生活!” “她自己一个人忙到起飞,嫉妒我有空闲,非把我踹出来变得跟她一样忙了才安心!这小狗屎蛋!” 蒋云被这个称呼惊了一跳,心说路紫沁果然是韩琦的师姐兼好友,说话用词都是如出一辙的……狂野彪悍。 正想继续拍摄,手机忽地来了几条消息,蒋云一看,是徐进请他挪动尊步,来一趟研究室。 “有人找呢?”路紫沁问。 蒋云指着手机,笑:“我领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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