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兆仁撂摊子跑路就算了,还害得郑思勤飞到海京替他开会。 硬糖被牙齿咬成碎片,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看到Jessica发给他的定位,蒋云心想郑思勤还没离职要么是薪资给得实在太高,要么就是真的“热爱工作”了。 毕竟不是每个老板都和蒋兆仁一样,人间蒸发一个月,现如今舒舒服服地在某国的黄金海岸晒日光浴。 敲门声响了三下。 “进。” 蒋云把杯底的咖啡渣倾倒出来,转身时,眼角余光看清了倚着皮革沙发靠背的人是谁。 “你今天不开会?” “会议提前结束了,”秃毛的小狗挂件垂在梁津左手下,被他握在手心的部分是一把车钥匙,“郑思勤托我把这个还你。” 那只小狗在清洁剂里浸泡过许多次,柔软的一团,一点都不扎手。蒋云将它卸下来物归原主的时候,眼尖地瞥见小狗耳后歪歪扭扭的缝补痕迹。 “这么珍贵的物件,”想到梁津对着灯光一针一线填补裂口的样子,蒋云眼角带着笑意,“收好了,别弄丢。” “嗯。” 车钥匙拿到手,蒋云即刻就要出发。 “我今天不加班,回去后也没多余的工作处理。” 蒋云“哦”了一声,摆摆手:“恭喜,你终于能睡个好觉了。晚饭我在外面搞定。” “蒋云。” 梁津叫住他,脸上流露出直白的无奈:“我的意思是,我可以陪你去泉辉。” 当蒋云意识到他的加入除了让人数加一,并没有其他作用的时候,梁津已经坐上副驾,系好了安全带。 邹渝提前打点好了一切,蒋云把车开到泉辉,一人接过钥匙泊车,一人在前方引路,一路上通畅无阻。 来到顶层独立办公室,两名保镖站在门前,伸手拦住蒋云:“抱歉,邹总吩咐过,您的助理需在外等候。” 助理? 蒋云偏头看了眼,梁津不知从哪找出一副无框眼镜架在鼻梁上,眸光透过镜片低斜着扫下来,落到办公室一旁的发财树上。 气质着实很“助理”。 保镖背后的门向外推开,肩上搭着一件西服外套的女人将胸前那缕头发撩到耳后,笑道:“久等了,你们都进来吧。” 门后视野开阔,甚至还藏着一个小茶室。 邹渝拉开椅背自顾自坐下,紫砂茶壶微微倾斜,茶香馥郁轻盈,随着橙黄明亮的茶汤盈满整间屋子。 “二位随意。” 邹渝泰然自若地看向梁津,道:“梁经理年轻有为,久闻不如一见。” “邹总说笑了。” 女人的目光并未在梁津身上停留太久。 他和蒋云并排坐下以后,邹渝一口饮尽品茗杯中的茶汤,开门见山道:“合同的事,小云考虑的怎么样了呢?” “开发新区那块地潜力巨大,但有一点我想不明白。” 蒋云:“这么好的地段,贵司为什么不自己留下?” 邹渝没有回答他,嘴角笑意不减。 过了一会儿,她开口道:“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有时候把东西攥在怀里,并不能发挥出它最大的价值。” “如果邹总口中的‘物’是一个烫手山芋呢?” 蒋云膝盖被人用掌心按住,始作俑者却平波不惊,继续道:“只有拍卖出手,才能化弊端为利益,这也算是一种物尽其用。” 听完梁津拐弯抹角的反驳,邹渝弯着眼,摆出很和善温柔的姿势。 “小云的竞争对手有一副好口才哦。” 于他而言,邹渝不过是一个疑似与他长辈相熟的合作对象,作为一个十分注重边界感的人,蒋云难免有些皱眉。 “邹总,您——” “一定要这么见外吗?” 女人拢了拢西服外套,道:“我以为你认了淳亭当干妈,我在你这里不会比她差,没想到是我自作多情了。” 她一再强调魏淳亭的存在,就好像她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可是魏淳亭对邹渝的态度并不明朗,还劝告蒋云切勿与她有过多的来往,这很耐人寻味。 “是我误解了吗,”蒋云看着她的眼睛,“我以为我们今天谈的是合同的相关事宜。” “您上次要我考虑的事,我考虑好了。” 梁津把按在他膝上的那只手收回去,暗示危机解除,蒋云道:“很遗憾,这次不能与贵司合作了。” “没问题。” 邹渝离开座位,松散地躺进办公椅里。 蒋云想通过一些面部表情看出她此时的内心活动,但她面上除了微笑还是微笑,像雕刻出来的石像,永久地定格着同一个表情。 “你做得很好,”邹渝道,“小云,我很高兴听到你的答案。” 她手边躺着一份文件,和蒋云带到咖啡厅的非常类似。 “你和我的合作终止了,我想,这对我跟你的合作来说是一个好机会。” …… 他们在邹渝的办公室呆了不下三个小时,回公寓之前,蒋云打包了两份叉烧饭,简单对付一下晚饭。 碗底的汤汁咸鲜,却不辣,蒋云挑着吃完了叉烧肉,说道:“邹渝值得信任吗?” “信任与否,对我们没有坏处。” 梁津捡走了他不吃的绿色蔬菜,将“不浪费粮食”的准则贯彻到底:“邹渝在冀西耗了十几年,帮她一把未尝不可。” “你不怕她反咬我们一口?” 在宋成极尽打压的情况下,邹渝依旧把控着整个泉辉,她本身就是一个充满不稳定因素的未知符。 蒋云很难生出信赖感。 “她不会的。” “为什么?” 梁津吃饭的速度比他快很多,他咀嚼完一整颗小油菜,道:“猜的。” “……” “你很适合买彩票,”蒋云嫉妒道,“保准让彩票店老板大亏特亏。” 有许多东西是羡慕不来的。 蒋云:“世界上还有你猜不中的事物吗?” 这本是一个随性的提问,梁津神情却凝重起来,仿佛一块化不开的冰:“有。” “有很多。”他补充道。 但所谓的“很多”,梁津没有展开细讲。 泉辉将邀请函发遍了冀西,受邀参加拍卖会的人络绎不绝,有人甚至将其视作一种身份的象征,代表他已经跻身头等行列。 这样的场合蒋云不知道参与了多少次,和梁津坐在舒适宽敞的后座,他还小睡了十来分钟。 醒来的时候,他们离目的地不远了。 蒋云眯着眼打了个哈欠,全然不知后脑勺翘起一缕头发。 “头发有点乱。” 梁津的头发抹了蜡,整个人冷淡肃穆,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抬起手,抿唇问道:“可以吗?” 蒋云歪了歪头,好让梁津方便帮自己打理。 他发间没抹任何东西,仅仅用吹风机吹出了一点弧度,因为他不喜欢发蜡之类的化学物品,不仅难受,还让他看起来像个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但梁津很适合。 可能是他长得比较显老,蒋云缺德地腹诽了一番。 柔软的发丝被手指拨来拨去,他维持一个姿势有点累,问道:“怎么还没好?” “别动。” 头皮好痒。 蒋云“啧”了一声,像被猫爪子挠。 他叫司机打开车窗,紧接着从后座下的缝隙里摸出一包他藏了许久的烟。 空气穿过两边的车窗相互对流,再怎么养,烟味也不会浓得呛人。 “你慢慢弄,我就抽一根。” 蒋云随身带了一只打火机,他擦了两下,出火没问题。 小一周没碰烟,他迫不及待地翻开烟盒顶盖,接下来的一幕却让他无语中夹杂着几分薄怒—— 乱七八糟的亮晶晶硬糖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像飞溅的水花,掉了好几粒在他身上。 蒋云手忙脚乱地去接,这时,他的头发被梁津理顺,没之前那么翘了。 “你干的好事。”蒋云咬紧后槽牙,说道。 “烟抽多了肺部发黑。” 梁津十指交叉,端正地面向前方:“还是多活几年吧,阿云。”
第19章 车厢内的氛围沉寂下来。 因为上辈子“英年早逝”,蒋云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若非他死得早,尽管事业拼不赢梁津,寿命兴许还能拿出来和他搏一搏。 有句话说得好,比死对头活得长,怎么不算某种程度上的“笑到最后”呢? 算上前世今生,他人生中最黑色幽默的时刻便是刚重生回来的那几天,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他的葬礼。 皮肉被烈火焚烧成灰,想想就挺难看的,单请一个妙手回春的入殓师,价格已然不菲。 不知道这项花销是由他的下属承包,还是扔给魏疏来办。 蒋云列过一份名单,上面写满了他所认为的极有可能到场悼念他的宾客的名字。 大多都是碍于之前有过合作,来走个过场罢了,真正为了他难过落泪的,没准只有魏疏一个了。 葬礼上偶尔出现一些不速之客,梁津极有可能是其中的一份子。 特别在他说完那句“还是多活几年吧,阿云”以后,蒋云愈发觉得这人会不请自来,虚情假意地在他的黑白遗照前放一束白菊,随后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笑着夸他“走得真早”。 蒋云被这个幻想出来的场景刺激到了,斩钉截铁道:“你放心,我一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四个字的字音被他刻意咬得很重,惹得梁津扭头看向他,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但愿如此”。 拍卖将在宋成名下的一座公馆中进行,为展现此次拍卖的重要性,场地被宋成费心地装饰了一番,门口迎宾的位置还夸张地铺了红毯。 侍应生拉开车门,蒋云俯身下车的时候,两只手同时挡在他头顶上方。 “当心。” 离得近的那道声音源自站在他斜后方的梁津,另一道则是那位侍应生发出的,蒋云抬起下颚,一张不安与怯懦交织的面容映入眼帘。 “陈栗?” 蒋云:“你为什么在这?” 没记错的话,自从上次把陈栗带出赌场,宋成就免除了他所有的职务。 陈栗弯腰做出一个指引的动作,低声道:“宋总说人手不够,叫我凑下数。” 蒋云跟在梁津身后,随和道:“这样啊。” 他才不信那个老狐狸的鬼话。 进入公馆内部,顶端的吊灯光芒璀璨耀眼,来来往往的宾客仿佛沐浴在日光之下,从容地接过属于他们的拍卖号牌。 “哟,这不是小栗吗?” 中等身材的男人手持号码牌,戴着金表的手腕扶住青年的侧腰,咧嘴道:“前些日子总找不到你人,我还纳闷呢,以为你辞职不干了。” “原来是被新金主藏起来了,”男人的目光顺势攀上蒋云的侧脸,语气油里油气,“服侍两个的滋味不好受吧?不如这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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