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危楼。”凌翌唤了称谓。 “我在。”谢危楼旋即收了神。 “我、为什么会看不见了?”凌翌又问。 “凶兽身上的任何一处脏污都不能碰,这事你不知道?”谢危楼的声音很缓,像是很努力宽慰对方,“我看你眼睛是真的不想要了。” 凌翌视角的瞳孔一顿:“这爆出来的浆还真能伤人不成。” 他这样也不是一回两回,更不在乎在幻境内怎么打滚,居然今天才遭报应。 凌翌喃喃调侃:“离了宿主还能继续造孽,下次就用它逮人。” 谢危楼声音沉了两分:“你不洗它,淋了雨又让它化在眼里,这只眼不瞎都算好了。” 那就是瞎不了? 凌翌一下子心定了很多,虽然他确实是个麻烦,但谢危楼那么笃定,显然他不会就此眼盲。 凌翌整理了会儿心绪,淡淡朝谢危楼笑道:“能看好就行,也不是什么大事。” 谢危楼:“凌翌!” 在凌翌印象中,他被大名的时候从来没有好事,谢危楼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很生气。 这下又被本命本姓地喊了。 凌翌脸皮向来很厚,对面再生气,也不能拿他这个伤患什么样。 “我不想你太紧张。”凌翌缓缓松开了握着谢危楼的手,看不清位置,收了手,只能慢慢垂在自己身侧,“毕竟瞧不见的人是我。” 谢危楼大概真的很想发作,话在嘴角,要骂不骂,不过到底留了分情谊在,冷嗤了声。 “我一个大男人皮糙肉厚,不娇气。”凌翌道,“我是真不想麻烦你,你告诉我处理的法子就行。” 身前人的距离又远了些许。 佩剑晃动声很清脆,似乎扶生剑也有些不满,出鞘又落回,不断地咔咔作响。 “你给我根竹竿,我一准能自己回去。”凌翌扶了下桌子,起了身,“砰”地一声,身后又撞到了木凳,他呲了下牙,忍住腿后隐隐的痛,扶着桌子,跌跌撞撞地朝前,“来来来,走吧。” 谢危楼:“行,不想麻烦,你自己走回去看看。” 谢危楼好像就是故意的,凌翌没走两步,又撞到了谢危楼的臂膀。他还没不适应失明后的世界,所有的距离都产生了偏差,才让开一步,又撞在谢危楼身上。 凌翌心底不服。谢危楼是要让他难堪,尽往他要走的方向站。 谢危楼:“再朝前十步就是山崖,你自己想跳下去直说。” 凌翌:“……” 谢危楼又道:“手给我。” 凌翌扶着雨棚下的木杆,粗糙的木皮膈着他的手心,落下零星薄灰,他反握了握木杆,随后慢慢伸出手,试探般地朝谢危楼伸去:“我手有点脏。” 谢危楼扶住了他,臂膀相贴,在凌翌手臂下有力地托了一把。 凌翌几乎能把自己全身的力气靠在谢危楼身上,才从幻境中出来,剩下的力气也不多,这他一靠就靠了上去,缓缓走了两步。虽然看不清依旧令他恐慌,但他现在只能信任身边的人。 谢危楼御剑时灵气足,在金丹中期比许多修士出挑太多,他御剑速度极快,急于把人带回,到了外门,他回到卧寝内,扶着身边人,一边走,一边提醒道:“步子迈小些,前头有个门槛。” 凌翌试探般地迈出半个步子,他撑着门框,判断出门槛的距离。 谢危楼又提醒道:“过门了。” 话落,两个人都顿了下。 其实这话也没什么别的意思。 两个男人挽在一起,还说过门不过门这种话,真是师兄弟也无需紧张,调侃两声就行了。 凌翌嘴角将起不起,话断在嘴边,他不免想到之前在幻境中看到的那场鬼嫁,之前不是还和谢危楼一起假装拜了堂,一边拜一边骂。 言下这话听着还挺顺耳。 他只怕自己激动的反应也有点反常,吞下了所有的话,跨过了门槛。 过门之后,谢危楼摁着凌翌的肩膀,让他坐在木椅上。 凌翌手边没东西,也没点依靠,他听到身前传来叮叮当当的配药声,配药声让他觉得紧张,好像要迎来比起更未知的东西。一紧张,他全靠在椅子的后背上,差点从上面晃下去。 谢危楼扶了他一下:“我等下会用清水洗你的眼睛。” 凌翌点点头,偏过视线,再等了一会儿,他手上多了个银盘,银盘入手冷硬。 凌翌顺着银边摸了摸,触摸过纹路,又算出深浅,隐约猜测到谢危楼是要把他眼里的脏东西彻底洗出来,洗干净了估计也便能看到了。 也不知道待会儿疼不疼? 谢危楼:“抬头。” 凌翌闻声照做了,他朝谢危楼的方向缓缓地眨了两下眼:“等下你慢点,行不行?” 谢危楼托着他,微微抬起面庞。贴着的手很暖,落在颊边,完全不会让人紧张:“我会慢点的。” 开瓶声响起。 眼皮上触来冰凉的清流,凌翌眼皮抖了抖,水流太冷,刺痛感愈烈,几乎让他不能睁眼。他尝试了很久,一直无法睁开眼睛。浇灌的水流不急,凉意绕了他两圈,在失明中越发鲜明,他能感觉到身上别处是热的,连同心底也是热的。 凌翌龇着牙,再尝试睁开后,痛意让他重新紧闭了眼睛:“危危楼,我好像睁不开眼。” 谢危楼停下了手,他瞧了凌翌会儿,开口道:“你先睁眼别动。” 凌翌闻声睁开了眼,呼吸声靠近,他看不见身边人,只能把目光聚焦在眼前。 谢危楼:“你就当你在看着我,我说可以闭上了,你再闭,之前就一直看着我。” 凌翌伸手拽了下谢危楼的衣角,入手给了他一种镇定感。 谢危楼:“别转眼。 忽然,凌翌面颊泛起了热意,谢危楼伸手抹了抹他的脸颊,只有指节交错时才微凉。 眼皮上重新落上清水,那种刺痛很强烈,水火交融后,轰鸣到他耳膜都在抖。凌翌瞬间拽住了谢危楼的衣袖,指节搅得很紧,但他没有偏开视线。 落在他面颊的手一直没松开,拇指摸索过,像是一种安抚。 凌翌眨了下眼,眼底越淌出一行淡红的兽血。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再眨眼,几乎贴紧了后椅背,背后洇湿一片。 眼前视线如雾里看花,落在他面颊上的手一直没松开。 凌翌再眨眼时,又模模糊糊地看清了谢危楼的模样,望着他的目光很认真,带着一份焦灼。 谢危楼也很紧张,他额上也泛出了薄汗,压根不是如他声音那般的镇定。 谢危楼:“疼不疼?” 凌翌忘记了偏动眸子,他听到了不断放大的呼吸声,也忘记了刚才的痛意,近乎定焦般望了回去。他看得很认真,对方望着他的眼睛同样很认真。 落在对方的视线里,电光火石,如同火光碰擦。 原来视线也可以有焰火般的灼热。 凌翌不敢告诉谢危楼,其实他重新看清楚了一切,假装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足足把对面瞧了很久。 目光之下,他发现谢危楼也有些许失控。 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 谢危楼问他:“能看得见了?” “我能看见一点点。”凌翌回答道,随后他又骗了对面,“你在哪里?” ---- @危危楼如今你怼人的技巧越发娴熟了。 @笨蛋小凌,你们明明在乎彼此啊。 凌:为什么给我加前缀(反手指自己,针对我.jpg) 感谢苏坎的猫薄荷,27th的鱼粮!
第72章 卷二我给你绑还是自己来 凌翌的眸子顿在远处,细微地动了两下。 他昂着头,慢慢把谢危楼的样子一点一点地在心里补全,贴在面颊上的手泛上了热度,片刻后,悄然挪动了视线,道:“你是不是还没走远?” 凌翌听见谢危楼松了一口气。 随后面颊上的手落了下去,他又感觉到眼皮上覆盖了一层丝缎似的东西,像流水一样,浸入凉意。 “剩下的我给你绑,还是你自己来?”谢危楼道,“你的眼睛还不能见光。” 凌翌愣了下神:“我真的要做瞎子了?” 凌翌没闭上眸子,从丝缎往外看去,整个屋舍都是黑色的。他鼻梁生得很高挺,黑带绕着他的眼角、鬓发绕了两圈,遮住了眼睛,露出薄唇微启口,嘴角要勾不勾。 他不接手,谢危楼便替他做完了一切。 黑带绑在眼周,凌翌抬手摸了下黑带,又起身在屋子内走了两圈。他低下头,听了一会儿余音。失去视觉之后,其他的五感变得更加敏感。他开始想象谢危楼站在哪个方位,屋子的布局又是如何。 凌翌又问:“我要瞎上多久?” 谢危楼回答得很快:“半个月不能见光。” 半个月? 他得误上多久的工?凌翌心头一窒,他重新算了算时间,看不清东西,意味着他只能练刀,幻境去不了,还不能换灵石。这笔买卖最后算下来是亏的。 一时间,刚刚能重新看清些的喜悦消弭下去。 凌翌也没什么伤春悲秋的机会。这里不是人人都是少年的应天学府,谁会关心一个瞎子。 情况确实很糟糕,好在谢危楼还在身边。 “谢危楼,我再麻烦你一件事。”凌翌凝神听了会儿谢危楼的方位,他偏过头,迈出三步,确认了谢危楼的方向道,“在我看清楚之前,你帮我一起弄清楚这屋子的布局。” 脚步声离他远了些。 谢危楼倚靠在书桌上,他注视着凌翌,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扫了两下:“你现在站在南方,朝前十步就是墙。” 凌翌摸索东西很快,他听辨能力好,不过听谢危楼说了一刻钟,便把房间的布局记了下来。他在房内走来走去,晃悠了两下,竟不会再碰到凳子,还能避开书桌、床铺。 一开始谢危楼也担心凌翌是不是不能适应,等他看到凌翌自如地在屋子里走,身形很快变得矫健、灵活,步子也越走越快。他紧抿的嘴角终于松了些许,弧度也没那么下撇。 凌翌确定自己把房间布局弄清楚了,嘴角勾了勾,对谢危楼道:“我今天再随你在学府内走一会儿,等我把药圃弄清楚了,翻书就用神识读,应该能和平时的日子差不多了。” 谢危楼收敛了笑意:“什么意思,你还想折腾?” 凌翌勾了勾嘴角,仍为这些微末的成就倍感欣喜:“我有本事折腾就行。” 凌翌骨子里不大悲观,目不能视后,他也不着急自己是不是看不见,刀术是否有了迟滞。 他像个没事人照旧和谢危楼嘻嘻哈哈,习惯在眼上蒙紧黑带,还会开玩笑:“这日子愁一天是过,不愁也是过,何必为难自己?” 凌翌练刀时专挑后山无人的地方,他尝试在黑暗中凭声辨别方向和剑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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