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珩本能地察觉到危险,正要从他身下钻出去,却被猛地钳住手腕。 “明烛,我们有话好好说,别——” 余下的话被猛然堵了回去。 而且这次郁明烛似乎半点让着他的意思都没有,又凶又狠,逼急了干脆什么罪名都往他头上扣。 “你躲什么?你不是早就想这样吗?” “我何时……”温珩又惊又委屈,百口莫辩。 “每次都花言巧语的哄我,”郁明烛像是要算总账似的,恶狠狠道, “不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明烛,别……” “嫌我脏,还嫌我热?” “我错了,明烛,”温珩压着一丝泣音,口不择言, “我知错了,我真的知错了,嗯唔……” 恰有夜风穿堂而过,摇动满案花环。 隐秘幽暗的夜色中,一株饱满的虞美人垂了下去,恰抵在桃花上簌簌晃动。 桃花不堪重负,花叶齐颤想要逃离。 却又被夜风毫不留情地吹回了虞美人的坚硬花枝下,只能崩溃似的一口一口吐出花露。 两只花的新叶交缠在一起,如同人紧紧相扣的十指。 一室暗香浮动。 …… 一夜过去。 郁明烛之前的早晨总过得太惊险,久而久之,天一亮就自然醒了,还养成了趁这个时间松松筋骨的习惯。 等他神清气爽地从后院回来,床上的人还卷着被子昏睡。 他越看越欢喜,干脆连被子带人一起搂进怀里,轻声问, “给你煮了粥,要不要起来喝点?” 温珩现在看他一眼都烦, “不喝……” 郁明烛能屈能伸: “还难受吗,我给你揉揉?” 温珩没应声,郁明烛就当他默认了,伸手覆在他的后腰上,掌心蕴了一团温热的灵力按揉着。 那段腰窄且匀称,一只大手便能覆住一半,但却绝不羸弱,能很清晰地摸到流畅劲瘦的肌肉线条。 揉着揉着就不大对劲了。 郁明烛是个失恋了将近百年的魔头,按照魔族年纪来算,应该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一大早上,刚锻炼完。 他脑海中全是昨夜温珩隐忍的呜咽,和滚烫交缠的吻。 他像个不知餍足初次开荤的狼崽子。 身下之人崩溃的地要逃走时,又被他掐着这段窄腰轻而易举地捉回身下。 郁明烛很可耻地滚了一下喉结…… …… 温珩这回是真的不搭理他了,恹恹懒懒垂着眸子,捧着粥碗小口喝。 郁明烛自认理亏,只能眼巴巴坐在旁边,时不时夹些小菜过去。 这么长时间,他早就知道自己用什么眼神才能显得自己委曲求全,能让温珩心软。 窗外传来一阵人群喧闹声。 温珩如同无意似的分过去很短暂的一瞥。 郁明烛立刻支棱起来,起身走到窗边,将那木窗推开小小的一隙。 街上人群围了一圈,有人惊叫, “这不是先前醉春楼的弄弦姑娘吗?怎么成了这幅半人半鬼的模样?” 这个角度温珩看不到,郁明烛本来冷淡而漠然地垂眼看过去。可是当看清听清街上的人时,陡然凛冽起来。 风将那白色的帷帽掀起,露出里面女子腐烂了一半的脸。 “救命,救救我……” 弄弦拼命挣扎着伸出手,像是溺水之人想抓住一片浮萍: “临丹阙……已经成了人间炼狱!” …… 仙哭侧殿里,屏风里中药味苦涩得刺鼻,却仍旧遮不住腐肉的腥臭味。 屏风外,妙手脸色凝重道: “她这是中毒了,内里肺腑完全腐烂枯竭,没得救。” 一刻钟之前,弄弦姑娘趁片刻的清醒道:每当有百姓进了城,临丹阙主都会给他们发一粒药丸,说能驱邪避祟,祛病健体。 于是那些百姓一边高呼临丹阙主是个心怀苍生的大善人,一边欢欢喜喜将药丸吃了下去。 然后他们就都成了腐烂而未死的活死人,无一幸免。 温珩抿唇, “自古药毒不分家,能有如此实力将整座城都变成活死人的,世上恐怕也没有几家。” 郁明烛看向妙手, “你能看到出这是什么流派的毒吗?” “可以,细究起来,我还熟悉得很。”妙手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牙, “蝶谷,祝家。” 蝶谷,祝家。 祝清安…… 气氛陡然静了片刻,空气形如凝固。 忽然有人来报, “尊上,外面有位姓陆的公子求见。” 郁明烛和温珩对视一眼。 郁明烛颔首: “请他进来。” 很快,外面走进来个宽肩阔背的男人。 短短数月不见,陆仁嘉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一身旧布衣,下巴上长出青灰的胡茬,风尘仆仆。 一进来,便开门见山道: “陆仁冰和陆仁意在临丹阙内失踪了。”
第69章 吵架 话如平地惊雷。 屋里几人神情皆是凝重。 温珩给他递了杯茶水, “别急,慢慢说。” 陆仁嘉一饮而尽, “一个月前,临丹阙主放出消息,说魔尊千忌欲屠杀不愿归顺佑宁城的宗门与百姓。” “各大宗门有能力自保的还算镇定,可百姓们难免人心惶惶。” 温珩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了郁明烛一眼,见他依旧眉眼冷淡,似乎并没因为这番话而产生什么情绪。 自从结界破开,人间各种流言蜚语就没停过。今日说魔头要屠城杀人,明日又说魔军要烧杀抢掠。 一旦千忌斩杀了哪个人或是哪只魔,他们不问被斩者是正是邪,只说,你看,他果真是个嗜杀成性的魔头,那血必定溅起三尺高。 捕风捉影也好,空穴来风也好。 事关生死,流言蜚语足够动摇人心。 谁也不想拿命去赌:一个“嗜杀成性”的魔头,明天究竟会不会真的杀到自己头上来? 陆仁嘉继续说: “不少散修收钱护送各方百姓前去临丹阙暂避。陆仁意和陆仁冰上个月进了临丹阙后,就与我彻底断了联系。” “我进城找过,也求过其他宗门帮忙。但我们进临丹阙的时候,那里十分正常,他们两人如同人间蒸发一般,一点踪迹都没有。” “我再笃定地说里面有鬼,也没人信。” 说到这里,陆仁嘉很疲惫地抹了把脸, “现在仍有五湖四海的百姓前往临丹阙寻求庇护,危在旦夕,我不知道天下还有谁能管这件事,只能试试来找你们。” 他顿了一下, “但如果你们不愿平白招惹是非,我也能理解,我再进城,总有法子能找到,总有法子拦下一部分百姓。” …… 事关重大,郁明烛以佑宁城主的身份联络其余宗门。 包括先前那几家跟随剑宗来除魔的大悲寺,无极斋,大大小小都在其列。 信纸写完,墨迹未干。 郁明烛手中握着千忌的印信,未抬头,道: “玉生,你帮我递一下朱砂泥。” 温珩应了一声。 朱砂泥…… 应当是放在书格第二层里了。 他低下头,手伸到书格前,却倏地止了动作。 是在哪个位置来着? 迟疑的功夫,一只手伸过来,取走锦盒。 温珩茫然地看过去。 见郁明烛握着锦盒,含笑打趣, “这不是就在你眼前?它看见你了,你都没看见它。” “噢……”温珩抿了抿唇,似乎也只是开了个无足轻重的玩笑, “最近眼睛不太好,总是看不着东西。” 魔尊千忌的信使即刻快马出发。 然而,几人干等大半天。 除了大悲寺派僧人装模作样回了一堆阿弥陀佛寺内静修不理俗事之外,其他几家宗门干脆连个回应都没有。 甚至有些势单力薄的小宗门,自以为天下将乱,正打算卷铺盖举家搬到临丹阙里面去。 于他们而言,一边是风口浪尖人人喊打的佑宁城,一边是素有贤名庇护百姓的临丹阙。 傻子都知道如何该选哪一边。 最后一位信使灰头土脸地回来后,郁明烛揉了揉眉心, “这些人是指望不上了,我亲自去探一探吧。” 温珩点头, “我随你一起。” 临丹阙附近有个名为杭镇的边陲小镇,他们在那随便找了家客栈落脚。 灵鹿仙车早上启程,傍晚才到杭镇。 温珩原本揣着暖炉,窝在郁明烛怀里昏昏沉沉睡了一路。 可是眼下才刚清醒一会,居然又困了,缩在被子里半睡半醒地犯懒。 郁明烛帮他掖好狐裘,柔声问: “晚上想吃什么?” 温珩揣着暖炉,垂眸思忖片刻, “想喝你煮的粥,还要桃花酥……” 说完,又顿了顿, “算了,这个时节没有桃花。” 昔日随云山的桃花经年盛放,即便冬日落了厚雪也依旧一茬一茬冒出新苞来,雪化后十里铺红。 如今随云山不再,人间找不到这个时节盛开的桃花了。 谁知,郁明烛道: “有的,你想吃就有。” 说完迎着他微诧的目光,在他唇边落下一吻,起身出门了。 …… 温珩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有人轻手轻脚地卧在他身侧,隔着被子将他拥入怀中。 他费力地睁眼, “你回来了……” 郁明烛嗯了一声, “晚饭做好了,但你若是还困,再睡一会也好。” 温珩摇头, “不睡了。” 桌上一粥三菜,加一碟色泽诱人的桃花酥。 温珩拈着糕点咬了一口,惊奇道: “真的是桃花,你哪弄来的?” 郁明烛笑道: “先前趁花期收了些干花,要用的时候用温水泡开,掺上凝练的花露,味道色泽便可有七八分相似,可惜口感没有鲜花好。” 他轻声: “等以后回去佑宁,我叫人在庭院里多栽些桃花树,今年开花的时候补给你,好不好?” 温珩没应声,端起粥碗小口抿着。 桃花酥做得多,按照郁明烛对他的解,再喜欢的吃食也就吃那么一两口,剩下的就由郁明烛捡着吃。 所以郁明烛此时也同样十分随意,十分自然地捡起一块花糕咬了一口。 然后动作忽然滞住了。 他无声地抬眼,看向温珩, “玉生,这桃花酥的味道如何?” 温珩只当他是随口一问, “很好吃,很甜。” 郁明烛依旧那么静静看着他。 如果不与他相熟,大抵看不出那双漆黑如墨般的眸子里压抑的惊涛骇浪。 温珩一怔,逐渐意识到什么,放下了手里的半块桃花酥。 一阵近乎凝固的死寂。 甚至连温度都逐渐凉了下来。 郁明烛深吸一口气,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杭镇所处的位置是江南一带,饮食习惯与剑宗所在的北方颇有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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