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巷子里。 温珩揣着手炉,用胳膊肘捅了捅身边人, “哎,你怎么发现宁渊跟着咱们的?” 郁明烛抱着满怀的花环, “他的身法都是我教的,怎么可能糊弄过我。” 温珩抿唇笑了笑,毫不留情地幸灾乐祸。 笑了一阵,温珩又正色: “是大事吗?要不要回去看看?” 郁明烛摇头: “要是大事,宁渊刚才就说了,多半只是那群地头又憋坏,宁渊被磋磨烦了,就想把我抓回去跟他们打太极。” 说着,郁明烛低声道: “我好容易放个假,和你单独相处一会,才不想这么早回去。嘘,玉生,我们快趁机悄悄溜吧。” “好。”温珩先是应了下来,旋即又想到: “可这大半夜的,咱们去哪?” …… 外面的雪一直下,甚至有种越下越大的气势。 原先的细雪变成了铺天盖地的碎琼,连带着风也一起呼啸着冷了起来。 南浔甚少有这么冷的冬日。 迎春客栈的掌柜在桌前一边搓手一边拨弄算盘,忽然外面一阵寒风刮进来,连带着送进来两道人影。 掌柜暗道,这大过年的时节是哪个有毛病的来住客栈? 一抬头,愣了。 跟前两个人,左边的端正高大,气势迫人,右边的裹在狐裘里,面具下露出冷白的半张脸。 端正的那个怀里抱着许多花环,竟然还能空出一只手来,往桌上扣了一袋灵石。 “劳驾,一间上房,快些。” “好嘞,一间——”掌柜说到一半,抬头: “一间?” 错愕的眼神里明晃晃写着:你们俩大老爷们,要睡一间房? “怎么,不行吗?”抱花的男人笑了,意味深长道: “我听说你们家客栈,历来是一家包容且开放的客栈。” 掌柜头皮发麻, “行,行……” 掌柜记好账,把钥匙递出去, “二楼右手边第一间,您慢请。” 眼见那两人走出一半,都上了半截楼梯,抱花那人居然又回过头来, “热水和干巾尽快送上来,补酒就不必了。” 掌柜: “……” 待二楼的房门合上。 掌柜喃喃道: “奇了怪了,他俩怎么比我还熟悉这套流程……” 过了一会,热水和干巾被送了上来。 笃笃两声敲门,掌柜问: “就给您放门口行吗。” 里面说, “放门口做什么?拿进来。” 掌柜犹豫: “不太妥吧。” 这是他能看的吗? 里面: “……” 哗啦一声,门开了。 掌柜下意识闭上眼睛,又小心翼翼睁眼,然后庆幸自己看见的人尚且处于衣冠齐全的状态。 开门的是方才那位抱花男人,垂眸睨了过来一眼,带着几分一言难尽的意味。 他身后,那位裹着狐裘的公子坐在桌前,百无聊赖地挑着一顶花环打转。 掌柜盯着那只从狐裘中探出的手,纤弱得比花枝还惹眼,忽然觉得一阵眼熟。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起究竟何时见过,跟前,那公子默默接过了他手里的木桶与干巾,而后侧了侧身,挡住他的视线, “多谢。” 就像是狼崽子看守到嘴的猎物一样,占有欲极强。 掌柜心道,很好,这一幕更眼熟了。 …… 郁明烛关了门,回来将热水舀了些到盆里,剩下的放在床边。 “别玩花了,来泡泡脚。” 温珩慢慢悠悠晃过来,却是直接赖在了床上, “不要,我好困了,要睡觉。” 郁明烛把他捞过来, “别闹脾气,睡前用热水泡一泡对睡眠好,还能缓解体寒。” 温珩被按在床榻上,褪去鞋袜,捉住脚腕压进了热水里。 他舒服得眯了眯眸子,本来挣扎着要跑,这会不挣扎了,往后一仰,懒懒地把自己摊进锦被里。 郁明烛这种伺候人的事来得心应手,手中的纤足也是瘦弱见骨的,他一只手就握得过来,脚趾如花苞一般透着淡粉。 两人私下相处时,温珩显然娇纵了很多,也没觉得不自在,甚至颇为放肆地趁擦干之后,往郁明烛肩上抵了抵。 “那你怎么办?你先前浑身湿透,得沐浴才行。” 郁明烛不恼他肆无忌惮地踢自己,但是怕他刚洗完就着凉,于是赶紧捉着他的脚腕塞进被子里, “我掐个净身诀就好,这么晚了,不折腾了。” “不行,”温珩皱了皱眉, “河水脏,得洗。” 温珩敷衍地安抚了一句, “洗完抱着睡。” 郁明烛被他磨得有点躁,但也没脾气,只好用之前留下的热水给他擦了脸和手之后,又管掌柜要了几桶热水,在屏风后匆匆洗了一遍。 等他洗完走出来时,温珩已经蜷进被子里,睡成了暖融融的一团。 郁明烛趁他迷迷糊糊,任人摆弄,低头下去亲了好几口。 而后隔空熄了灯火。 郁明烛钻进被子,把人一搂,一道动作一气呵成。 他餍足阖眼,哄道: “睡吧。” 冬日夜里寒凉,屋里的炭盆烧得极旺,发出细微的哔啵声。 然后郁明烛绝望地发现,就跟上次一样,温珩一旦热了,睡觉就极不安分,左踢又蹬。 一会嫌这个姿势不得劲一会嫌那个姿势硌着了,滚来滚去,满床找凉快地方。 明明刚才说好抱着睡,但是现在又嫌弃地说: “你身上太热,别挨着我。” 惨遭嫌弃的魔尊千忌被这句“别挨着我”刺激得够呛,委屈又生气地咬了一会牙,暗搓搓地把自己体温调低了些。 这回凉了,要不要来抱? 果然,这人一点也没有见异思迁的害臊。 郁明烛身边很快贴过来一团暖热。 然后,郁明烛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发现自己犯了个极大的错误。 因为温珩也并不是抱着他就乖乖地不动弹了,而是在他怀里蹭来蹭去。甚至还嫌那一层单薄的里衣太碍事,上手剥开。 许是觉得那两块悍利的肌肉泛着凉意时手感还不错,摸完,直接把脸埋了进去。 这么相拥着的姿势,温珩低头,呼吸时又烫又痒的气息恰扫在郁明烛心口,抬头时,又恰好近乎吻住了他的喉结。 …… 温珩睡着睡着,忽然感觉身边之人撤身而出,半坐起来,靠在枕上。 他迷迷糊糊问: “怎么了?” 头顶上传来郁明烛的声音: “你先睡,我冷静冷静。” 温珩被困意侵蚀的大脑并不能想明白,三更半夜有什么值得坐起来冷静冷静的。 他含糊哦了一声,翻过身去睡了。 郁明烛坐起来时将软枕挪开了一点,这会靠在上面,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在后腰上。 他伸手一摸,摸出一本画本子。 好巧不巧,那上面赫然印着几个大字《霸道师尊的甜宠掌中宝》。 和之前温珩压在枕下那本一模一样。 看来这是一部十分广为流传,脍炙人口的作品。 郁明烛本来对这些东西不感兴趣,但一想到温珩曾经那么宝贝得藏在枕下,就忽然又兴趣十足。 他瞥了一眼身边安睡的人,正睡得毫无察觉。 他便小心轻慢地从中间翻开了一页,借着清皎的月光仔细看去。 然后猛然眸光一滞。 这上面画的是…… 两个男人…… 这本书大概是延续了这家客栈一贯的风格,被掌柜塞在枕下用作道侣合欢时助兴之用。 魔尊千忌到底不是百年之前那个青涩稚嫩的模样了,他现在不要脸得多。 如果只是几张翻云覆雨的图画,他完全做到能面不改色,镇定自若地把书塞回枕头下面,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是他翻开的那一页,旁边还用空白的圆圈标了画中两人的台词。 一人含笑唤“乖徒”,一人含泪叫“师尊”。 又恰好温珩翻来覆去,睡意朦胧间贴了过来。 郁明烛大脑哄的一声,一瞬间的空白。 他猛然想起,在最初那会儿,温珩并没想起来那些前尘旧事,在温珩眼里,两人该是天经地义的师徒! 那温珩当时将这本书压在枕下是为何…… 郁明烛呼吸一乱,浑身血液都灼烧起来。 有些可能性光是想一想,就足以让他的理智疯狂燃烧。 可旁边的祖宗不满意了。 “你身上怎么不凉了……” 温珩不信邪似的往他身上摸。 手像只猫爪似的,收起了尖锐的指甲,只剩温热绵软的肉垫在他身上探来探去。 郁明烛被他摸得倒吸一口冷气,偏偏一只手被书占着,只能用另一只手勉强按住他胡作非为的爪子。 但这么一掉以轻心,就措不及防被一条腿压了上来。 温珩闭着眼,屈腿往上顶了顶。 “这是什么,手炉吗……”温珩迷迷糊糊地嫌弃着, “好烫,拿出去。” “温珩!”郁明烛忍无可忍。 温珩被他突如其来的低吼吓得半醒,茫然睁开眼, “怎么了?” 顿了顿,犹豫道: “是你冷吗?你冷的话,不拿出去也行——唔!” 话音未落,就见郁明烛一个翻身,将他抵在了床上。 “温玉生,是不是我与你相处时太克制太惯着你了,你还把我当男人吗?” 温珩莫名其妙, “你在说些什——” 戛然而止。 热腾腾的“手炉”凶悍地抵在了他的腿上。 郁明烛居高临下的望着他,显然是正在身体力行地告诉他:说得就是这个。 但郁明烛紧接着就发现温珩一副呆滞的模样,跟受惊吓傻了似的。 郁明烛的心又软点。 算了。 玉珩仙君天性疏离冷淡,愿意与他同榻相拥,恐怕已经是十分喜爱后的破格例外。 两人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郁明烛不想为自己这点龌龊的一己私欲让他有半点不自在。 他正打算放轻声音,哄上几句。 就听跟前,温珩怔愣喃喃: “原来你能行?” “……什么?” 温珩可能真的是困傻了,什么都敢说, “我之前一直以为你不行,我也没敢问,怕伤到你的自尊心。”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毕竟…”温珩犹豫了一下,说出自己的论据, “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你也从来没……” 他越说越小声。 直到一室安静,针落可闻。 郁明烛闭着眼睛长出一口气。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总跟他说些什么“做人不要有太重的攀比心”,原来是在照顾他的自信心! 该死的! 他都快憋疯了,温珩居然在照顾他的自尊心!他有个屁的自尊心! 跟前,温珩总算渐渐清醒过来,察觉到事情不妙。 郁明烛缓缓睁开眼帘,露出染上猩红的眼眸,其中是毫不掩饰的侵略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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