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扣住他的五指,裹着沉香味的灵力便强劲地灌进来,势不可摧地消融了他血液中的冰晶。 温珩如同梦呓, “明烛……” 郁明烛微滞了滞,哑声: “嗯。” 待温珩指尖慢慢回暖,沁出血色,郁明烛将他打横抱起,动作轻缓温柔地放在床上,裹好被子。 月色如水,床上的人半张脸埋进锦被里,眼睫拢下小半片阴影,随着呼吸一颤一颤,看上去乖巧得不像话。 可郁明烛转身时却被拽了一下。 他回过头,看着那只揪在自己衣袖上的手,低声道, “我不走,我去给你拿些热水擦脸。” 温珩的眼睛没睁开,手也没松。 就这么僵持了一会,郁明烛叹了口气,妥协地转回身来, “不去了。” 两人一起窝进锦被里。 温珩身上的温度太低,冷得像冰。 就显得郁明烛身上更加滚烫,搂着他时,像一团火将他紧紧包裹起来,无处可逃。 “明烛……” “嗯。” 相扣的十指之间,一冰一火两道气息激烈地撞在一起,烈火烧融了寒冰,再将冰水烧至沸腾。 郁明烛今夜格外不同寻常,不似以往攻城略地,反而更像放肆贪婪地索取,恨不得将他的气息尽数锁在自己身上。 温珩的五感因为天罚而无限遥远,又因为源源不断注入的灵力也分外清晰。 他崩溃似的呜咽一声,四处抓挠。 郁明烛随便他抓,等他抓完,便捉着那只手放到唇边细细啄吻。 温柔与暴虐并存。 中间有好几次,温珩怀疑自己是昏过去了。 而在那些昏睡与清醒的临界线上,有人将他抱在怀里,一遍遍吻他耳垂上的小痣,一声声嘶哑低喃, “玉生,玉生,我好爱你……” 温珩的那只耳朵仅剩下一点微弱的听觉。 恰好够听得清楚低喃中无尽的爱意与不舍。 漫无边际的黑暗里,他睁大双眼,忽而被眼下一片濡湿滚烫的水痕弄得发痒。 他以为自己哭了,伸手去摸自己的眼睛,却只摸到一片干涩枯燥。 那不是他的眼泪。 那是有人竭力压抑着浓烈情绪,却不自知有一滴泪顺眼角滑落,恰好落在在了他的眼睫之下。 弄得像是他们两人在同哭。 一夜过去,床褥狼狈又凄惨,满室残痕。 …… 天还未亮。 楼下街上人声鼎沸。 杭阵原本只是个边陲小镇,一年到头没有多少过路人。 可是眼下,五湖四海的修士护送着百姓同一日进城,将街道上挤得摩肩接踵,人满为患。 楼下几个年轻修士正在询问掌柜, “去临丹阙的路还要走多久?” 掌柜答: “脚程快些的话,一个时辰就能到。” 那群修士点了点头,转身欲走。 身前却拦了个人,长得好看,一脸病弱色,裹着件白狐裘。 那人的声音清列却带几分沙哑: “临丹阙如今已是一座鬼城,还请诸位三思,莫要带百姓进城。” 这话一出,店里所有人齐齐看过来。 临丹阙广纳天下百姓,素有贤名,外人更没见过弄弦那副半死不活的狰狞模样。 这时候突然冒出来个不知名号的人,说:那里已经是一座鬼城,让他们都别去。 无异于是个疯子在说疯话。 修士懒得与他争辩, “让开,这批百姓送完,我们还急着去接下一批,没功夫跟你浪费口舌。” 说完,却见对方没让,蹙眉看着他,似乎还要劝。 修士不耐烦了。 他本来没想动真格,只是见对方一副孱弱病色,想着用剑鞘吓一吓大概也就跑了。 但手刚伸出去,就被人用扇柄压住。 跟前,眉眼浓烈的男人垂眸看向他,微微颔首, “不耽误几位仙长了,慢走。” 话和语气皆是无比客气的,可双目沉冷如冰,不过与之对视一眼,就仍然由衷生出几分彻骨寒意。 修士不由自主打了个颤,待回过神来,又恼羞成怒似的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待一群修士离开。 郁明烛低声: “他们不会信你。” 善恶正邪的偏见一旦根深蒂固,他们就只信自己想信的。这一点郁明烛太清楚了。 温珩蹙眉,半晌,轻叹一声, “可惜。” 他愿意救人,可救不回一些执意送死的顽固者。 郁明烛抿唇,道: “至多再有一日,魔军就到了,咳咳咳咳……” 话音未落,忽然抵着唇,一阵剧烈的咳嗽。 温珩一怔,想伸手给他顺一顺气。 郁明烛却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身去,避开他的手, “无妨。外面风寒,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与下面人交代。” 温珩心头一紧,可是什么都没来得及说,那道身影已经匆匆远去。 郁明烛似是不愿意被他触碰,不愿意多看他一眼,更不想跟他多说一句话。 温珩无声地垂下眉眼。 纤长睫羽遮掩了光,显得那双乌黑的眸子里暗淡一片。 与此同时,外面的窄巷。 郁明烛实在难忍,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才终于勉强压下剧烈的痛楚。 他摊开掌心,露出里面一滩血,红得刺目惊心。
第72章 生离死别 杭镇自古头一次这么热闹。 一天一夜之间,就有成千上万的修士与百姓前来问路,又在“一个时辰”的答复中匆匆而去。 旭日再次东升时,佑宁城的魔军也到了,将临丹阙围得水泄不通。 先前温珩与郁明烛费劲多少口舌,那些修士与百姓皆不听不信,执意要进临丹阙。 但看到黑压压的魔军之后,无需任何人再多言便都主动敬而远之,转头就走。 这一日是个难得的艳阳天。 这一战打得分外荒唐。 因为临丹阙出动的不是城军,也不是活死人,临丹阙主更是连面也没露。 热血沸腾地冲出来要杀魔军的,居然是先前那些护送百姓进城的修士。 战场上刀光剑影交错,激烈的厮杀声不绝于耳。 后方的舆驾上。 温珩抬眼: “你不去帮忙吗?” 郁明烛给他系裘扣的手顿了一下, “前面有宁渊和陆仁嘉在,我照顾好你就够了。” 温珩摇头: “我不上战场,不会出事……” 后面的话完没说还,郁明烛又剧烈咳起来,咳得面色苍白。 温珩心头一紧, “明烛,你究竟怎么了……” “我没事。”郁明烛趁背过身去的功夫,及时用手抹掉了唇间的血线。 温珩虽然没看见,但也一点都不信他这句没事。 郁明烛薄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突然眉间一凛, “小心!” 巨大滚烫的火焰卷地而起。 顷刻间形成一个巨大的火圈,将整座临丹阙和周围的战场都包裹进去。 幸亏郁明烛及时拉了他一把,才没让火燎到他身上。 只不过,一簇火絮落在郁明烛手背上,登时烫出一片溃烂伤口。 温珩盯着他的手背, “这是……” 好眼熟。 能在一息之间形成火笼,能在邪魔身上烫出致命伤口的…… 温珩想到什么,陡然一震—— 这是萧长清的天火! 与此同时,战场上的两方纷纷停了手。 远处硝烟漫天,火势像天罗地网一样包裹过来。 有人问: “起山火了?” 有人说: “杭镇地势低窄,旁边就是南海,哪来的山?起哪门子山火?” 说话间,火焰已经铺天盖地围卷过来。 明明周围空空如也,没有任何易燃物,但火势就是平地而起,越烧越凶,将天空染成橙红一片。 修士们反应过来: “快,快回城!城外有护城河,火烧不进来!” 他们一窝蜂退回城内,紧锁城门。 天火烧在魔族身上的伤害无异于千刀万剐。 外围来不及跑的魔兽顷刻间被火海吞没,凄厉惨叫声震耳欲聋。 滚滚浓烟中,宁渊浑身狼狈地躲着火焰,人皮面具在高温下融化,逐渐露出里面狰狞可怖的一张脸。 躲无可躲。 宁渊被火逼得一个趔趄,滚到了地上。 他干脆仰在地上看橙红一片的天,一边艰难地呼吸,一边想小时候婶婶吓唬他说玩火尿炕。他这次算是玩了个大的。 隐约之间,嘶鸣声由远及近。 马蹄声踏踏,尘土飞扬。 “北昭军,随我破城!” 一队人马浴火破开灼烫的焰海,从魔群之中疾冲过去,银甲上都还带着未熄的火簇。 为首之人掠过他身侧时,忽而扬蹄停刹,又转头折返回来,拽着他的衣领将他一把薅到马背上。 崇炀骂骂咧咧, “宋子羽你个废物!带那么多魔军,让这么点火就逼成这样,丢死人了!” 宁渊挺惊讶他的脸都烧成这个样子了,崇炀还能认得出来他。 再转念一想,又了然——就是因为上面的假面已经烧融了,底下的又过于抽象,崇炀才能凭身形认得出他。 北昭打起架来天生的野蛮凶悍,不一会就撞开了城门,策马一拥而入。 待所有能看见的喘气的都进了城。 轰的一声巨响,城门闭合,将熊熊烈火挡在了外面。 众人惊魂未定。 先前送进来的百姓全都聚集在街道上,惴惴不安地望着远处的火光。 崇炀环顾一圈,目光落在一人身上,扬了扬眉梢, “你怎么在这?” 他上下打量对方的玄甲, “混成魔军首领了?挺有出息啊。” 陆仁嘉喘着粗气, “暂时的。” 还没来得及歇一会。 一道凄厉的尖叫响起,如指甲在石头上刮磨,让人脊背发寒。 元明指着周围, “这这这这些是什么玩意!” 临丹阙鳞次栉比的屋舍中悄无声息地走出许多道人影,僵硬地朝他们围拢过来。 待稍微靠近一些,才发现这些人影全都腐烂得不成人形。 其中有些人影的肠子脑子掉出来一半,挂在身上,拖在地上,看一眼就让人几欲作呕。 宁渊开口: “这就是之前送进来的百姓,临丹阙主把他们都做成了活死人。” 陆仁嘉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有一个人影到了跟前,朝崇炀伸出手。 崇炀很干脆地捅去一刀,一脚踹开,可是活死人居然颤颤巍巍又站了起来。 崇炀又把他的头砍掉,结果头和四肢依旧在地上扭动,手脚并用地爬过来。 在场众人出了一身冷汗。 宁渊拦住企图碎尸的崇炀: “没用的,这样打不死。” 崇炀骂了一声, “那怎么才能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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