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生辰!”满崽兴冲冲地高呼起来,被他家阿兄一把捂住嘴。 谢见君手抵在唇边,做默声状,“这是咱们俩之间的小秘密,若是提早让云胡知道了,就没有意外之喜了,懂吗?” 满崽脑袋点得更用力了,俨然自己已经进入了角色。 谢见君见“洗脑”得很成功,抬眸往屋外瞧了一眼,没瞧着云胡,他半蹲在满崽跟前,凑到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 “嗯..嗯...嗯嗯嗯...”满崽煞有介事地应着,努力地挺直了小胸脯,意图告诉他家阿兄,他是很可靠的。 将自己要嘱咐的话说完,谢见君伸出小拇指,同满崽拉勾,二人眼中都闪过一抹狡黠。 云胡端着热水姗姗来迟,之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才进屋,是因为先前烧开的水有些温了,他想着谢见君在外面冻了一下午,可得喝些热的暖暖身子,复又生了灶火,将水烧开了一茬。 谢见君接过碗,略一吹凉,灌了一海碗下肚,他围着四周的几个村子转了大半日,这会儿渴得嗓子眼儿都要冒烟了。 他抹了把嘴,将炉火烘烤得热乎的棉衣重新套上,“起风了,你们在屋里待会儿,我去煮面来。”他特地赶着这个时候回来,就是为了给云胡煮长寿面。 云胡早就擀好了面条,正铺在竹篾上晾着,谢见君进灶房点灯,扫了一眼,擀得还是他最爱吃的细面。 他心下一暖,晌午那心底里不知名的悸动又丝丝拉拉地翻涌起来,他用力地咳了下,压下了心头这股子没由来的悸动。 灶火刮刮杂杂,舔舐着漆黑的锅底,谢见君从柜子里翻找出一小罐荤油,起锅打落了三个鸡蛋,待边缘煎得金黄焦脆,他盛到盘中,起锅重新烧开一锅汤,将细面丢进去,拿筷子稍稍一搅和。 油滋滋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屋子,闷在屋里取暖的两小只都循着香味摸了过来。 “再等个一盏茶的功夫,马上就好了。”谢见君轻叩门扉,嘱咐门外的两小只。 没多时,长寿面端上了桌。 煮面的汤底用的是昨日吃剩的鸡架熬煮的,奶白奶白的汤里卧着一个油亮的煎蛋,还有几抹青绿,谢见君用胡萝卜刻了“生辰吉乐”四个字,铺在鲜香的面上。 见云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几个字,他窘迫地挠挠头,“我这刻东西的手艺到底是比不得你,你可别笑话我,只是图个吉利罢了。” 云胡眼眸阵阵发酸,紧攥着筷子的指节微微泛白。 “谢、谢谢”,他重重地搓了把脸,抹去脸颊上的潮湿,从自己面前的长寿面里叨起几根面条,分给谢见君和满崽,“我、听老木匠说、说吃到长寿面的人、也、也能长命百岁!” “行,那我们也厚着脸皮沾沾云胡你的喜气。”,谢见君轻笑着夹起那筷子面,续进嘴里。 云胡揉的面条筋道紧实,浸透了浓醇的鸡汤,吃起来满口都是丰腴的肉香,惦念着晚些还有要紧的事儿要办,他吃的很快,一碗鸡汤面下肚,浑身都舒坦下来。 云胡倒是吃得很慢,一筷子一筷子往嘴里叨,垂下的眼眸盯着碗里的面出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谢见君放了碗筷,一直看着云胡将长寿面吃完,才冲着满崽使了个眼色,急匆匆地又出了门。 不多时,云胡从灶房里洗完碗筷出来,满崽不由分说地拉上他就要出门,说自己想去河边玩。 “天、天黑、明日白天、白天再去。”云胡朝着院子外瞄了两眼,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实在是危险,说什么不肯带他出门。 小满崽急得脑袋上冒了细汗,不出门咋行!阿兄交代给他的事儿还没做呢!他提上棉鞋,闷着头一溜烟儿跑出了屋子。 “满崽!”,云胡呵不住,往身上套件棉衣的功夫,人就没了影儿,他忙不迭拿上满崽的夹袄就追了出去。夜里的河边那般危险,满崽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他如何跟谢见君交代! 他快跑几步,等追着满崽身后跑到河边时,原是漆黑的河岸边“砰砰砰”炸起几声巨响。 乌幽幽的夜幕里绽开了连绵的焰火,仿若千树花开,犹如星雨点点。 谢见君颀长毓秀的身形隐在漫天绚丽的焰火下,温润的眼眸勾起浅浅的笑意, “云胡,生辰吉乐!”
第38章 云胡怔怔地站在原地, 脑袋里轰的一下炸开,他眼底微微发亮,隐隐有潋滟的水光, 藏不住的喜悦如潮水般翻涌上心头, 片刻, 才张了张口,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想说些什么, 可话赶到了嘴边,却只能干巴巴地道了声谢。 跌跌撞撞地长到十七岁,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第一次生辰,是被人惦记着,放在心里好生对待的生辰。 凛冽料峭的冬夜, 云胡站在光灿灿的焰火下,满身暖意。 没一会儿功夫, 焰火转瞬即逝, 等他回过神来时, 河岸已重新归于平静。 谢见君敲碎河边的浮冰, 打上来几桶水,浇灭了零星的几点火星。 他一下午跑了三个村子,年初一没有小商贩出摊儿卖杂货,便找有孩子的人家打听, 这才凑齐了这一堆焰火,比起前世他见过能照亮半边天的盛大的烟花,这些还是稍显寒酸了点。 “今个儿仓促了些, 未来得及给你好好准备准备,等着明年你过生辰的时候, 定然不会像如今这般潦草凑活了。”说不上什么来,谢见君只想着让云胡在往后的每一个生辰里,都能过得像今日一样,高高兴兴。 “明年…”云胡低声重复了一句,一贯怯弱的眼眸中乍然飞出一抹希冀。他抿抿嘴,重重地点了点头,谢见君说还会给他过明年的生辰,这比看到了焰火,更要让他雀跃! 以前,老木匠曾同他说过,这人过日子,总归是要有些盼头的,有盼头,才会过得更有劲儿,如今,明年和小满崽,和谢见君一起过生辰,便成了他不可动摇的盼头。 ———— 闲适日子一晃而过,出了正月,福水村的农户们又过上了以往忙忙碌碌的日子。 初春回暖,群山遍野漫起一片新绿,细碎的小黄花争前恐后地抽枝冒芽,一簇簇挂满枝头,风一吹微微摇曳,占尽了春日里的别样风情。 农历二月十五的花朝节。 一早,天将蒙蒙亮,满崽不等人唤,就早早穿戴好衣裳。今个儿四方镇子上有花朝庙会,昨晚上他家阿兄许诺过,要带他和云胡去庙会上凑凑热闹。 细溜溜的小短腿跨过还熟睡的二人,在炕上没完没了地走来踱去,一刻也不肯消停。 谢见君被折腾得美梦尽散,惺忪的睡眼迷迷瞪瞪地睁开一条细缝,眼见着窗外的天还擦黑,连鸡都没打鸣,担心吵醒睡着的云胡,他翻了个身,一把将兴奋得睡不着觉的小满崽撂倒,拿被子裹起一团,压进自己怀里,任满崽摸摸他脸颊,扯扯他耳垂也不睁眼,还腾出手来,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一盏茶的功夫,他就将怀里的小人又哄睡过去了。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 睡饱了的谢见君精神头十足,他坐起身来,抬手抻了个懒腰。云胡慢悠悠地跟着转醒,瞧着躺在炕上还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满崽,一身外衣穿戴得整整齐齐,连一向歪歪扭扭的绳结都打得仔细,惊得他使劲揉了揉自己眼睛。 谢见君侧身笑着同他低语道,“这小崽子起早自己穿好的,在炕上闹腾来闹腾去,被我逮着,又给他哄睡了。” 云胡抿嘴偷笑,“许、许是惦记着去、去庙会呢、我、我把他唤起来吧、也该醒了。” “行,我去熬点米粥,吃完咱们就走。”谢见君轻手轻脚地从满崽手中,抽出自己被揉搓得满是褶子的外衫,翻身下炕,掀开棉布帘子往屋外走。 不多时,被云胡叫醒的满崽噔噔噔跑进灶房里,“阿兄你太过分了!”,粉扑扑的小脸儿气鼓鼓的,像个小仓鼠,噘着嘴,摆出一副非常生气的模样,瞧着就可爱极了。 谢见君憋着笑,伸手勾了勾他的鼻尖,“我如何过分了?可是你自个儿睡着的。” 满崽更气了,一头扎进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云胡怀里,嚷嚷着让云胡替他说句公道话。 “下、下次我们不睡了!走、走、回屋给、给你梳好看的发髻。”云胡半哄半骗地将小满崽带出了灶房,扭头冲着谢见君狡黠地眨眨眼。 谢见君神色微怔,直觉自那日生辰之后,云胡一整个人都变得鲜活起来,素日畏缩的脸上偶尔也有了别样的神态,他一脸笑意遮不住,张了张口,默声道,“去吧。” 没了“碍事儿”的人,他煨上薄米粥,从屋檐下的小布兜子里掏出两个鸡蛋,打散后混进了杂面糊。从卖豆腐开始,他便不在拿鸡蛋去换银钱了,家里两小只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得吃点硬实的东西。 偶时他起锅煮上两个白水蛋,满崽一个,他和云胡分一个,偶时又拿荤油煎得焦黄,往汤面中一卧,油滋滋香喷喷的,连云胡都能多吃上半碗面。 掺杂了鸡蛋的杂面糊筷子撩起来愈发浓稠,他搁在一旁,重新烧开了一锅水,将荠菜开水里滚过一遭,这是前两日,云胡和柳哥儿上山挖的野荠菜,还新鲜着呢,他攥干水,剁碎了拌着在面糊,糊在锅壁上,烙了几张野菜饼子。 野菜饼子松软鲜香,浸着荠菜的鲜嫩清爽,再沾上他特地调制的酱汁,小满崽一口一大块,吃完才暗暗懊悔起来,这肚子都塞得满当当,一会儿去镇子上要吃不下花朝米糕了! 他躺倒在炕上,枕着云胡的大腿翻来滚去。云胡一面护着他,怕他扑腾起来掉下炕,一面眼神还直直地惦记着盘子里的荠菜饼子,下筷子时,手滑了几次都没能夹起来。 谢见君叨起一块饼子放在他碗中,手里的筷子轻敲了敲桌角,神色略有些严肃,“满崽,起来。” 被点到名字的小满崽立时起身,板板正正地挺直了腰背,乖顺地贴在云胡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湿漉漉如小鹿一般的眼神,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谢见君无奈,又有些好笑, 云胡乍一听他的语气不对劲,悄没声地挪了挪身子,将满崽结结实实地挡在后面,垂眸怯生生地咬着筷子头,再不敢去夹碗里的菜饼子。 谢见君更觉好笑,他这还没说什么呢,偏偏这一个两个的,拿他当洪水猛兽一般惧着。 “快些吃,一会儿还得出门呢。”他勾了勾唇,眉梢挑起一丝清润的笑意。想着今日出门逛庙会就是图个高兴,莫得让这两小只一整日都惴惴不安,玩不尽兴。 危险解除,俩小只紧绷的肩膀才松缓下来,云胡更是将菜饼子一把塞进嘴里,“吭哧吭哧”猛嚼了两口,皱着眉头用力地往下咽,“我、我吃完了、可以、可以、咳、咳咳、” 荠菜饼子噎了嗓子,他锤了锤胸膛,咳嗽了两声,灌下一杯谢见君忙不迭递过来的温水,将饼子濡湿了咽下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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