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胡被他这一句话说得有些发懵,回过神来想想也是这么一回事儿。 当初在福水村时,莫说是办一场婚事了,自己嫁到谢家,就是拎着个破包袱随媒婆过门,连件像样的喜服都没有,更别提去县衙登记婚书,真要仔仔细细地论,他和谢见君且不算夫夫呢。 但这补,又是怎么个补法?难不成他们都这般年纪了,还要学着两小只穿上大红喜袍,迎亲拜堂? 云胡想都不敢想,一把推开谢见君,自己红着脸溜进了屋里。 * 年底临着封印前,朝中发生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儿。 户部尚书方旬上疏请求致仕,他一把年纪,身子骨早不似先前那般康健,一年到头都来不了几回户部,隔三岔五便命府里人告假,勉勉强强地撑到今年,又出了三皇子谋逆一案,当日他在上书房险些被吓得犯了中风,在家歇息了近三个月才出现,这会儿提告老还乡,太子连个拒绝的理由都说不出来,只得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便放他离开了。 三品尚书空缺,少不得有人要先顶上,谢左丞临危受命,暂代尚书之职。 说是暂代,大家心里都清楚,等崇文帝醒来,亦或是太子顺利继位,谢见君转正为户部尚书,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一番衡量,某些人的心思又禁不住活跃起来。 于是年关之下,云胡忙着跟柳云烟在京中贵人之间交涉走动,谢见君则整日出门应酬,俩人偶时脑袋都挨到一个枕头上了,还说不了两句贴己的话,就相拥着睡熟。 此等忙忙碌碌的境况一直维持到大年夜。 往年过年,都是谢家和季家扎堆在一起,若宋沅礼在跟前,也会过来凑热闹。 然今年青哥儿怀了二子,宋家公婆早早从衢州赶过来照应青哥儿的身子,季家更是在朝中封印后就举家回了衢州,说要去祭奠季子彧和季宴礼的娘亲何氏,开印前方归。 纵使少了这么多人,但因着有大福和祈安两个活宝在,这顿年夜饭照旧不失繁闹。 云胡守夜到子时才歇下,年初一刚过辰时一刻,他就被大福摇起来,混混沌沌中,怀里莫名塞进来个冰凉坚硬的木盒。 “爹爹,阿爹让您亲自打开来瞧瞧呢。”
第274章 云胡茫然地环顾四周, 空荡荡的卧房里只余着自己和“小信差”,“阿爹去哪里了?”他打了个哈欠,歪头问小信差 。 小信差紧抿着嘴不吭声, 自觉完成了任务, 便“噔噔噔”小跑着离开, 一点也不留恋爹爹的温暖。 没套出有用的情报, 云胡无奈, 这才将眸光落在了手里捏着的木盒上, 黑檀木的盒子掂起来微微有些重量,不晓得搁放了什么东西,摇着有清脆的叮铃声。 他蓦然来了兴致,左右摆弄了两下,只听着“砰”的一声, 木盒应声而开,一枚银质的长命锁映入眼帘, 紧接着一封极薄的纸条摊开在掌心里。 “一周岁生辰的云胡是个杏眸弯弯的可爱崽子, 祈愿他日日平安康健。” 平安康健....云胡望着盒子里的长命锁, 自嘲地笑了笑。这寻常人家, 凡是家中受疼爱的孩子,自出生起,爹娘便会找匠人,早早置办下可护佑安乐的平安锁。 而他的出生, 自始至终都不曾受过期望,以至于所有孩子理所当然都该拥有的东西,晚来了这么多年。 他摩挲着银锁表面细致的花纹, 眼眸漫上来一抹灼热。 字条背面还留了一行小字,写着让他打开枕边的小柜。 这回, 云胡见到了一双厚墩墩的布鞋,巴掌大小却秀丽精巧,连鞋面上的绣样,都是特地挑选的寓意着吉祥如意的瑞兽,金蟾。 “二周岁生辰的云胡已然学会走路,惟愿他将来所行之路皆平坦顺遂。” 他望着纸条上圆润挺拔的小楷,轻咬了下唇瓣,想来这世上,也就只有谢见君,于他才会有这般平淡朴素的冀望。但仔细想想,自十六岁遇见这位夫君之后,与之共度的每一日,又何尝不是清平安泰,遂了这心愿? 本就澎湃的心底生出些许的庆幸,他用力地抚了抚胸口,那夹杂着绵绵温柔,缱绻深情的爱意不知何时已悄然融入骨血之中,所过之处一片绿荫漫漫,荒藤悠悠。 搁放好银锁和布鞋,云胡循着纸条上的引语,从朱红廊柱下找到了一只纸扎的纸鸢, “三周岁生辰的云胡崽子伶俐顽皮,趁着春来无事,尽携鸣风放纸鸢,期许他此生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眼前忽而变得模糊起来,连潋滟双眸中都盛满了晶莹,他洇了洇眼角,压下满腔的欢愉。 假山旁,碧池边,所有能够寻到的地方,都藏满了谢见君准备的生辰礼。 小到一把通体乌黑的刻刀,大到一盏栩栩如生的玲珑花灯,云胡年少时不可得之物,尽在眼前,短短一日,他似是个初生的婴孩,被仔仔细细小心翼翼地重新将养了一遍。 书房的案几上摆着最后一份生辰礼。 本以为是劳什子哄孩子的小玩意儿,不成想竟是一纸盖着官印的婚书。 “十六岁的云胡嫁做人夫,愿他被温柔以待。” 云胡怔在原地,他定定地盯着婚书上描金的几行字,“永结鸾俦,共盟鸳蝶...”,许久,嘴角微不可察地挑起一丝笑意。 “不过一句戏言罢了,竟还当了真。” “如何不能做真?”从早起便悄默声地跟在自家夫郎身后的人终于现了身,谢见君缓缓踏入书房,他暮光而来,冠玉之容宛如水中泠月,将万千温柔尽收眸底。 小夫郎被惊得一颤,蓦然烫红了脸颊。 谢见君俯身压过来,把人半圈在怀里。细碎的亲吻,裹挟着拂拂清风席卷而来,偶时似封喉烈酒,香津浓滑在唇齿间探索交缠,偶时又似醇柔清酿,只浅尝止辄,便引得二人恣情沉沦。 ...... 夜幕低垂,星月映衬。 谢见君燃起一盏赤红的灯笼,朝着软榻上的云胡探出手,“来,带你去个地方。” 合欢桥寓同心桥,传说可续正缘,斩孽缘,凡彼此倾慕之人,携手共度此桥,余生相濡以沫,白首相守。 “咱们已经走过许多回了,如何还要来此处?”云胡回首问到一脸神秘莫测的谢见君。自打这位夫君不知打哪儿听来这传说,但凡他二人出门遛弯,合欢桥便是必经之处,每每谢见君都会郑重其事地紧握住他的手,仿若为了完成某种仪式似的来回走上个几茬,这次也不例外。 然与之以往不同的是,皎皎月色下的合欢桥缀满了花枝,遥遥相望,犹如牛郎织女相会的鹊桥。 “送你最后一份生辰礼”,谢见君双眸骤然一深,他低眉看着云胡,眸中如月华流转。 “诶?”云胡话音刚落,漫天焰火四起,璀璨如星如雪,瞬息间,便将黑夜染成了白昼,连浑浊的河水都倒映出几分流光。 谢见君单膝跪地,将原本藏好的镌刻着云朵的戒指带在云胡的无名指上。 “十七岁的云胡,谢见君会爱他生生世世。” 从小背负着“瘟货”“扫把星”的罪名,跌跌撞撞地走过了数年,云胡本以为余生漫漫,落得潦草度日,但好在至此经历的苦难都化为福祉,换来爱他怜他之人。 被明媚张扬的厚爱滋养的花朵,一朝刺破蔼蔼浓雾,向着烈日肆意生长,从此,他不再惧怕这世间簌簌风雨。 ——正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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