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崽气得火冒三丈,恨不得撸起袖子来同大虎干一仗,他紧攥着拳头,望着眼前的冰面,眼一闭心一横,向前跨出一大步。 “咔嚓”一声,清脆的冰裂声在耳边响起,小山神色闪过一丝惊慌,正要开口提醒满崽,就见满崽已然从他眼前消失,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闪过,还未回过神来,半个身子浸在河水里的满崽就被人拎着后衣襟拎了出来。 满崽吓了一跳,小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我是不是说过不许来河边玩?”谢见君阴恻恻的声音从耳后传来。 他禁不住打了个寒噤,身子缩成一小团,像只做错事儿的小猫,一身炸毛都抚顺了下去,乍凉的河水顺着衣裤脚“滴答滴答”地落在地上,没一会儿晕开一个小水洼。 谢见君将身上的夹袄脱下来,把大半身都湿透的满崽包裹起来,抱在怀里。 知道自己没听阿兄的话,小满崽附在他的肩头上,大气不敢出。 “现下知道乖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谢见君紧了紧怀里的小人儿,落下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转而对着还在河中央的几个半大孩子吆喝道,“在河边玩玩可以,河里太危险了,别踩到冰面上去,赶紧回来吧。” 说罢,他一手托抱着老实不敢扑腾的满崽,一手牵着小山往家里走。 殊不知大虎对着他离去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切,傻子才不玩呢。” * 云胡这会儿忙着给案几打磨呢,只听着院门“吱呦”一声响,谢见君抱着满崽进门来,原本身上出门前穿的夹袄严严实实地裹在小家伙身上,他心里暗道不好,可别是满崽跑去滑冰掉河里了。 果不然.... “云胡,麻烦你去烧锅热水来,等会儿倒浴桶里...”,谢见君抱着满崽,直直地进了屋子,担心他被河水冰了身子骨,不大点的年纪若是冻出点好歹来,以后可有得罪受了。 云胡刚巧烧开了一锅水,想着稍稍放凉些,等着满崽或者谢见君回来,、正当合适喝,闻声,便将热水用小木勺从锅中舀出来,依着谢见君的嘱咐,悉数倒进了浴桶里。 白茫茫的雾气蒸腾而起,谢见君把脱得光溜打颤的小满崽丢进浴桶中,“好好泡一会儿,祛祛身体里的寒气。” 满崽拽着云胡的衣裳,躲在他身后,一双水汪汪的星眸里氤氲着水汽,叫人看了都心生怜惜,不忍再训斥他。 “怎、怎么了?”云胡正身,将满崽护了护,对上谢见君略带嗔怪的眼神,软声问道。 “让他自己说,今个儿去哪儿?”谢见君不吃满崽可怜巴巴这套,语气虽是温柔,但不免有些严厉。 “阿兄,我错了,我不该跟小山去河边,也不该去冰面上,还...还掉进河里了。”满崽半个脑袋闷在水里,咕噜咕噜吐出两个小气泡,怕自己要挨训,他又往云胡身边凑了凑,几乎要隐住自己的存在。 云胡见谢见君是真的生气了,自己也跟着发起怵来,又担心谢见君发作于满崽,他壮着胆子上前扯扯他的衣袖,怯生生替小家伙求情道,“别、别生气了、满崽、满崽他知道错了、是、是我没看顾好他、你、你别生气。” 谢见君绷着脸不说话,心里却早消了气,他拍拍云胡的手背,安抚他道,“不怪你,是这小崽子太调皮,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话了,又看向浴桶中的满崽,拎了拎他的小耳朵,声音略带威胁之意,“若是让我再抓着你去踩冰面,可就没这么轻易饶过你了。” 本以为自己要挨训,不成想只挨了两句念叨,满崽松了一口气,连连道,“不去了不去了!” 一听着谢见君的语调有些缓和,云胡紧绷的肩头都跟着放松下来,他拍拍自己胸口,暗道了两声,“还好、还好”。 晚些, 玩了一下午又因着落水之惊,满崽早早地就歇下了。 云胡剪去烧得垂长的烛芯,原本昏暗的屋中渐亮了几分。 “忙了一天了,你也早些睡吧。”谢见君将刚默完的纸往旁边一搭,等着晾干的功夫,同陀螺似的不停歇的云胡,轻声说道。 “不、不累”云胡摇摇头,手执着墨锭,在乌黑的砚台上打着圈地磨墨。这是自谢见君读书以来,二人形成的默契。 谢见君没得再劝,只加快了手里练字的动作,想着再默完这一页书,便收整起来,一道儿早歇下。如今他诵背得愈发顺利,字也练得更规整,许褚今日还夸赞他进步之大,乃可塑之才。 空寂的夜里乍然响起重重的叩门声,伴随着福水村里长谢礼急切的吆喝,“见君!见君!歇下了吗?” 云胡下意识捂住满崽的耳朵,怕他被这动静惊醒,见满崽只是哼唧一声,没有要醒的意思,他才安下心来,扭头看向谢见君。 二人眸光短暂一碰,察觉到云胡的不安,谢见君披上外衫,“莫怕,我出去瞧瞧去。” 他点起一盏烛灯,提着出了屋门。 “见君!”院子外谢礼的吆喝声未停。 “来了,来了。”谢见君快走几步,拉开院子里的门闩,“礼叔,出什么事儿了,您快些进屋里来。” “见君,我不进去了,礼叔问你件事儿,下午,你在河边,可见着老李家的虎子了?” 谢见君怔了怔,想起下午他将满崽和小山从河边带回来了,虎子的确也在,他点点头,“是见过,约摸着申时刚过半,就在咱们村里的河边上。” “哎呦,坏事了。”谢礼猛一拍大腿,“那虎子到这会儿还没回家呢,老李家两口子都快找疯了。” 谢见君心里咯噔一声,别是、别是掉河里了吧?他没敢说出来,只将外衫系好,回屋里同云胡知会了一声,出来时,他点起灯笼,“礼叔,咱们到河边瞧瞧去。” 俩人紧赶慢赶地到了河边,这会儿河岸边已经围了好些人,连福生也在。 见他俩过来,福生迎上前来,“礼叔,河中有个大冰窟窿,听小石头说,他走之前,还没有这冰窟窿呢。” “那大虎呢?小石头不是跟大虎在一起吗?”谢见君忙问道。 “嗐,小石头说,下午那会儿,他们见满崽掉进河里之后,就不敢再河边玩了,加之被你抓了现行,怕告到爹娘那里去,几个孩子就走了,但唯独大虎没走,死犟着非要在河面上滑冰。”福生将自己听来的话转述给谢见君和谢礼。 大虎娘伏在岸边,哭得几至晕厥,“我的儿呀!我的儿呀!你到底去哪儿了!你给娘捎句话啊!” 小石头被他爹照着身后狠踹了两脚,也扯的嗓子哭得歇斯底里,一时间河边乱作一团。 “都别哭了,像什么话!孩子还没找着,就在这哭丧作甚?”谢礼蹙着眉头呵斥道。 这河其实算不得深,即便是河中央也不过刚刚没过一成年汉子的胸膛,但对孩子不一样,像虎子这么大年纪的娃娃,若是掉进河里了,赶上那不会凫水的,铁定活不下来。 可即便是会凫水,现下是什么时节?那河水冰得刺骨,很难说虎子要真的掉进去了,还能留口气。 谢礼自是也考虑到这点了,他思忖片刻,向着来河边看热闹的村里人高声道,“有没有年轻人,愿意下河里帮着找找孩子?” 众人鸦雀无声,别说天冷,这会儿都入夜了,谁知道河里有什么?别是孩子没捞回来,把自个儿给搭进去了。 大虎娘跪在岸边,给众人“咣咣咣”磕头,哀求大家帮着找找大虎。她家男人个头不高,腿脚有些跛,又不会凫水,也只能下水,在距离河沿边不远的位置寻一寻。 谢见君瞧着心里不落忍,想起已然睡下的满崽。虽说他同满崽相处不过几个月,倘若是满崽寻不见了,他定会毫不犹豫地下水。 “我去吧。”他往前站出一步,“婶子,你别急,我下河里给你找找去。” “我也去,我会凫水。”福生紧跟着也站出来。 围观的众人似是都松了口气。 “还愣着看什么,不赶紧去找两根麻绳来。”谢礼忙吆喝道。 大虎娘对着谢见君和福生磕头道谢。 谢见君侧身避开这礼,同福生帮着将大虎娘扶起来,福生娘带着几个妇人过来,将大虎娘扶了下去。 很快,村里人找来两根结实的麻绳,一头拴在福生和谢见君身上,一头由岸上的人把着,若有不测,他们立马拉绳子,将他二人拽回来。 固定好绳子,谢见君手持着木棍,憋足了一口气,一脚下进了水里,寒意直往骨头缝儿钻,他打了个寒噤,呼出一口白气。 “见君,还行吗?”在他不远处也一道儿下水的福生问道。 谢见君咬紧牙关,冲他摆摆手,自己拿着木棍,一面将河面上的冰杵碎,一面往河中央的冰窟窿走去。 越往里走,河水愈发凉,他忍不住打起了寒颤,脚步有些虚浮,有几次险些踩不稳,靠着木棍才站稳身形。 手中的灯笼闪烁着昏暗的光,与岸边的烛光交相辉映,他杵碎冰窟窿附近的冰块,猛地将木棍杵到河底,向外拔时,木棍不知被什么东西勾住了。 他心里一沉,咬着牙蹿了一股狠劲儿,将木棍从河底拔出来,木棍顶端赫然勾着一个银锁。 瞧这式样,是孩子的长命锁。
第29章 谢见君将木棍上勾着的银锁解下来, 握在手里,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见君?”福生从另一边过来,瞧着他直愣愣地站在水里, 一动不动, 当是以为他被水草缠住了腿, 忙出声关切道。 谢见君抿了抿嘴, 将手里的银锁递给福生。 “这...”福生瞪大了双眸, “长命锁?”, 他压低声音问道。 “嗯”,谢见君沉沉地应了一声。寻常人家的孩子刚出生时,家里都会找银匠给专门打上一个这样的长命锁,以此来护佑孩子平安顺遂。他瞧着这银锁的式样不算陌生,他和见宁幼时, 脖子上也都系着同这差不多式样的小银锁。 只是现下不确定,他寻到的这个是不是大虎的? 俩人对着这把小银锁, 一时无话, 相立在刺骨的河水中, 面面相觑。 片刻, 福生叹了口气,“走,见君,不找了, 这河里太冷了,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咱们先回, 拿着这银锁,让虎子他爹娘都认认去。” 谢见君也正有此意, 福生过来前,他拿着木棍已经将冰窟窿附近的河底都探查过来,毫无收获。 这天黑水凉的,他浑身早都冻透了,光是立在水中,便忍不住打寒噤,连说话都带上了颤音。 二人相搀着往河岸边走,淌着齐腰高的河水,心情都挂上了沉重。 岸边的人虽不知他俩为何突然回来了,但在谢礼的吆喝下,众人齐齐拉紧了麻绳,将谢见君和福生拽上岸。 “婶子,叔,您瞧瞧,这是不是大虎的长命锁。”谢见君哆哆嗦嗦地摊开手,露出掌心里红绳系着的小银锁,他嘴唇发紫,牙齿不住地打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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