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说不出话来了。 系统说:【原本你可以更早完成任务,这是我的失职,作为道歉,下个世界,我会给你更多的帮助。】 顾奚突然没了跟它扯皮的兴趣,冷淡地掀了下眼皮:【比如?】 系统:【比如实时监控迦南的痛苦值,并且从你进入世界开始就给你更多的世界背景。】 顾奚突然笑了。 这一笑里没有任何压抑和伤心,就好像他最初认识系统时一样,带着点随性和无赖:【去下一个世界吧。】 这一次,系统沉默得更久。 它像是不喜欢顾奚这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态度,于是便也笑了起来。 【宿主。】系统一边说话,一边开启了前往下一个世界的通道:【你知道小白的痛苦值是在什么时候满的吗?】 顾奚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但系统没有给顾奚拒绝听的机会。 熟悉的眩晕涌了上来,白光弥漫,系统的声音仿佛带着恶意。 【是在你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的时候。】 顾奚愣住了,他好像在这一个瞬间,才终于真正理解了小白。 他消失了,辞惜疯了,曾经的时光,只剩下小白一个人,背着所有的回忆,抱着一点虚妄的希望,走在这个早就不再美丽的世界上。 然后那一点希望,在他第一次,带着些不确定,带着什么都不知道的笑容叫出小白的名字时,就已经彻底破灭了。 顾奚在白光中闭上了眼睛,下一个世界,他依旧可以巧笑倩兮,无耻地说着谎话,不会有任何不同。 他不会有任何不同。 白光散去,顾奚消失在系统空间中,系统化做白猫,晃着脖子上无声的金色铃铛,声音几乎是冷的:【云念,滚出来,我知道你已经挣脱了我的束缚。】 一声冷笑响起来,清脆悦耳,空荡荡的空间里突然出现了两个人,莱恩跟一只死狗一样被摔在一边,可以看出手脚都折断了,一张正太脸鲜血淋漓不知道被划了几刀,此时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另一个人影是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少女,漆黑的长发束成高马尾,漂亮的面孔上沾着几滴鲜血,衬得那双翡翠似的眼睛如同黑暗中莹莹的微光。少女挂着残酷的笑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眼前的白猫,嗤笑:【你也知道,那些小手段不可能真的关住我啊,族长大人。】 系统舔了一下爪子,漂亮的眼睛眯了起来:【云念,你给我惹了不小的麻烦,仪式动荡,顾奚在仪式中途突然恢复记忆和力量,我不得不紧急修补处理,重启世界线,最后导致这个世界错漏百出……】 云念只是冷笑:【你活该,谁给你的胆子,居然敢来做这个大逆不道的裁定者?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我成为裁决者,是“她”亲口定下的。】白猫抬高声音,但又很快笑了一下,声音恢复了平日的轻柔嘲弄:【你从来没真正懂过“她”的心思,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孩子罢了,我跟你又有什么好争的。】 少女顿时气得涨红了脸,张口就要反驳,但系统并不给她机会,轻轻扬起尾巴。 系统:【而且据我所知,“她”将很重要的任务交给了你,虽然这是“她”支开你的借口,但也是“她”对你的信任。】 系统话锋一转:【可是现在,你因为自己的私心不顾自己的任务,其罪一;恶意伤害墨菲斯一族的族长莱恩,其罪二;试图破坏进行中的仪式,而这仪式关乎王的生死,其罪三。最后一条罪甚至足够你受十二圣审判,而我们甚至不知道“她”到底能不能回来。“她”因为对你无条件无底线的纵容已经被很多人不满,但是“她”不可能永远护着你,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稍微成熟一点?】 这样说,她总该能听进去了吧。 系统想着,毕竟这个人最然在别人面前是发了疯的狼狗,但在“她”面前一向是温顺的小绵羊。 【成熟?】云念突然笑了,翡翠般的眼睛里满是嘲讽,【族长大人果然最擅长忽悠人,连我都差点被忽悠过去。】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你们不在乎罢了。你们看到的,不过就是神座上,至于神座上的那个人是不是“她”,又有什么关系呢?对吧?所以你才能这样冷静地跟我说要成熟。】 云念笑着笑着,神色突然阴狠:【但我不一样,那个神座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她”就是我唯一的王,我唯一的……神。】 她永远没有办法忘记,那个对着在坟地里,在尸骨堆中啃食着腐肉的她伸出手来的人,她是为了“她”而存在的,可以为了“她”付出一切,哪怕她没有的,抢来也要献给“她”。 云念冷笑着:【族长大人,记得要好好护着你的宿主,不要一不小心,就死掉了才好。】 说完,云念转眼消失。 莱恩这才敢低声开口:【我说了这杀神会把我生吞活剥了吧?她根本就是条疯狗。】 一道力量笼罩在莱恩身上,他身上的伤口开始飞速愈合,骨骼再生,断掉的肌腱重新连接,转眼功夫就痊愈了。 系统声音轻缓,带着温柔的安抚:【你只要做好你需要做的事情,其他我会处理。】 【是。】莱恩虽说伤都好了,但还是一身狼狈,他低声应了,又问道:【那……她到底怎么办?仪式已经经不住她再横冲直撞地破坏一次了。】 【把她放进世界里。】系统咧嘴,银灰的瞳孔里流转着光:【抹干净记忆再扔进去。这家伙,是该好好被教教,该怎么做人了。】 莱恩下意识抖了一下,觉得云念要完蛋。 毕竟这位大人,好像……真的是在生气。 算了,像他这种小族长,还是听话就好了。 第60章 番外:小白(上) 我的编号,012,和在这里的无数只拥有一个数字的孩子一样,是属于实验室的“羊”。 我们出生在这里,不知道自己的来处也不知道自己的归处,我们不会逃跑,因为我们没有逃跑这个概念。 即使每天的实验都会让我们痛不欲生,我们也不懂得,原来我们是可以选择逃跑的。 我们每天在狭窄的房间中睁开眼睛,看着空白的天花板,穿着白色衣服的仿佛幽灵一样的实验员会带来新一天新一轮的痛苦。 在某个新的一天,在进食的时候,016对我说,她听到那些实验员偷偷讨论,这里要来一只新的“羊”。 016歪着头,惨白纤细,深黑的眼睛空空荡荡的。她吃下一口面前的营养膏,轻声问我:“新的‘羊’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说:“从跟我们一样的地方吧。” 016又问:“那我们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摇摇头,并不知道。 016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一天的漫长的实验终于结束了,我蜷缩在房间的一角,半梦半醒间,听到有人打开了我的房门。 我艰难地抬头看过去。 然后他被粗暴地推了进来,直直砸在我面前,他抬起头和我四目相对,像是撞进我生命里的一束光。 他的编号,020,但是他说,他叫顾奚。 他咬破了手指,用指尖点着血,在白色的地面上写了这两个字。 顾,奚。 然后他抬头看着我笑,问我:“记住了吗?这是我的名字。” 他是我所知道的,第一个拥有“名字”这种东西的“羊”。 他也是我所见过的,最吵闹的“羊”。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被安排在我的房间里,总之,从他出现开始,就在一刻不停地说话。他问我这是什么地方,问我叫什么名字,问我喜欢什么…… 他问的,全是我不知道的事情。 我没有理他,他有些烦恼地靠着墙壁,嘟囔道:“那我该叫你什么呢?” 我张了张嘴,犹豫片刻,慢慢告诉他:“你可以叫我012。” 他就笑起来,我没见过那样的笑容,很灿烂,看上去却让人难过。 他说:“可这不是名字,人都是需要一个名字的。” 他的话让我感到茫然。 他用手比划着,给我解释:“外面,也就是我来的那个地方,大家都是有名字的。这是一个符号,象征着这个人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我还是听不明白,或者说,我只是没有这样的概念。 我的表情大概取悦了他,他凑过来,伸手捏了捏我的脸。 “你明明长得这么漂亮,看着却像只小狗。”他说,“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我不知道什么是小狗,就好像我其实也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羊。 但我看着他的笑容,鬼迷心窍地点了点头。 于是我有了一个名字,叫做小白。 每当他私下这么叫我的时候,我都有一种其妙的感觉。 好像我成为了他口中的“人”一样。 第一个发现我突然有了一个名字的“羊”,是016。 和顾奚这样鲜活的“人”相处过后,我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会被那些白色的实验员称为“羊”。我看着016麻木而茫然的眼睛,我知道自己大概也有一双和她一样的眼睛。 但现在,有了顾奚,我的眼睛里或许有了一丝光亮。 016是一只很乖的“羊”,无论经受怎样的实验都不会挣扎反抗,她缓慢地眨着眼睛注视着我们,宽大的白色长衣下是骨瘦伶仃的身体。 她刚完成今天的实验,嘴唇没有丝毫血色。 她问我们:“我可以有一个名字吗?” 这似乎是她第一次提出想要什么。 顾奚看了她好一会儿,轻轻地笑了。他面对她的时候将声音放得很轻,很温柔。 他说:“当然,但你的名字需要好好想想,因为你是女孩子,不能像小白这么随便。女孩子的名字,要精致一些才好。” 016乖乖地点头。 她住的房间在我和顾奚的隔壁,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 顾奚在这个夜晚轻轻敲响了墙壁,我们隐约感觉到,016背靠着墙壁蹲坐下来,静静地听我们说话。 顾奚笑着说:“我起好了,就叫做辞惜,白辞惜。这个名字听上去好像个小公主一样。” 016,不,白辞惜,她在墙壁那边模糊地问:“什么是小公主?” 顾奚就给她解释,小公主是国王的小女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尊贵的女孩子,有着数不清的漂亮衣服。等到小公主长大后,她就会变成尊贵的女王陛下,身边簇拥着无数爱着她的人。 辞惜又问:“什么是爱?” 顾奚捏着下巴想了想,露出一点笑意说道:“这问题不好回答,得自己想才行。”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在这么个逼仄的世界里,当着没有思想只懂服从的羊,是不可能想清楚这件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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