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点头,说道:“我知道,学历和户籍这些暂时没有办法,好在我还能勉强用一点神殿的术,做一个障眼法没问题。” 我看着顾奚揶揄的神色,脸有点红了。 我强调道:“但是证书和编制我都会自己考的,不会作弊。” 顾奚用漆黑的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笑道:“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迦南老师~” 我感觉到自己的耳朵红了个透。 做好户籍和学历,用一点术改变自己的外貌,将头发和眼睛变成黑色。 然后是考证、考编、求职,等到我和顾奚一起站在银杏飘落的校园中时,一是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我觉得,自己仿佛真的是一个在人间生老病死的普通人,那六个世界,那关于神殿的种种,不过黄粱一梦,梦醒后,身边尚有心爱的人。 顾奚还在冲我笑,他看上去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胡搅蛮缠逼我给他拟造了个学生身份扔进了高考考场。 最后不负众望,考得一塌糊涂,只好复读。 “读书可真不是人干的事儿。”顾奚嘟囔着伸了个懒腰,“我还以为以我的绝顶聪明,可以随随便便就考上顶尖大学。” 我忍着笑,用手里的教案敲了敲他的头,说道:“好好读书吧,白白多活了那么多年。” 顾奚眯着眼睛斜了我一眼。 我回忆着这段时间他闲来无事看的那些奇怪的小说电视剧,补了一句:“我可以养你。” 顾奚抬脚踢了踢我的小腿:“你还是注意着点,小心别被愚蠢的学生气死了才好。” 我歪了歪头,大概因为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我难得想要调侃:“你就是那个愚蠢的学生吗?” 顾奚龇了龇牙,又一下子哈哈大笑起来。 我能感觉到,他很开心。 从未有过的开心。 会有这样的想法,大概因为,我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开心吧。 我们抛掉了曾进身上一切漆黑的阴影,抛掉了所有禁锢我们的东西,正如顾奚所说的,我们私奔了,从此世界只有我们。 顾奚笑了好一会儿,转头看我,对我说:“迦南,我们回去做/爱吧。” 我一时愣住,又一时觉得,理所应当。 顾奚的脸上带着坏笑,他在我前面不远处抱着后脑走着,敞开的衣摆被风鼓起。 他说:“我去领了校服,师生play似乎很有趣的样子。” 我呆愣了一瞬,斥责道:“胡闹。” 顾奚就挑挑眉毛:“你嫌胡闹?那就是不玩咯?” 我顿时说不出话来了,顾奚轻易拿捏了我,眉眼舒展地笑起来。 风吹过他的头发,他在风中望着我,银杏叶被风卷起,飞向很高很高的地方。 “我以前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能到学校上学。”顾奚喃喃说道,“但这样似乎真的……真的挺好,就这样一直慢慢地,活到人生的尽头。” 他望着我,这样笑道:“大人,是不是觉得,喜欢上这人间了?” 我伸手,在落叶飞舞的校园小径上握住了他的手。 我告诉他:“从见到你开始,我就喜欢上人间了。” 第138章 番外:栖迟 我站在云端之上,手中织出无数金色的光束,贤者们朝我发出怒吼,而遥远的地方,哥哥和顾奚已然坠落。 我无视了所有冲我而来的责问,阻拦了所有冲他们而去的术法,最终静静看向了位于审判台正中,正在破碎的人。 我的王。 云念咬牙切齿地试图挣脱我的束缚,大声喊着:“你疯了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她大概恨不得弄死我吧,不过这不重要,我对云念,若真说有什么感情的话,大概只有嫉恨。 我遥遥望着我的王,手指轻轻抚摸着用红绸绑在手腕上的金色铃铛。 我嫉恨云念可以得到她赐予的,原本可以属于我的真名,并且理直气壮地将这个名字喊得人尽皆知。 ** 正如哥哥生来就是神殿祭司,我生来就注定成为梓虚族长,一生守着梓虚寡薄的雾和零星的“灯”,因为一切都是注定,所以我对此既没有欲望也没有期待。 父亲对这样的我,大概非常满意也非常放心,所以他将一个任务交给了我。 去人间,寻找被顾氏云族藏匿封印的神殿之王,并将尚且万事不知的她带回梓虚。 他想要养育出一个属于梓虚的王,从此获得一切。 于是我去了人间,见到的第一种生物是一只白色的猫,我觉得有趣,又为了避免和人类的接触,便化作白猫的样子穿行于尘世,走过沙漠雨林,越过雪山长河,最终找到了那个沉眠了百年的,生而为神的婴儿。 我破开封印时,理所当然地意识到,她也好,我也好,哥哥也好,我们的生命是一场早已规划好的命中注定。 这是神殿未来的王,是哥哥将来命定的伴侣。 我是梓虚的族长,是他们忠诚的奴仆。 我倒也没有什么不甘或不满。 只是,自封印中醒来的这个婴儿,在睁眼的瞬间嚎啕大哭了起来。 我第一次面对这样毫无理由的哭泣,那时我尚且不明白,神殿也好人间也好,孩子都是哭着降临于世的,哪怕我自己也在诞生的瞬间这样嚎啕过。 我只能下意识地猜想是不是我打破封印的时候对她造成了什么伤害,手忙脚乱地变回了人形,把婴儿搂进怀里,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办。 所有的经验和知识都不知所踪,习以为常的术法也没有了意义,我在漆黑的,只有指尖亮着些许光晕的洞穴中,茫然地抱着怀里的婴儿,并且茫然地想道。 这……就是我将要侍奉终生的王吗? 而在我茫然的时候,她突然扭过头,将我泛着荧光的手指含进口中。 我差点失手把她扔出去。 可她就那样吮着我的手指,安静了下来,婴儿的眼睛漆黑,如同纯粹的夜空,没有一丝杂质。 我想,这样一个孩子到了梓虚,大概会被觊觎她已久的饿狼撕得粉碎吧。 但同时,她那双眼睛在我的心中勾起了奇异的欲/望,我那被规划的,无一丝差错也无一丝惊喜的人生,或许有了一瞬偏离轨迹的可能。 既然父亲认为,王可以属于梓虚。 那么为什么,王不可以属于我呢? 毕竟,我早于所有人,早于我那本该是王命定伴侣的哥哥,找到了她。 我看着怀中安静的,仿佛对我全然依赖全然信任的婴儿,露出一丝诡秘的苦笑。 原来,我也是一头饿狼啊。 我不能亲自养育她,那可能会引来怀疑和追查,而我尚且没有足够的力量阻止这一切。 于是我精挑细选,在一个雨夜敲响了一扇门。 那是顾氏的流放者,他们刚刚在一场神殿的狩猎中失去了女儿,惶惶不可终日,而我来他们做一个交易。 他们按照我的希望,替我养育这个孩子。我则用梓虚的术暂时遮蔽他们一家身上流放者的气息,让他们可以从神殿的狩猎中脱身,过上平静的生活。 那个男人抱着我的王,惴惴不安地问:“你想要的我们怎么养育这个孩子?” 应该要对她冷漠一些,糟糕一些吧,让她懦弱,让她胆怯,让她害怕这个世界,到那时我就能像神明一样出现在她面前,在她最黑暗的时候成为她生命中的一簇光亮,从此再也无法离开。 但我对他说:“好好爱她就好,把她当成你们真正的女儿吧。” 我有点茫然于自己的选择,但是话已经脱口而出,我也只能对他们微笑。 此后数年,平淡悠远。 她是一个普通家庭中备受宠爱的小女儿,我是她怀中一只备受她宠爱的白猫。 在这个家中,她叫做顾念,有不论真心还是假意,至少看着像是深爱她的父母,也有一个不知道一切,单纯地爱着她的,名叫顾奚的哥哥。 她很喜欢顾奚,也很喜欢我,如果非要问更喜欢哪一个,大概还是顾奚吧。 所以我早早做好了决定,顾奚是不能留的。 因为这是我的王。 她给我起了个名字,叫做念念,她说,因为我是她的猫,所以应该和她有一样的名字。 我并不在意,神殿中人一生有太多的名字了,名字不过是代号,只有真名是灵魂本身。对我而言,唯有真名,我必须自己掌握。 那时的我尚且不知道,有一天,这个名字会被我珍而重之地刻入灵魂,而她会将这个名字如弃敝履地给予别人。 我看着她一天天长大,天真无邪不见阴霾,我曾计划要将她打入深渊,然后如天神一般出现在她面前,但是这个计划被我几乎无限期地拖延着。 她笑着叫我念念,将名字刻在金色的铃铛上,用红绸绑在我的脖颈间。 直到有一天,我终于意识到,一切已经瞒不住了。 哥哥已经多次前往人间试图寻找她,父亲也越来越坐不住,他勃勃的野心和权威不容许我的侵/犯。 我做出了取舍。 没有什么借口或理由,没有什么令人潸然泪下的进退两难和折磨。 我仅仅只是做出了取舍。 为了我自己。 我在被父亲发现之前编好了所有故事,抹去了自己在故事中的存在,将一切推脱给顾奚的父母和顾氏的阴谋,然后在父亲的授意下,控制着尚且不会使用力量,和一个普通孩子无异的她。 她杀死了顾奚的,也是自己的双亲。 不对,是我,是我杀死了那些人,也“杀死”了她。 最后的瞬间,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被顾奚刺中心脏呼唤名字的瞬间挣脱了我的控制,顾奚得以逃跑。我本来并不准备让他逃,却在看见他死在哥哥手下的瞬间,产生了一瞬无法言说的难过。 而她看到了这一幕。 于是我知道,他们之间再无任何可能。 那之后,她回到了神殿,却也因此让父亲的计划落空。 他没能在她崩溃时做成拯救她的神明,却让她看到了哥哥杀死顾奚的瞬间,她对梓虚的怨恨从此开始,父亲无权惩戒作为祭司的哥哥,只能自咽苦果地找寻其它道路。 他终究是会对她不利的。 我是唯一能帮她的人,哥哥太过纯粹,贤者不理世事,只有我这个注定的继承人,走进黑暗里对抗毒蛇。 我向她献上削弱梓虚权势的计策,换她助我名正言顺取代父亲成为梓虚族长。 不知抱着什么目的,我将她曾给予我的那颗金色铃铛挂在了脖子上,我仿佛是要对她说,我依旧是你的猫。 但是她在看见那颗铃铛的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 她大概在那个瞬间明白了一切,明白了我就是那只白猫,明白了她在人间的短短一生都活在我的“阴谋中”,甚至明白了,那场杀戮出自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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