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我救不了你们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来者是一支二十人的马队,一眼望去都是壮青年,且各个身高体型服饰一致,都穿着深灰色的短打,绑着深蓝色腰带,连他们骑的马都是差不多的花色。靠前的四名青年还背着一只细长扁平的木匣,看起来却颇有重量。 他们整齐划一地下马,然后看向最前方的人。 这人也骑着一匹马,他的马高大健壮,通身纯黑,闪着缎子一样的光泽。他也下了马,十分爱惜地拍了拍马身,递给它一块麦芽糖。 他比身后的护卫更加高大,穿着一身低调但极昂贵的浅灰色锦袍,腰带束起一把结实窄瘦的腰身,还随身挂着一串玉珏,和一只小巧的月白锦囊,那麦芽糖就装在里头。 “什五,你去问问可有空房。”他温声道。 “是,主子。”最前面的一个青年恭敬应道。 他直接走到堂屋外喊了喊,听见里头有陶器打碎的声音,随后一个十来岁的小伙计满头大汗跑了出来,一身的酒味儿。 “客官失礼了,”他急的擦汗,“小的刚刚不小心打碎了一坛酒,这才没出来迎客。” 他探头一望,吃惊地瞪大眼睛,“这么多人?” 灰衣青年打量着他,点点头:“我们一共二十人并二十匹马,马放在外头,我们自家轮班看守,不必店家准备草料腾地方,只是客房须得多些,不知道店家能不能接待?” 小伙计顿时苦恼地掰起手指,也不知道算出来没有,小心地问他:“你们要住几晚?若是只住一晚,稍挤一挤问题不大,若是不止一晚,这就得算包店了,不然我们也接待不了其他客人……” “钱管够。”青年打断他。 楚小小窃笑,面上惊喜地连连点头。 “小的这就去准备客房,给诸位挪地儿!诸位安顿好可有什么想吃的?若是没有小的便让厨下看着上。” 青年想了想,压低声音嘱咐:“客房你只需认真打扫一间给我家主人,务必拐拐角角清理干净,尤其——不能有蜘蛛!我们其余人挤一挤都无妨。” 他声音压得更低,“还有饭菜,你尽可以看着安排,但要格外仔细整治出一桌,单独摆给我主人,就在角落靠窗那一桌正合适。你千万记得,荤素咸淡都无妨,但叶菜一定要清洗干净,不能有那虫子,若有虫眼一并摘掉。还有,所有的菜要热炒,我家主人不吃凉菜,切菜勿要切成丝切成长条。” 他一口气说完,最后来一句,“罢了,待我想到再补充。我说的这些你要细细做到,钱,不是问题!”语气斩钉截铁。 细细你爷爷的! 楚小小脸上带着笑,心里已经把这青年和他家主人大卸八块去喂虫子。 他骂骂咧咧地准备去厨房告诉楚娇娇,最好让那臭婆娘气炸,青年忽然拦住他。 “等等。” 他险些就要甩出蛊虫,忍到全身几乎要发抖,才勉强保持平静,转头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方。 青年对他这态度好似习以为常,装作没看见,摊开手心,露出手心里一锭亮闪闪的官银。 “劳烦你重复一下我方才的要求。” 楚小小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这是人话吗? 他一忍再忍,两手都开始哆嗦,一只细瘦黑长的蜈蚣从他右边袖口探出点头,跃跃欲试准备要活动了。 一道文雅的男声打断了他的怒火。 “什五,你又在为难小二哥,”秦凤楼抬脚跨进大堂,手里的折扇悠哉地扇着,可惜扇来扇去都是一股酒气,“罢了,小二哥,劳烦店家给我上一叠馒头就好,再来一壶……你打碎的这种酒。” 他扇子一收,露出一张极为俊美温柔的脸。 “至于我这些护卫,你只管上一桌子肉,酒却不行。” 什五低下头,暗暗叹息。 唉,酒没了,闻起来多香啊。 锦衣男人步履闲适走到靠窗那一桌旁,然后就站在那里不动了。 楚小小还盯着他的脸发呆呢,心脏扑通扑通跳。他也说不好为什么,也许是因为……他从未见过这么温柔的人? “客官,你怎么不坐?”他忍不住问。 什五却叹了口气,默默走过去,恭敬地把人请到一边,然后从袖子里抽出一条棉布巾子,开始仔仔细细地擦拭桌椅,又蹲下把桌子里头的蜘蛛网扫了,顺带清理了一下窗户。 “主子,已经干净了。” 他恭请一旁的大佛。 秦凤楼负手客气地冲他点头,然后犹犹豫豫地左看右看,最后状似平静,实则小心地落下尊臀,一点点坐实了。 楚小小嘴角抽抽,上前又报了一遍菜名,期间老忍不住盯着他看。“客官,那小的就去……厨房了?哎我帮您把这些筷子也拿滚水烫一烫——” 他最终没忍住伸出手,装作只是去拿筷子筒,然而他的手刚要碰到对方,一柄玉竹扇轻轻抵住了他。 “小心些。” 他抬起头,这男人嘴角含笑,令人如沐春风,然而眼神却十足地傲慢。 等到小伙计一头钻进后厨,什五脸色微沉。 “主子,这儿不对劲。” “嗯,说说。”秦凤楼盯着自个儿的扇子瞧,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首先就是气味。” 什五沉声,“方才地上就一坛酒的碎片,那小孩儿也说自己打碎了一坛酒。可这屋子里的酒气,却远不是区区一坛酒造成的。所以店家很有可能是想掩盖别的气味,例如血腥味,尸臭味。” “第二,我问客房够不够,他却想了半天,最后给我的答案十分含糊。这客栈二楼不过□□间客房,稍微熟悉一些,不至于盘算半天。只能说明,他对这里根本不熟!” 秦凤楼颔首:“说得不错,还有没有?” 什五迟疑道:“这……属下的直觉算吗?” “算,怎么不算,”他笑道,“我们这行直觉虽然不能拿到台面上说,但却要比眼睛能看到的证据,重要得多。你有直觉,证明你有天赋,否则你的上限伸手就能触到。” 他啪地打开扇子,若有所思:“我直觉啊,另外一个人才是麻烦。你让其他人进来之前服用辟毒丹,端上来的菜先不要碰,素菜可以吃一吃。” 楚小小急切地回到厨房,叽里咕噜用柳白真听不懂的话和老板娘说起来。 柳白真觉得很奇怪,不久前这小魔头见到他就跟小孩见到糖似的,说是那方面的兴趣,倒更像食欲。可现在他就跟没看见自己一样,嗯,要么就是他在新来的那些人里,遇到了更让他胃口大开的人。 他不免也有点好奇,暗自祈祷来一位如来佛,把这两个妖魔鬼怪收走。 楚小小说的是:“姐,来了个极品!你帮帮我把他留下来,我绝对不再觊觎你的东西,我跟虫娘娘发誓——” 又警惕地盯着她,“你说你找到了宿主可不要说谎,这次的人是我的!我若留下他,肯定能养出本命蛊!” 楚娇娇并不像他想的那样,好奇心泛滥要去见一见对方。相反,她盯着门帘,似乎要透过门帘咬死那一边的人。 “你留便留,剩下那些人,我非要把他们做成人彘!竟然还嫌弃我的黛黛……” 她恨得咬牙切齿。 楚小小这才反应过来,她是在为那男人对蜘蛛的厌恶而愤怒,不由暗笑。幸好他看上的人不讨厌蜈蚣。 “姐姐既然听见了,就不必我再报一次了吧?”他松口气,也不由抱怨,“这些人可真是古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楚娇娇自然也没猜出来。 他们姐弟从西南长途跋涉而来,虽然本是为了去看看藏宝图,但到了这里以后,发现本地人杰地灵啊,特别适合养人蛊。于是干脆杀人夺店,在这里织出天罗地网等着猎物上门。 故而他们对当今世上许多大门大派并不熟悉。 “你先去收拾房间,”她摆摆手驱赶弟弟,“记得给你那相好的细细打扫一间,过后可得住一个月呢。” 楚小小往外溜,就剩下柳白真和她两个活人在后厨。 柳白真见她当真拿起菜刀走到人肉摊子前,忍不住又呕了一下。苍天啊,外头来个人救救他吧。 转而想到拉倒吧,外头那些人马上就有人肉包子吃了,救个蛋。 绝望之际,一道沉稳的脚步声往柜台这边移动。 他猛地抬头,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哀求。 来人啊!救驾!!
第7章 门外脚步声逐渐靠近,一步,又一步,十分坦荡,也十分悠哉。 楚娇娇拎着还滴血的菜刀,不慌不忙地走到柳白真面前,一双绣鞋半点声音也无。 她也不去看门帘,反而冲着柳白真露出微笑,笑容十分甜蜜。然而这副模样在柳白真看来,和恐怖片女鬼差不多。 大姐,你要不要看看你脸上的血!菜刀就差贴着我鼻头了,上面那白色的不会是脑浆子吧?啊啊啊啊救命啊好吓人啊——! 柳白真在心里痛哭流涕,一下子闭嘴,老实了。 他真怕这女魔头一怒之下把他鼻子削去,人故可以丑陋,但绝不能没有鼻子,否则古代怎地有削鼻的酷刑! 兴许是里头的动静没了,外头那人并没有掀帘子进来,而是站在门口,隔着门帘礼貌问候。 “店家,在下方才似听到有人痛呼,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 听听,不试探不粗鲁,温温柔柔客客气气。 柳白真哀怨地流泪,好想大声质问外头那人:你是不是不敢进来!?你进来!你进来我就喊你爸爸! 楚娇娇无声地冷笑,开口时嗓子却又娇又软:“多谢客官,奴家正杀鸡,不想这鸡啊,脖子断了一半,都不能出声了还在挣扎——不过现在没事了,后厨腌臜,您可千万别进来。” 柳白真怒而低头,骂谁是鸡呢!又觉得脖子凉飕飕。 “失礼了,”那人顿了一下,语气无奈道,“唉,是在下夸口,杀鸡在下确是不会的,只能厚颜等着张嘴品尝大姐的手艺啦。” 说罢就离开了。 “……” 就这? 柳白真一时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不过这人听起来也不像会武的,贸然闯进来就是送菜,唉。 他斜眼瞥楚娇娇,发现她比自己还失望。就像猎人远远看到兔子就要碰到陷阱,偏偏那小兔子机灵,刚要碰到又缩回去。 “手艺……哼……老娘的手艺岂是尔等……”她走回灶台,恶狠狠地砍肉切菜,嘴里还咬牙切齿地骂着。她做菜的架势就跟在投毒一样,肉胡乱剁了丢进锅里,随即往里加了一堆树皮草根还有虫子。 这便罢了,柳白真还看见她包包子的时候,把半截手指也顺手包了进去。 “……” 柳白真很替那位即将吃到包子的人担心,这一口咬下去,岂不是就要造成一生之阴影?只怕下半辈子都只能茹素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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