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死了! 他低头看向秦凤楼的手心,对方的手掌很大,手指细长,指甲圆润透着点粉,手心光洁,纹路十分利索干净。这么好看的手出现了一道微肿的勒痕,就显得格外刺眼。 “我先前听他们提及‘宿主’,还有养本命蛊,很像西南边一些惯适蛊术的人,”柳白真决定交换一下情报,“那个男的叫楚小小,他看上你,想通过你炼成本命蛊,我猜大概就是把那只金色蜈蚣炼到能收进身体里。楚娇娇就能把蜘蛛收进手心。” 这些事虽然和什五等人猜测的差不多,但总没有亲耳听到来得明确。什五忍不住咋舌,他们要是没打这儿过,不知道那公母俩还会迫害多少人。 再一看秦凤楼,方才的温和全没了,一脸阴沉。 “主子,”他很自然地走过去,挡住秦凤楼,“虫子已经死了啊,您盯着看也不会再动了。” 柳白真没在意,小心蹲下去,用手探了探楚小小的鼻息,结果发现对方竟不知何时断了气,再一探楚娇娇,也是一样。他忙站起来退了几步。 “他俩死了!” 什五心想:多稀奇啊。就凭他们想对主子出手,一身虫子,只能说主子没有一把火把大家都烧死,算他们运气。 “西南有一教派叫万毒教,号称教民百毒不侵,供奉虫娘娘。”秦凤楼脸色恢复平静,还给柳白真科普,“听闻他们教内也有一种考验,就是要炼蛊,想必就是本命蛊。见文思意,既是本命之虫,自然和性命相关,本命蛊虫一死,寄主不能独活。” 柳白真听得入神,突然想到:“那是不是只要蛊虫不死,哪怕受了致命伤也不会死?” “孺子可教也,”秦凤楼赞赏地看他,“正因这虫子如此重要,所以他们才拼命寻求方法能把虫子藏进身体里。” 柳白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也知道自己穿来了一个不讲科学的地方,但还是无法想象,人体到底怎么才能和那么大的毒虫和谐相处。再说,那么大的蜘蛛从皮肤里钻出来,难道这些人都不疼吗?伤口又怎么会眨眼功夫就消失了呢。 不过他也知足了,好歹是低武世界,否则周围的人动不动来个呼风唤雨移山填海,最后来一个破碎虚空,普通人可怎么活啊! “什五,你把剩下的人叫醒,打扫了一下客栈。”秦凤楼不想再去看地上的虫子。 他郑重其事地面对柳白真说,“在下秦江楼,‘独上江楼思渺然’的江楼。苦读六载辛得高中,如今正要去川云州一中县赴任父母官。不知兄台姓何名谁,哪里人士,去往哪里?” 柳白真好怕这种户籍调查。 “我叫王真,真诚的真,没什么别的意思,”他紧张地自我介绍,“我也没读几天书,九岁上去了——” 他突然反应过来,不能说师门呀,差点说漏嘴。 “去了一个小门派学剑,”他强行镇定,“我正赶路去码头,想坐船去找我姐姐姐夫。” 有点心虚,问题不大。 秦凤楼扇子一开,挡住憋笑的嘴。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不会撒谎的人,倒是人如其名。嗯……虽然全名必不叫王真,但“真”这个字,一定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 没读几天书?看他衣服的确普通,可个头不矮,身体结实,皮肤更是洁白细嫩,那双手一看便不曾做活,倒是手指上有握笔形成的茧子……虽然位置更像是经常拿炭笔,改天问问他是否擅画。 再说谈吐。 王真此人说话不喜咬文嚼字,语言平实,时而一惊一乍,透着点可爱活泼。不过一个人是否受过教育,是能从这个人说话的断句和逻辑判断出来的。 真是有趣极了。 当然,王真——姑且就叫他王真好了,他最大的破绽还在于,易容。 对秦凤楼他们来说,易容是最粗浅的破漏。不管多高深的易容,都比在口音,用语习惯,还有行为举止上的改变更容易看出来。后者才是高等级的易容。 恰好王真使用的是最低级的易容,即只在脸上做些伪饰。他自己可能没发觉,他额头上那块凸起的胎记边缘已经有些翘起,而改变肤色的妆粉也因为流汗几乎没了,露出的皮肤又白又嫩。 哎,他要不要戳穿呢? “可惜了,”秦凤楼扇子敲了敲手心,微微叹息,“你去码头,而我正从码头来,你我要去的方向竟然相反。” 他眼角一扫,就知道柳白真心里大概还松了口气。 好没良心的小动物。 柳白真生怕他来一句不然我送你吧,赶紧转移话题:“你是去做县令吗?” 秦凤楼放过他,含笑道:“一地父母,自然是知县。”他提醒对方,“县令是前朝的称呼,万不可混淆。” “哦……”柳白真点头。 他抬头看看秦凤楼,心里那股对学霸的敬仰又冒出头。真牛啊,什五说他才二十二岁,竟然已经考上进士做了官!看他有这么多护卫就知道他出身富贵,却还愿意从基层做起,太优秀了秦同学! 既然两人要交朋友,他便含蓄地表达了自己的赞美。 秦凤楼哭笑不得。 “你啊,你可知每年缴税粮三至六万石方为中县,我家中有钱疏通,所以选了富裕的地方做官,当不起你这赞美。” 柳白真这个人,性子颇有点执拗,俗称一根筋。 他看人时常凭第一印象,第一印象不好,哪怕后续认识到了,也改不了态度。故而他现在认定秦凤楼勤学爱民,任凭对方如何自谦,他也过耳不过心。 用后世的话说,他对秦凤楼的滤镜已经堪比城墙的拐角那么厚了。 “自谦过头也是一种自负,秦兄!”他批评秦凤楼。 秦凤楼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哇,一下子笑得柳白真小脸通黄。 其余护卫听到他的笑声,都面面相觑,也不知道这位主子发什么疯。上一回听到他毫无顾忌的大笑,那还是上一回……至于到底是哪一回,太久了,记不得了。 反正他们主子会微笑,哂笑,讽笑,怒笑,冷笑——就是不怎么开怀大笑。 什五心事重重,但也不由想到,王真这小子倘若加入他们护卫营……哎呀,那他们日子一定会好过许多。他再也不必鞍前马后伺候这难伺候的主子,只要把王真丢过去,主子就能自娱自乐了昂。 好心动。 他摇摇头,把这绮思抛到脑后,快步走到两人面前。 “主子,我们在后院拆房里找到了原店家,您可去看看?” 秦凤楼蹙眉,正要点头,就看到一旁的年轻人脸色发白。
第9章 秦凤楼看柳白真脸色不好。 “真弟,你留在这儿吧,”他指了指房间,“去找找有没有你的东西,那二人藏了不少金银和零碎的玉饰,缺了什么,你就拿点,权当压惊钱。” 柳白真被他一句“真弟”,喊得鸡皮疙瘩冒出来。 哎呀,这人……怎么这样…… 他别扭地偷看秦凤楼一眼,刚刚心情还低落,这会儿满脑子都是“真弟”,好肉麻啊。 “我也要去,”他赶紧说,“我听见楚娇娇让她弟弟去处理什么母女二人,是不是就是原来的店主?” 什五点点头。 三个人从二楼另一头出去,下楼就是后院。 院子紧挨着树林,大概因为位置偏远,后院占地不小,只用石头垒了一圈矮墙,有些地方甚至只用木桩挡着。院子的左边开了不到半亩的菜地,右上角盖了一间小小的柴房。 他们还没走到跟前,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气。 柳白真低头,脚下的赤黄色泥土地上有零星几滴血迹,还有拖曳的痕迹,往前走到柴房门口,翁地飞出一群苍蝇,里头恶臭扑鼻。 他一下捂住口鼻,被熏得晕头转向。旁边的秦凤楼和什五却若无其事,站在门口甚至连眉头都不动。他顿时有点羞愧。 “别放下来,”秦凤楼明明没看他,却好似猜到他的想法,用扇子抵住他的手,“我们时常遇到命案,习惯了,你不必如此。尸腐味闻多了毕竟不好。” 柳白真没多想,比如为什么一个读书六年才考上公务员的人,会“时常遇到命案”。他犹豫几秒,跟在秦凤楼主仆身后钻进柴房。 铺天盖地的血红。 按理说,鲜血遇到空气,很快就会氧化成暗红色或者说铁锈色。但躺在柴房中间的人流了一地血,却都是鲜艳的红色,甚至红得很诡异。 问题又来了,既然看着如此新鲜,怎么会招来如此多的苍蝇? 柳白真大着胆子探头去看,唬了一跳,那女尸身体多处已经腐烂见骨,伤口处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子,有些是白色的,有些是黑色的,有些像蛆,有些像蚯蚓…… 他默默加上另一只手,恨不得用两只手把整张脸捂住。 怎会如此? 什五只简单地说:“此女死去失血,咽气不超过四个时辰。这些伤口存在起码有四五天了,应当是用刑所致。她已经死透了,还有一人——” 他伸手指向柴房最角落,那里堆放着好几捆木柴,还有一垛干稻草,“在那里。” 话音刚落,稻草堆就动了一下,就像有个人在里面狠狠抖了抖。 秦凤楼走过去,果然透过草堆的缝隙,看到一团小小的黑影。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这团黑影,没说话,也没动。他不发话,什五也一动不动,柳白真虽然很想看看,莫名地也不敢吭声。 半晌,那团黑影突然掀了稻草垛冲了出来,试图从秦凤楼身体一侧钻过去逃跑。秦凤楼就那么很随意地伸手,用扇子一点,也不知点在哪儿了,那黑影就像定住似的,啪叽倒在了地上。 “唉,总算抓住了。”什五蹲下来,戳了戳黑影。 柳白真定睛一看,倒抽一口冷气。 黑影竟是个五六岁大的女娃娃,只是瘦得惊人,脏得也吓人,缩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他们,嘴巴一张尖叫个不停,活像小野人。 什五他们一行人搜到这间柴房的时候,这小东西就趴在女尸旁边,两人都是一身的苍蝇。没想到他们刚要动女尸,小东西就扑上来咬他们,什五想要抓住她,又怕真伤到小孩,只得任由她躲到稻草堆里头。 柳白真立刻猜到这孩子就是店主家的孩子,那女尸大约就是店主。 “楚娇娇说的是处理掉……”他吃惊地望着小孩。大人都被杀掉了,孩子却好好的?楚小小是这么善良的人吗? 秦凤楼打量小孩满是污垢的小手,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 “看她如此消瘦,只饿几天决计做不到……什五,你把她的脸擦干净我瞧瞧。” 什五立刻掏出手巾,由另一个护卫从水囊倒了点水,仔仔细细地把小娃娃的脸擦干净。然而擦去了污垢,露出的却并非一张可爱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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