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目标不是这一场胜利。”宿元禹转回身往回走:“回去吧,阿卓快要来找我们了。” “啊?”闻珂跟上:“真的假的?那小兔崽子真能主动过来?” 果不其然,两个小时后, 宿元禹他们休息的棚子外多了两个人,正是阿卓和他最得力的手下阿七。 阿七迟疑地问:“真的要找他们合作吗?” “我还有别的选择么?”阿卓年轻锐气的脸庞隐在一层灰色的树影里, 少年不苟言笑,神色阴翳:“这是爷爷逼我的,他让我和我阿鱼争,却又不教我怎么争,我还能找谁。” 手下说不出来话。 “来的挺早,进来吧。”宿元禹握着个野果子从远处走回来,肉眼可见心情不错。 这果子是楚泽救治伤员的时候被家属送的,宿大总裁心血来潮突然非要去看楚泽在干嘛,楚泽就把果子塞给了他。宿元禹一路美滋滋地握着果子回来,看到阿卓站在门口,晃晃了手里的果子,语气遗憾:“可惜只有一个,没有办法给你。” 阿七:“我们……” 宿元禹惊讶:“你怎么看出来这是我小泽弟弟给我的?” 阿七和阿卓:“……” 宿元禹神色更加遗憾:“所以真的不能给你们,不好意思。” 不远处偷听的闻珂不忍地捂住眼睛。 “我们来找你们聊些事情。”阿七皱着眉说,转头看了看阿卓,压低声音:“我们真的要和他们谈吗?感觉这人脑子不大好使……” 阿卓皱眉看宿元禹片刻,皱眉道:“在这等我。” 阿七:“是!” 二十分钟后。 “当啷!” 阿卓愤怒地将盛着果子的陶盆一把扫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果子滚落撒了一地。阿卓指着宿元禹,怒气冲冲地说:“战冠是部落里最高权力的象征,你哪来的胆子!” 楚泽给的那个果子并不在那陶盆里,宿元禹扬头,下巴指着指地上的陶盆和散落的果子,淡淡地说:“捡起来,不然现在就滚出去。” “你说什么?!”阿卓长这么大,除了罗阇还没有人敢这么和他说话,顿时抬头就想扬鞭子。宿元禹面无表情地回看他,冷冷的,不屑的,和看地上的果子没有任何差别。 阿卓一怔,宿元禹没动,阿卓手里的鞭子也没真的挥下去。 僵持片刻,宿元禹转开目光,哼笑一声,冷冷地说:“不送。” 阿卓眉头紧紧皱着,愤恨地一转身朝门口走,到了门口又停了下来。 没有别的办法了。他想。 他恨恨地咬着牙,仿佛有一只大手用蛮力将他高昂的头颅压下去。他杵在门口足足有几分钟,这才恼怒地朝门口叫:“阿七!进来!” 阿七快速进了屋,看到地上散落的果子一愣,阿卓烦躁地说:“捡起来放好。” 阿七:“是!” 阿七将果子都捡起来放进陶盆,刚要放到矮桌上,宿元禹不咸不淡说:“送你了。我不吃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会让阿美姑娘再送一份来。” 阿七皱眉,看向阿卓。阿卓一听见阿美的名字,顿时火又冒了起来:“你再说一遍?!” “怎么,收不住自己的脾气,连耳朵也不好使吗?”宿元禹冷哼一声:“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当罗阇?” 阿卓顿时僵住。 ——就你这个样子,还想当罗阇? 同样的话他在爷爷那里听过太多次,同样质问的语气,同样不耐烦和失望的神情。 当罗阇,当罗阇,当罗阇。 从他记事起,爷爷就在一遍又一遍告诉他,他是未来的罗阇,他要当这片雨林里最优秀的罗阇。这早已经植入到了他的骨髓血液中,是他人生唯一要做的事——然而阿鱼,那个不知道多少血缘关系的哥哥,来到部落之后,一切都变了。 爷爷看他的眼神里出现越来越多的失望,长老们一边还和以前一样吹捧着他,另一半却也暗暗和阿鱼打好关系,甚至就连阿美,他最喜欢的阿美,都在他面前夸赞阿鱼的优秀! 每一个人都在用行动告诉他,阿鱼才是未来的罗阇,而他,什么都不是。 那他这些年,算是个什么? 他充满杀气地看向这个来自远方的陌生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一个部落外的陌生人也可以这样指责他?他懂什么! 阿卓握着鞭子的手青筋绷起,还没思考就已经再次扬了起来。阿七眼睛陡然睁大:“阿卓!” 然而那个陌生人却笑了。 阿卓一愣。 阿卓眉头紧紧皱着:“你不过是个外乡人,我现在杀了你也不会有人管,你为什么不害怕?” “你现在这么猖狂,无非是仗着部落还在,你又是罗阇的孙子罢了。”宿元禹不咸不淡地说:“可是这部落还能维持几天?” 阿卓愣住。 宿元禹看他一眼,淡淡地说:“你刚刚是从罗阇那里过来的吧?” 阿卓的神色很不好看。 宿元禹说地对,他的确是从爷爷那里直接过来的。窝史友均部落派人来报了信,爷爷终于不再沉默,立刻叫长老们还有自己和阿鱼去商讨。整个过程热热闹闹,几位长老要么慷慨陈词地唱高调,要么就将下斯仁乐部落贬的一无是处,将之前对峙的失利单纯归结为运气不好,认为只要认真对待必定会将下斯仁乐部落打的落花流水,一时间棚子里群情激奋,士气高昂。 至于刚死不久的阿二,似乎从没人记得过。 阿卓听得皱眉,内心奇怪,自己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这些人离谱到这个程度呢? 而他的爷爷老罗阇闭着眼睛,老僧入定一般,没有肯定这些说法,却也没有否定,商议的最终结果也很简单:一切交给自己和阿鱼。 这逻辑显而易见:费尽力气打赢了仗,是因为本身问题就不大。如果打输了,那就是主将的问题。 出了罗阇的棚子,阿卓难得一次主动和阿鱼说话,甚至连名字都没叫,直接开口:“刚才的商讨,你怎么看?” 阿鱼沉默片刻,只摇了摇头:“罗阇老了。” “你胡说!”阿卓火气上来,怒道:“连我们都能看出来长老们在胡扯,爷爷怎么会看不出来!他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只是不说而已,怎么就是老了?!” 阿鱼轻笑一声:“他为什么就不能老?你和我能看出来,是因为我们刚从战场上下来,他呢?他有多少年没真的参加部落间争斗了?” 阿卓皱眉,阿鱼接着说:“他坐在那个位置这么多年,也放任了那几个长老溜须拍马了这么多年。开始他能保持理智,一年,两年,三年,都可以,可是五年、十年呢?他不上战场,部落里大小事务交给下面的人,部落里生活的心酸都看不见,耳朵里全是对他的奉承和吹捧,你觉得,他和曾经那个带领部落杀出一条血路、屡立战功的,还是同一个人吗?” 阿卓沉默了。 他收回思绪,看着眼前这位来自远方、却似乎什么都知道的客人,突然间就感觉一下子喘不上起来。 他为了罗阇的位置争了这么久,把那几位拥有最高权力的人看做最重要的人,可危难来临,他却发现,最有可能拯救部落的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他痛恨厌恶了这么久的便宜哥哥,还有一个是他现在看着就不顺眼的不靠谱外乡人。 阿卓眉头越皱越紧,握着鞭子的手跟着紧起来,连青筋都崩了出来。 “小老虎还没长大,以为自己咆哮的声音很吓人,其实在外人看来和小猫也没什么分别。”宿元禹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自己的胳膊:“肌肉太用力,伤口崩开了。” 阿卓转头一看,就见胳膊上的伤口果然血淋淋的。他伤还没养好,今天出门本来就是强撑着。 爷爷和他说过,强者,不能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虚弱,即便是真的虚弱,气势也不能弱下来。 阿卓不自觉地挺了挺胸,无所谓地转开目光。但旁边的阿七有些慌了:“阿卓,我们要不先回去吧!你今天本来都不应该出门的!” 阿卓皱眉,还没说话,宿元禹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他不会回去的。”宿元禹不急不缓地说:“现在回去,就真是小猫了。” 阿七:“可是……” “阿七,你先出去。” “……是。”阿七听话,犹豫地看了阿卓的伤口两眼,还是退了出去。 阿卓看向宿元禹,直觉觉得这个人和爷爷虽然说着一样的话,但是他们却似乎是不一样的。 “你比我想的聪明一点。”宿元禹欣慰地说:“虽然青少年的脑子大多时候都不好使,但好歹没蠢到家。” 阿卓蹙眉问:“青少年是什么?” 他们部落里并没有这种说法。 “一种形容词。”宿元禹说:“专指那些没经过社会毒打,还处于自以为是又中二状态的小朋友。” 阿卓听着就知道这不是好话,可看对方的神色,像是有感而发,而不是单纯地挑衅,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没有那么生气了。 “战冠是部落的荣耀,不可能给你。”阿卓沉下脾气,“换一个要求。” “同样是做罗阇,也有不一样的做法。”宿元禹答非所问地说:“是做阿粟部落的罗阇,还是阿卓部落的罗阇,差别很大。” “如果我接任了罗阇,部落的名字自然会改成阿卓部落。”阿卓说:“没有差别。” “是么?”宿元禹突然问:“罗阇是什么?” “罗阇是……”阿卓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当然是部落的掌权人。你这是在和我开玩笑吗?” “掌权人。”宿元禹轻笑一声:“那是你爷爷的答案,也是阿粟部落的答案。但是,你的答案是什么?你要做什么样的罗阇?如果你没有找到自己的答案,不论部落名字改成什么,那都不过是另一个阿粟部落,你即便坐上了那个位置,也不过是你爷爷的替身罢了。” 阿卓皱眉。 “我需要想想。”片刻后,阿卓说:“现在不能给你答复。” “但是你来不及了。”宿元禹说:“窝史友均部落来报了信,下斯仁乐部落随时会打进来,现在部落里的力量不够抵抗对方。输了,部落被剿灭,尸横遍野。侥幸赢了,阿鱼做到了立下军令状时答应部落的事,一战之后,部落中的人心所向再无悬念,即便老罗阇还是更倾向你,罗阇这个位置也非他不可了。” 宿元禹轻笑:“要不然,你怎么会拼着伤还没好就来找我们呢?” 阿卓没说话,神色并不好看。 宿元禹摆弄着手里的果子,说:“上了谈判桌,都是要拿出实打实的筹码来。不过我今天心情好,可以让你先预支。” 阿卓疑惑地扭头看他。 “合作还是不合作,你可以再想想。”宿元禹说:“不过关于对付下斯仁乐部落的建议,我可以先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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