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几次深呼吸之间,修长的手指搭上卧室门的扶手。 在踏出房门的一刻,他发现木质地板反射出的阳光格外温柔。 或许,他会……善待我。 或许是明亮让见惯龃龉的伊尔西第一次生出不该有的期待。 * 不同于伊尔西久违的深眠,白榆梦中前世与现实交织,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裹着曾经的痛苦与悔恨让他无法喘息。 “白榆啊,你确定要退出?”教授指着桌面上的申请书,皱着眉,眼睛中多了一抹惋惜。 “老师,目前我家的情况……”白榆的眼睑下是青黑色的眼圈。 养父母骤然离世,他不得不撑起风雨飘摇的公司,那是养父母留给他们亲生儿子的东西。 老教授叹了口气,他何尝不了解外面的情况,只是白榆确实是他最得意、最有能力的弟子。 但所谓的热爱终究被现实的残酷抹平。 白榆看着桌子上的材料,手很抖,抖得几乎握不住笔, “要不你再想想?”老教授正襟危坐,缓缓地说道,“毕竟那不是你的责任。” 白榆笑了,窗外的阳光在他的侧脸上停滞,他转头面向窗外盛放的海棠,“老师,这是我的责任。” 他骨节凸起,青筋暴突,一笔一顿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一刻曾经的理想化做了轻烟,曾经的日日夜夜与绝不放弃像黄粱一梦般可笑且荒唐。 不要后悔。白榆告诉自己,养父母的恩情你该还的。 他定住了心神将血淋淋的心脏裹上一层名为恩情的毒药,麻痹得自己体无完肤。 白榆在梦里不断下坠,负面情绪像淤泥般无孔不入。 他拼命的挣扎,直到完全没有力气,自暴自弃让淤泥漫过下巴,覆盖住嘴唇,直到几乎无法呼吸。 突然,一双双有力的手托住下坠的他。 白榆听见这个陌生世界的回音: “小榆,不要放弃,雌父会一直陪着你。” “不要放弃,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紧接着目之所及变了颜色,黏腻的黑色被潮水冲刷,他仿佛看见了湛蓝色的海和银色的星河。 瑰丽的漩涡星系逐渐变大,最后在眼前突然炸裂,演变成了一滩刺眼的血迹。 不要! 白榆猛然睁开眼睛,黑色眼眸宛若幽潭,暗物质勾连缠绕,表面平静却深不见底。 “主人,主人。” 此时阿统正托着腮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白榆吓了一跳:“你在干什么?” “伊尔西先生好像醒了。”阿统作出一个耸肩的动作。 伊尔西! 白榆昏沉的头脑顿时清醒,他一把掀开被子,向屋门疾步。 “咔嚓。”门把手开合的清脆声伴随着阿统的提醒: “主人,先生就在门口,您现在……”的形象有些糟糕…… 已经晚了。 白榆顶着鸡窝头推开门,猝不及防与在门口徘徊的伊尔西对视。 绚烂的蓝色星云落入幽深的黑色宇宙,在昏暗中留下唯一的颜色。白榆本来还没完全启动的脑子完全卡顿。 这次相遇提早了很多,如果不是伊尔西出意外,他大概还要很久才会回到主星。 他们可能很久很久才会相见。 事发突然,白榆悬着心连夜驾驶飞行器冲回主星,又单方面打了一架,安顿好伊尔西最后做了一晚上梦。 所以,此时此刻,他连一系列举动的动机都没有找好,就猝不及防以一个很凌乱的状态出现在伊尔西面前。 伊尔西对于白榆的突然出现也有些惊讶,但多年的经验让他立刻调整好状态:“阁下,您……” “那个,你稍等一下呗。”白榆掩面,立刻、马上、重新拉开门,退回。伴随着阿统絮絮叨叨的嫌弃声飞快整理仪容。 门外的伊尔西愣住了,在他的观念中就没有:雄虫会在意出现在雄虫面前的仪容仪表的选项。 帝国的雄虫只会在同性攀比的宴会上带着硕大的宝石,打扮成一个个暴发户。 在伊尔西看来,一个雄虫在见到你的一瞬后立刻转身离开只有两种可能: 见到你毫无兴趣,不想多看一眼。 见到你很感兴趣,要去寻找趁手的工具。 显然他被昨晚被救回来绝对不是第一种可能,那么…… 伊尔西感觉莫名的酸意在胸腔涌动,他的手不自然地蜷缩又松开。 闭上眼,压下喉咙里涌起的酸意自嘲地想着:我到底在期待什么。 他像雕像般在门前站了一会,最后选择了一个肯定不会出错的形式。 5分钟后 当白榆再次出门时,第一眼就看见: 柜子打出阴影,日思夜想的虫正端正得跪在地上,不顾苍白的脸色,柔顺地垂下眸子,露出带着红痕的脖颈: “白榆阁下,日安” 阿统在一旁扶额默默盘算:好家伙,连百分之十估计也没有了。
第4章 我想还你自由 上辈子白榆满打满算活了26年。他从小寄人篱下,表面倒是养成了一幅表面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模样,但打心底里不在乎除了养父母以外的任何人。 他有资本。 前24年以傲人的成绩和科研成果来证明一切。后2年处理起公司的事物也是手段狠厉,雷厉风行。 对于一个从小缺少社会感情纽带的人,他认为自己需要照顾不在乎人的感受。 心灰意冷地死亡,他来到了这个社会制度畸形的虫族。在这里他有真正血缘意义上的雌父,他以为自己可以慢慢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但当慈爱的笑容凝固在带血的脸庞上;保护他的军雌倒在尘土飞扬的战场,落下精神力疾病时白榆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也或许是个灾星。 “你先起来。”白榆的脸色有些难看,语气有些生硬,他自己也知道,于是又补充了一句:“不要跪。” “很凉。” 他真的已经好久没有和阿统以外的生命体交流过了。 “阁下?” 伊尔西惊讶地抬头,宝石般的蓝眼睛满满的不可置信。 他发现白榆手中并没有拿着鞭子,弯刀之类的惩戒工具。 变化的只有……代替鸡窝头的短发,黑色的刘海浅浅掩住额头。 雄虫怎么会在意形象。怎么会对雌虫表达:地上凉不要跪的意思。 伊尔西闪过一丝复杂,他虽然疑惑,但也没有多嘴。只是遵从白榆的话默默起身,毕竟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全身每一寸骨头都泛着寒意,昨天折腾一天几乎没有进食的胃正在阵阵抽痛。 他偷偷的将手背在身后,然后,锋利的指甲刺进手掌,利用异常明显的刺痛分散掉全身密密麻麻的难受。他并不想在雄虫面前表现出什么岔子。 尽管目前他没有感受到威胁,但一个致命的问题始终像鱼刺般卡在喉咙里。 为什么要救我? 至于如何委婉的提出这个疑问,伊尔西在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以至于他忽视了白榆看向他藏不住的担心的眼神。 最终他身体绷直,声音很轻很轻,问出了梗在心头的问题: “昨晚,阁下为什么会救我?” “冰箱在哪?我做点吃的。” 他们同时看向对方,不约而同浮现出茫然的神色。 “抱歉阁下,是我考虑不周了。”伊尔西立刻反应过来,重新端起标准化笑容: “怎么能麻烦阁下?请让我为阁下准备早饭。” 伊尔西知道他这时候应该跪下请罪更能表现出自己端正的态度。 他就像得到了一点点甜头的猫猫,总想试探一下主人的底线会不会更低一些。 这样其实很危险,一点也不符合伊尔西沉稳的作风。 但此时此刻,没有原因,他就想任性地试探一次。 一旁的白榆,终于感受到久违的尴尬,他对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楚: 一贫如洗的寄居的施暴者的雄子。 找不出一个正向的形容词,包括雄这个性别。 他大概能明白伊尔西此刻的疑惑,但是他却没法给出解释。 他不可能直接拉着伊尔西的手来个惊天动地的表白,不是他的性格,更会吓着对方,也会被当成精神病。 他需要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温和地敲开蚌的一角,不让虫生疑,顺理成章地留在伊尔西身边。 白榆上辈子也当过商人,对于商人,缥缈的承诺永远不会有利益的勾连来得可靠。 于是他单手拦住打算正要擦肩而过的伊尔西,骨节分明的手准确握住对方的手腕。 伊尔西仿佛被灼烧般赫然抬头,两个虫猝不及防地对视,瞬间,宇宙中黑洞中迸发出美丽的蓝色光晕,短暂的沉沦让他们一时间谁都没移开视线。 白榆向前一步,继续拉近两人的距离,他可以看见伊尔西略微颤抖的喉结,可以感受到伊尔西短暂停滞的呼吸。 他盯着对方的眼睛格外认真地说道:“伊尔西,我们谈谈吧。” 伊尔西微怔在原地,手腕上的触感越来越炙热,与昨晚温暖的怀抱相互重合,连着那个冰冷的心脏,都不忍住跳乱了节拍。 最终还是他先慌忙地避开视线,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白榆继续开口: “至于做饭。”白榆不着痕迹地瞟了阿统一眼,一本正经地说:“做饭交给它。” 伊尔西顺着白榆的视线彻底看清了这个形状诡异的机器人。 他感觉太阳穴不自觉地跳动了一下,交际场上养成的良好礼仪提醒他:此时此刻应该自然而然地夸一下白榆的机器人。 只是,这夸不出口啊。 酝酿了半天,伊尔西算是遇到了职业生涯的滑铁卢,他第一次发现想要略微合理的夸奖一样东西还是很有难度的。 就比如此时此刻,这个丑得别出心裁得机器人。 最终,在白榆和伊尔西同时的注视下。阿统缓缓地抬头,丑萌的脸上一时间第一次出现了短路的情绪。 一线吃瓜群众变成爱情保安。 好家伙!原来我是你们play中的一环。 为了主人伟大的爱情事业,为了拯救主人不足百分之十的成功率。 阿统选择扛起重任,摇晃着机械脑袋,控制滑轮向厨房进发。 在阿统心感慨万分之时,伊尔西已经被白榆半强制地拉到沙发上,又十分顺手地给他裹上米白色的羊绒毛毯。 “谢谢阁下。“伊尔西的指尖攥住细腻的绒毛,源源不断的暖意让他忍不住试探了一句: “阁下,其实雌虫没这么娇弱,这些本应是我为您做的。” “但是我喜欢啊。”白榆故作轻松地回答,黑色的眸子里却闪着金色的细碎的光。 只有他自己知道,原话应该是:我喜欢照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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