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格利把伊尔西像破布娃娃般甩在地上,大步离开打算去迎一迎和他一路的卑窃者。 “咳咳咳咳咳。” 伊尔西拄着瓷砖咳得撕心裂肺,他几乎是直接摔在冰凉的地砖上,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直到嗓子泛起阵阵的血腥,他才体力不支地狼狈地蜷住身体。 满头金发粘腻地贴附在苍白近乎要透明的脸上,卫生间的灯明晃晃地照在他的身躯,就像被剥开血肉钉在审判台上的神灵。 蔚蓝色的眼睛宛若死水,蒙上一层阴翳。他透过卫生间里唯一的窄窄的窗户,望向黑沉沉的夜晚,今夜连星星都不肯露面,他突然想拥有一点点光,只需要一点点。 就在他眼前止不住阵阵眩晕时,他感觉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就像寒夜里的流浪者突然吃到了一直滋滋冒油的烤鸭,他努力的聚集溃散的目光,黑眸黑发。 好像是蒙格利家的那个小雄子。 好可笑的错觉。 这是伊尔西神志不清时唯一的想法。 * 十分钟前,白榆看着生活了近20年的房子,像一个华丽的牢笼,囚禁了一个个本应自由的灵魂。 “主人,您亲爱的伊尔西先生还在里面。”阿统感受到白榆身边气压越来越低,忍不住开口提醒。 白榆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阿统说道,“阿统,交给你了。“ “是,主人。” 阿统得令,机械手臂合二为一。“哐”一声巨响,金属大门四分五裂。 它身前的屏幕出现一串颜文字,两个机械恢复原状的手臂托住形状不规则的脸,摆出一副求表扬的姿态。 但此时的白榆毫无心情关注阿统,他死死地盯住瓷砖上一滩还没有凝固的血。 一幕幕真实的画面在血迹中呼啸闪过:金色的头发倒在尘土飞扬的荒星,银白色的长发定格在浓稠的鲜血里。 白榆心里掀起一阵暴虐,骨节在过分用力下呈现一种青色,他将视线从血迹上拔开,抬眸看向从卫生间里骂骂咧咧走出来的蒙格利。那满是肥肉的手指间里竟然还有着几缕金发。 “砰。” 白榆快速上前,直接旋身一脚将蒙格利踹到茶几上,茶几不堪重负七零八碎。 “白,白,白榆。你,你,你怎么回来了。” 蒙格利定睛一瞧,发现竟是两年多没见过面的雄子。曾经恐怖的记忆让他出现条件反射,手脚并用向白榆反方向爬,完全不像刚才嚣张的做派。 “我可是你的雄父,你,你不能这样。”蒙格利惊恐地哆嗦着,知道他这个雄子不是曾经那个他可以随意掌控摆弄的未成年雄虫了。 白榆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步步逼近,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主人,主人,伊尔西先生还在里面呢。”阿统是真真害怕白榆现在就把蒙格利杀了。 白榆的眼睛黑白分明,暗藏着三千里风暴。他像看一滩死肉一样看着鼻涕眼泪流了一脸的蒙格利沉声问道:“伊尔西呢?” 蒙格利哆哆嗦嗦地指向卫生间。 白榆咬着牙,双拳攥得死死地控制着自己杀虫的欲望,冲向蒙格利所指的卫生间。 还未到门口,他就看见伊尔西破破烂烂地倒在冰凉的大理石地砖上,湛蓝的眼睛没有了他记忆里的流光溢彩,像是即将熄灭的灯火,金色的头发散落着,整个人苍白得像是没有了呼吸。 过去与现在重合,仿佛又回到了8年前的战场,白榆发现自己的手在忍不住发抖。 别抖了。 白榆咬着牙,脱下外套,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伊尔西冰冷的身躯。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伊尔西忍不住睁开眼,他头晕得厉害,恍恍惚惚间感觉身体一轻。 好像是一个温暖的怀抱。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声音很轻但满含疑惑: “您?” 他并不记得自己和蒙格利家的雄子有过任何交集。商人的理智在瞬间提醒他最坏的结果: 他会受到更暴虐更侮辱的对待。 他本能地绷紧身体,却听见一声很温柔很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别怕,我带你走。” 白榆抱着伊尔西走过暴发户一样的老土装修,走过鲜血还未凝固的鞭子,走出漆黑夜里形如哭鬼的建筑,他经历了两世,从孑然一身独自走向未知,他不敢奢望怕害人害己,直到现在,白榆看向怀里的虫。 我终于抱紧你了。 夜空乌云褪去,群星像打翻的糖罐,没有规律地洒满天际。 夜里的风有些凉,伊尔西忍不住瑟缩了一下,白榆出于本能第一时间将手臂收得更尽,加快脚步向不远处的飞行器走去。 他步子很大,手臂却意外地稳,彷佛已经演练过无数次,更像捧着易碎的珍宝。 怎么可能是珍宝? 伊尔西自嘲地想:雌虫是工具,是玩意,是炫耀的资本,但从来不是珍宝。 但他现在已经提不起精神去思考这一切的缘由,他也不想再去思考自己或许会遭遇什么。 伊尔西只感觉此时白榆的怀抱很是温暖,有淡淡的像是午后阳光的味道,不同于他闻过的各种名贵的香薰,干净、清冽、让虫安心。 白榆看见伊尔西眉头渐渐舒展,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点,只不过调设飞行器目的的手有些尴尬地悬在半空。 “伊尔西,你家在哪里?密码是多少?”
第3章 曾经 白榆很穷,帝国分下来的成年房产都被他换成星币投到科研里了,他带伊尔西走出那栋房子是他主星唯一的栖息地。 自从来到虫族,雌父去世,他就知道了,自己从此无家可归。 伊尔西有些疑惑,但识趣地没有询问白榆原因。毕竟如今的自己还没有脱离板上鱼肉的范畴。 他提起精神报出一串地址与密码,刚想在询问还有没有什么需要,就听见白榆抢先道: “你睡吧,剩下的交给我,一觉起来一切都会好的。” 伊尔西微怔,蜷缩的手指一寸寸伸开,雌虫的天性告诉他:不能睡,你以为蒙格利家的小雄子就是好相与的么? 但在这个漆黑阴冷的夜晚,白榆声音像柔和的月光,温柔地拂过枯槁的树木。此刻他莫名相信白榆真的不会像蒙格利一样对待他。 “睡吧,安心的睡吧。” 可能是过于干净清澈的声音,或是环抱住他的炙热的双手,又或是飞行器中恰到好处的温度,伊尔西再也挡不住疲惫与困倦,在白榆的怀里沉沉地睡去。 听着怀中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白榆才敢小心翼翼地低头看看怀抱中的伊尔西。 不同于平日星网上滴水不漏、平稳儒雅的模样,也不同于八年前那个眼里带着难以抹平的傲气张扬的样子。 此时的这张脸脆弱与倔强杂糅,狼狈与平静并存。 伊尔西。 白榆无声地对着熟睡的伊尔西叫出这个徘徊于心底的名字,又忍不住伸出手在空中反复描摹陌生又熟悉的容颜,最后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伊尔西左手。 有些凉,白榆忍不住握紧了一些。随着回温,越发像一块未经雕饰的羊脂白玉,细腻又温和。 带上戒指的话...... “主人,到了。”阿统不合时宜地打断了白榆天马行空的想象。 机械眼睛“嗖”一下子就锁定了主人泛红的耳朵尖。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添一位主人呢? 阿统用自己那个并不好看的铁皮脑袋想着。 于是乎,它组织体内程序开始用科学的方法综合自家主人的性格和两人人曾经短暂的交集,推演出主人和未来主人在一起的可能。 阿统只是铁疙瘩,阿统无法皱眉头,阿统看着鲜红的10%,闪着红光的机械眼睛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与惋惜。 它略微委婉地组织语言:“主人,您的运气有点糟。” “伊尔西先生和您在一起的概率只有百分之10。” “我觉得您要努力的方向还有很多。” “多到覆盖至方方面面呢。” “比如……” 白榆收紧了手,白了铁皮疙瘩一眼,打断了阿统话,轻启薄唇:“嘘,小人工智障。” 阿统:嘤!过分! * 日夜交替,第一缕阳光从东方连绵的山脉里缓缓溢出,带着无法忽视的光明与暖意,驱散整个黑夜的寂静与寒凉。 伊尔西醒来已是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争先恐后地钻了进来,他穿着真丝睡衣,静静地窝在柔软的床上。 他马上察觉到,脖颈上的抑制环已经摘除,若不是身上还没有消除的伤痕与痛感,他或许以为昨天只是一场噩梦。 没有了昨夜难以忍受的煎熬,他自己穿着真丝睡衣,静静地窝在柔软的床上。 伊尔西生了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平时一身革履,金丝眼镜又很好地遮掩住一份稠丽,余下的便是不可亵渎的清冷。 但此时没有了镜片的遮挡,泛起水雾的双眼正迷茫地看着天花板。 为什么? 回忆宛若潮水般涌入,伊尔西抓着被单的手忍不住收紧,依旧想不清楚白榆为什么会帮他。 为了钱?为了名? 或者是这副残破的身体? 想到这里伊尔西的脊背冒出一股寒意,他僵直地起身,虫生经历一遍遍告诫他:一定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每一只雄虫。 尽管昨天白榆救过自己的命。 但。 伊尔西想到了秘书递给他厚厚的一沓资料,里面清楚地记录了这位白榆阁下的“丰功伟绩”。 包括但不限于争强斗狠、狂妄自大,在雄虫圈子的评价都是极差的。 面对这样一只劣迹斑斑的高等雄虫,伊尔西并不认为自己还有什么能力在对方手里底下好过。 他转头看向窗外,柔和的阳光静静地在湛蓝中掀起点点涟漪,又在几息之间归于平静,最终化作唇齿间的一抹苦笑,他自嘲地想: 我应该庆幸还有被利用的价值。 一切总是要面对的。 伊尔西掩下满腹的疑惑起身,准备在镜子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毕竟在白榆没有表态之前,得体的外貌或许能给自己带来好运。 但他明显高估了自己现在的状态:毫无血色的嘴唇,苍白的皮肤,手背是暴起的紫青色的血管,脖颈上还有没消褪的勒痕。 再仔细些,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曾经公式化的儒雅化做了此时此刻的病态。 这很容易激起雄虫的施暴欲,伊尔西冷静地分析。 他试着扯动嘴角。但终究难掩眉眼间的疲惫与虚弱。苍白的指尖停留在衣柜中笔挺的西装上,沉思片刻又无奈地收回。 没有必要换下睡衣 万一雄虫想…… 镜片在阳光下折射的光线下遮挡住所有情绪,他挺直脊背,抿了抿发白的嘴唇,遵循雌虫从小被教导的那样换上一副最乖逊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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