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未得正果前,真身乃是桃树,正因知晓植物成精不易,城隍对槐树颇为照料。”沈小少爷道,“在城隍的悉心关怀下,没多少年,这槐树就成了精,修出了人形。” “那年,沿海的汴城妖孽作祟,倾巢而出的海妖肆虐人间,汴城城隍焦头烂额,召令各地城隍前去相助,河清县城隍也是其一。” “汴城与河清县相距甚远,城隍担忧离去期间县里百姓有事不能及时处理,便将城隍庙及城隍一应工作暂时托付给了那死槐树。” “死槐树历来知晓如何讨人喜欢,只三分的功劳硬要说个十分,他成精不久,修为不深,本事没多少,又惯爱装出一副柔弱、体贴样,城隍知他力量微弱,怕他无能处理事情,便将城隍印借给了他,只因城隍印等同城隍本人,持印在手,下可号令山鬼精怪,上可谛听天谕,只要有印,你就是城隍。” “海妖肆虐,河清城隍一去就是数年,为制服那深海巨妖,各城隍倾力合作才将其拿下,可最终还是都受了伤。其他城隍还好,偏生河清城隍的城隍印不在身上,不能吸收信徒香火为自己疗伤,因此伤体迟迟不愈,又因伤重经不得飞行之苦,回程这一路,我们整整走了几年。” “回到河清县时,我还松了一口气,哪里知道槐树精那厮狼子野心,因城隍不在之时,他得了香火的好处,竟动了别的心思,他将城隍印据为己有,为夺城隍香火,甚至在怀仙镇为自己另立庙宇,使河清县城隍庙成了空架子。” “城隍重伤太久已伤根基,没有香火补充,又失了城隍印,力有不逮,无奈只能自封,以图用时间来疗愈自身。” “百年时光匆匆流逝,城隍印与死槐树愈发契合,甚至河清县百姓只知槐仙,不知城隍,这样下去,他将成为真正的城隍,而原先的河清城隍将就此殒命。我很想做些什么,可城隍印在他手里,他还有城隍所给委托令,城隍身上也没有任何他攻击的痕迹,哪怕我求助到其他城隍那儿,也无人相信我说的话,他们历来只认印,不认人。” “兴许正是因此,死槐树愈发猖狂,又过了不知道多少年,他终于动了将城隍完全取而代之的念头——好几次,我从他手下救下了又被他重创的城隍,而百年时光匆匆,临县的城隍们也早已将死槐树当成了真正的城隍,我和城隍孤立无援。” 沈小少爷有几分沮丧:“我虽是妖,却到底年幼,功力不及多年吃香火的他,杀贼尚难,何况防贼,仅凭借我的力量,根本没办法时时护佑城隍周全,无奈之下,我只得拖人下水——因为城隍是神,轻易不可伤人性命。” “那被我拖下水的人,就是沈逸棠的母亲沈夫人。沈夫人体弱多病,是虔诚的城隍信徒,知道她到城隍庙是为了求子后,我伪装成神明,告知她她即将拥有一个神明转世的孩子,这孩子不仅会带现今的沈家走向辉煌,甚至会在二十多年后重返天庭,此后千秋万代地庇荫沈家。” “沈夫人信了我的话,我便将城隍魂魄送入沈夫人体内温养,而我伪装成城隍,以期瞒天过海,骗过死槐树。” “死槐树到底也年轻,他果真被我所骗,杀了我伪装而成的城隍,自以为天衣无缝,一切如他所愿,却不知我正暗中盯着他一举一动,就等着他疏忽之时。” “终于,我等到了机会——我偷到了只余一半能量的城隍印!正当我欣喜若狂去寻城隍之时,却得知城隍哪怕借体重生也太过虚弱,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无奈之下,我只能将城隍印重新封入城隍体内,这也让所有的一切重新暴露在了死槐树眼下。” “可惜,城隍印重回城隍体内,哪怕只有一半,死槐树也奈何不了城隍了——” 沈小少爷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只是我没想到,沈夫人体弱多病影响到了她的子嗣,城隍这具肉躯寿命实在短暂。好在我种族特殊,死亡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只好再次以己为替身,为城隍续十八年的命。只是,哪怕我有种族天赋,短时间内两次死亡也会造成损伤,轻则失忆,重则多年长眠。我忧心自己若是长眠,槐树精便有可乘之机,便用自己和城隍印设下计谋。” 听到这,谢礼已全然明白了。 “这就是那些泰山石封印的来源?” 沈小少爷讶异地看了眼谢礼,疑惑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没错,百年来我一直在谋划着如何降服死槐树,终于被我等到了机会,我以半块城隍印为诱饵,趁死槐树松懈之时,设计把他镇压在了山下,可若提及力量,我仍是不如吸收一半香火的他,假以时日,他轻而易举就能破开封印,于是我便让河清县的所有百姓们以为城隍不想再受人打扰,断了他借香火复原之路。” “只是同样的,城隍也不能再借此恢复。既如此,留在怀仙镇再无用处,反而只能让城隍活在死槐树监视下,我便让沈老爷带着城隍离开河清县,往府城去,一旦进入其他城隍辖区,城隍的性命便有了保障。” “那二夫人?”谢礼问。 “二夫人就是我用术法挑选出来最契合孕育替城隍续命之子的人,她寿命本就将近,家中也急需钱财,我便让沈老爷以钱财诱之,她果然同意了。只是生育一事对女子本就艰难,遑论年长改嫁,又孕育一个怪胎,后来的她反复无常,让沈老爷吃了不少苦头。” 余可张了张嘴,很想替二夫人说点什么,又确实不知道到底沈小少爷说的是真话,还是二夫人说的是真话,又或者所有人说的都是真话。 沈家这一桩桩事情他听下来后算是发现了,最可怕的谎言从来不是谎言,而是所有人说的都是真的,可这些真的分明又不是真实的真相,而仅仅只是每个人视角下所以为的真相。 他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听着沈小少爷继续说。 “我讲过,我种族特殊,不惧死亡,换命只会让我再死一次而已。我死后很快发现钱管家的两个孩子出生即夭折,一番考虑下我便附身在了那夭折的孩童身上,成了后来的小少爷,只是我到底伤重,仅余下一缕魂魄维持躯体正常生活,余下的都进入沉眠了。” 余可手疼得“嘶”了一声:“那沈老爷带走的槐树又是怎么回事?还有怀仙镇现在死去的人又和你有什么干系?那些风化的石敢当泰山石又是什么?” “你说清楚。”一听见泰山石受损,沈小少爷眼中精光闪过,他手一抓,几步之外的余可就被他抓过提起,“你说什么槐树,又什么死人?” 余可嘶嘶嘶的,一边叫唤挣扎着,一边把镇上莫名其妙死人后尸体不翼而飞,在尸体堆附近他们还看见被风化的泰山石一一讲了。 沈小少爷脸很臭地将他往地上一扔,沉默了,许久没说话。 余可“喂”了好几声。 沈小少爷才回神,随意扫过谢礼两人,问:“你们就是为了这件事来的?” 余可反问:“那不然呢?” “呵。”沈小少爷毫不掩饰他的嘲讽之意,“就你们这样……不对——” 沈小少爷这次终于用正眼仔仔细细看了两人,他发现两人身上格外矛盾。 两人分明是普通人,且看命线,是不久于人世的普通人。可偏偏在他们身上,隐约还有一股奇怪的力量,这力量似乎在庇护他们,可在他动手时候又没有攻击于他,只是缠绕在他们周身,形成一个怪异的能量圈子,让他们不至于因他而丧命。 这兴许是两人之所以还没死亡的原因。 这两人,会是帮手吗? 沈小少爷略一皱眉,又继续道:“附身钱管家孩子身上后,我因为短时间多次使用种族天赋而回归幼体沉眠,之后的事情便不清楚了,可若事情真如你们所说,这死槐树定是借助枉死之人的怨气与阴气,要破除石敢当封印——” 余可又“嘶”了一声:“所以那些石头黑掉的地方就是被阴气腐蚀了?” 沈小少爷点点头:“若真如你所说,石头已然风化,槐树已占据怀仙镇大大小小的地方,那离他破封也没有几天了。” “我去!这怎么办?”余可急了,“你虽然打不过那槐树精,但你既然能封印他一次,那能不能再封一次?” 沈小少爷满目鄙视:“我修为不如他,那时有城隍印和城隍躯体配合,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这才成功的,哪有那么容易,现在……” 他看向昏睡不醒的沈逸棠,“城隍已恢复许多,只有他醒过来才有办法对付死槐树。” 余可:“那他要怎样才能醒来?” 沈小少爷叹了口气,回答了他:“城隍躯体被用于镇压死槐树,只能寄居在这具躯体里,可这具躯体寿命有限,当年我一条命只为他续了十八年的命,今天正好是第十八年的最后一天,想要让他清醒,就还得再续一次命。” 余可:“……”这不是搞来搞去只能活一个吗? 而且沈逸棠醒了也不代表他就是城隍了啊,那还不如让这小少爷活着呢,至少对方还是个妖怪,能打几下。 可这妖怪似乎打不过槐树……那这不是还得他们去打吗? 他看了看沈逸棠,又看了看沈小少爷,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最后他只能看向谢礼,期望能有意料之外的答案。 谢礼却只问:“沈逸棠那具城隍躯体上,脖颈上是不是有一个五瓣桃花胎记?” 沈小少爷还没说什么。 糊里糊涂听完全程的钱管家像听见关键词似的,马上“啊?”了一声:“那不是——” 他带回来那益箴少爷的胎记……嘛?
第29章 城隍的请求(23) 冥府。 看直播的老烟鬼终于解开了疑惑:“我说呢, 为什么明明城隍不在河清县,上面的人却不知道,弄半天敢情‘城隍’真的还在河清县境内啊。” 眼镜女鬼推了推眼镜, 说:“我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旁边的鬼接话道:“这不是接近真相了吗?又不会让他们去打, 这还能有什么不好的啊?” “对啊对啊!就算要死人, 死的也是这个妖精和那沈逸棠,又不关这些玩家的事情,我看呐,他们就快要完成这副本了。” 女鬼绷着脸摇头:“说是这么说,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看直播经验丰富的老烟鬼想了想也觉得有道理:“嗯……确实到后期了, 可是,这是有六星卡出现的副本啊!这才死了几个人啊……” 新生小鬼说:“会不会他们托这谢礼的福, 就都活下来了?” 戴眼镜女鬼否定道:“可能性太小了。” 老烟鬼也说:“既然不会让他们去打架, 时间也不剩下多少了,那估计真正死亡高峰就是第二轮和第三轮抽卡了。” 戴眼镜女鬼听见这话倒是松了一口气:“我不好的预感, 应该就来自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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