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一点,他们才有些恍惚。怎么仅仅一个晚上,修仙界的局势突然就乱起来了? 这个契机来的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 天衍宗一队精锐弟子外出历练,归来时遇上太清宗护法长老,双方一言不发就打了起来。 太清宗护法长老是渡劫大圆满,他亲自出手针对一些修为不过化神的弟子,多少有些无耻。 幸而沈明恒及时赶到。 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并且得到消息后居然不是告诉段知衍,而是自己亲自来。 结果他一个渡劫初期,不仅救下了所有弟子,还轻而易举地杀了太清护法。 这事刚流传开,就引起了轩然大波。 覆灭赤曜门的时候,对于沈明恒实力的争论就已经兴起过一段时间,不过一直都只是胡乱猜测,沈明恒与天衍宗一言不发。 本来这事总会慢慢淡化,结果才没过去多久,这人又十分嚣张地杀死了一个渡劫大圆满。 打败和杀死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即便是真仙,也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杀死一个渡劫大圆满,所以能做到这一点的沈明恒究竟是什么实力? 难道修仙界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又多了一个真仙吗? 太清和天衍的对立本就吸引了近乎整个修仙界的目光,而今沈明恒疑似真仙的消息一出,顿时为这其中的热度再添了一把火。 还没等众人讨论出一个结果,沈明恒又高调宣布,他的浮光峰自成一派,与天衍再不相关。 太清宗打出的名号是沈明恒杀了张庭鹤的弟子,如今沈明恒与天衍宗决裂,无异于一份宣告与宣战——他摆明了要一人担负这件事。 而既然他有此番担当,张庭鹤如果还执意把太清宗扯进来,未免有些太不明事理了。 这件事于是从两个大宗门的斗争变为两个真仙的仇怨,虽然说事情也没小到哪里去,但相比起“两个宗门”,“两个人”听起来给人的压力要小许多。 真要打起来,最多也就这两人里死一个,他们躲远一点,血应该不至于溅到他们身上。 所有人纷纷松了一口气,如此想着。 只有段知衍很不开心。 段知衍连着堵了沈明恒三天,沈明恒借口要帮祁兰倾突破,始终不见人影。 大概是觉得实力已经暴露,沈明恒也不再掩饰,任凭段知衍用尽一切手段,连他的衣角都抓不到。 气得段知衍在浮光峰住下,霸占了沈明恒的房间赖着不走。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沈明恒徒弟还在浮光峰上,他迟早得回来。 祁元修很为难,他期期艾艾地上前拜见:“师伯,你是天衍宗的宗主,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来我们浮光峰吧?” 天衍宗和浮光峰已经分家了来着。 段知衍翻了个白眼:“沈明恒让你传话?你让他自己过来跟我说。” 祁元修红着脸,“师尊也是为大局着想,其实师伯心里也清楚的,这是最好的决定。” 段知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忽然冷笑一声,朗声道:“沈明恒,你有本事把你徒弟推出来,没胆子当面跟我说?” 祁元修脸色又涨红一度。 分明躲在旁边给他传音是沈明恒出的主意,但心虚惭愧的反倒是他。 可见人的道德底线不能太高。 沈明恒仍旧不吭声。 正僵持着,陆星赫忽然神情恍惚地走了过来。 他定了定神,低声道:“宗主,弟子来辞行。”
第74章 师尊只是不善言辞(16) 段知衍一时没反应过来, 随口问了一句:“去哪?现在不适合出门试炼。” 为了弟子们的安全着想,他们连在外面试炼的弟子也全都召回了,十八峰峰主亲自外出接人, 就是怕先前的事情再发生。 陆星赫闻言面色羞愧, 声音愈发低微:“弟子……回中洲。” 中洲陆家。 段知衍微怔。 也不怪他一时半会反应不过来,所谓天地君亲师,在修仙界,师的地位其实还隐隐高于君亲。 那是引你入道、授你长生的人,大概率也是未来在修行一路上陪你最久的人,是将来会守望相助, 扶持着度过一场场劫难的人。 所以叛宗是一件非常可耻、也非常少见的行为。 除非宗门犯下大错,譬如赤曜门, 那弟子叛宗自然无可指摘。 可天衍宗显然不是赤曜门, 陆星赫在这个时候提出告辞,只可能有一个原因——慑于太清宗的威胁, 他不愿意与天衍共进退同生死。 段知衍犹有些不可置信, 他无意让弟子们去送死,他近日一直都在思索万一当真两宗决战,他该如何在保证胜利的情况下最大限度保全弟子。 假使宗门真到了不绝如缕的时刻, 即使陆星赫他们不说, 他也要强行送弟子们离开。 可显然还没到那种地步, 沈明恒的修为超乎他的预料,让他的把握也更多了几分。 自事情发生以来,陆星赫是第一个向他提出辞行的。 如果只是单纯回家看看,陆星赫不用摆出这幅羞愧又难为情的神色。 段知衍皱了皱眉, 他犹担心误会,直白问到:“你是不打算回天衍宗了是吗?” 陆星赫低垂着头, 愧疚道:“对不起宗主,我愿意自废修为,立下心魔誓,再不修习天衍功法。此番离宗,是我无义,请宗主责罚。” 段知衍心中确实有几分生气,然而天衍宗宗主的身份不允许他在外人面前喜怒形于色,他淡淡地说:“自废修为便不必了,你入门时间尚短,宗门并没教你太多。责罚也不必,宗门道统皆是个人选择,为这点小事动刑,倒显得我天衍宗多在意你似的。” 陆星赫听出这话里的嘲讽,他本就问心有愧,这下更是难以承受般无力跪倒。 并非是见礼的半跪,他双膝着地,深深叩首:“弟子对不起天衍宗,对不起宗主。” 一副不得已而为之的痛苦模样。 段知衍懒得深究他背后的苦衷,左右不过是狼心狗肺与懦弱无能的区别,对他而言都没差。 祁元修也沉默,他原有股难言的震怒,只那份愤懑随着陆星赫隐忍神情渐渐转变为无奈。 受到羞辱与挑衅的是他引以为傲的师门,他说不出原谅,可陆星赫也是他欣赏、承认、且还有几分喜爱的师弟,他也无法责怪。 所以他只能一言不发。 段知衍整了整衣袖,负手在后,“立下心魔誓,你自去吧,从今往后,不得以天衍宗门人自居。” 在旁边偷听的沈明恒这下忍不住了,他凭空出现在段知衍身前一寸,恰好挡在段知衍与陆星赫中间,好似陆星赫跪的人一开始就是他。 沈明恒打断陆星赫立誓,他语气平淡:“你修习的功法是我自创,能不能练应该是我说了才算吧?” 段知衍觉得沈明恒是在点他,他气急败坏,“你现在舍得出来了?敢情我刚刚说的都没用,比不过你小徒弟的一句话是吧?哦不对,他甚至连你徒弟都不是!” “师兄。”沈明恒仍神情平静:“陆星赫是浮光峰弟子。” 段知衍冷笑:“怎么,嫌我多管闲事了?” 祁元修不得不硬着头皮打圆场,“师伯,师尊他不是这个意思。” “师兄生气了吗?”沈明恒茫然地眨了眨眼,“我给师兄道歉。” “你……”段知衍霎时间心软,他看着沈明恒无辜的神情,感觉头又开始疼了。 小师弟为人太过简单,他眼里有界限分明的是非黑白,只看得见正确与否,理智地做出每一个选择,便时常忽略了自己。 就像现在,他知道沈明恒道歉不是因为认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会让他担忧,不过是想要让他消气,为此这人便可以道歉。 或许在沈明恒眼里,是不是他的错不重要,让师兄消气才最重要。 又譬如这次见面,沈明恒总叫他师兄,不是存了赌气的心思,也不是想要向他示好,只是这人觉得浮光峰已经不是天衍峰所属,所以再称呼宗主不合适而已。 他从小被护得太好,养成了一眼可以看到头的简单心思,养成了近乎天真的正义热忱。 段知衍还能怎么办呢?沈明恒根本不知道他因何生气,他要是还斤斤计较,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仗着沈明恒不会反抗欺负人之嫌。 可他怎么舍得欺负沈明恒。 段知衍叹气,“师弟,你现在是什么修为?” 心善不是错,他们没本事,护不住自己的小师弟,只能希望小师弟的实力能够在这修仙界横行无忌。 沈明恒想了想,谦虚道:“飞升之下第一人。” 段知衍被呛了一下,没好气地道:“你还真敢说啊?就算你是真仙,张庭鹤比你早那么多年突破,你怎么这么猖狂?” “如果时间能够等同于实力,那怎么区分天才?”沈明恒如实说:“我没有猖狂,这只能代表他比我老而已,证明不了别的。” 听起来有些自负,但沈明恒的脸色却很平静。 他这话说得认真,像是深思熟虑过的胸有成竹,以至于虽然没有证据,但段知衍居然也有些相信。 他无奈道:“好吧大天才,你心里有数就好,但张庭鹤成名已久,如若你对上他,万不可莽撞,不可掉以轻心,最好是能叫上我。” 他说着又叹了口气,正色道:“张庭鹤的事我暂且不说,师弟,你可知太清为何会对你……我们发难?你可知,假使再这样下去,整个修仙界的势力都会与我们为敌?” “师尊,师伯。”祁元修神情纠结,踟蹰地打断他们。 不是他不懂礼貌,但这个话题听起来阔大得很,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完的。 可是……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道:“陆师弟还跪着……” 段知衍顿了顿,脸色颇不耐烦,他想说让姓陆的滚蛋,想说管他去死,但思及沈明恒维护地态度,还是憋屈地说:“你浮光峰的弟子,你自己处理。” 陆星赫还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化作一座石像。 沈明恒浅浅叹了口气,他轻轻抬手,柔和灵力将陆星赫“扶”了起来。 “人生在世,总不能事事如意的,既非你本意,你又何苦自咎自责?” 陆星赫抬起头,满脸斑驳泪痕:“弟子……” “安心,两难下做出的选择,既然我都不曾怪你,你便无错。” 段知衍发出一声不明意义的嗤笑音节,以表明自己的存在。 沈明恒见陆星赫还是一副哀切模样,又是叹了口气:“你应该不急着走吧?不如留下来一起听听师兄与我的谈话?” 陆星赫拼命摇头,“弟子不急。” 其实挺急的,家中来接他的人已经到了宗门外,若不是不能再拖,他也不会现在就辞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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