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从未见过的词组字眼—— 爽文、升级流、打脸、天道之子…… 无一不是在痛惜“主角”此前的悲惨遭遇、草根出身。 在大仇得报,踏碎凌霄时拍手叫好。 伏断闭关醒来,派遣魔将到修真界一查探。 果真有这么一个叫眀冀的人。 此前卷轴中所提及的十几年前魔修侵袭铜灵村,确实有伏断的授意。 他当初为了给微生枞找不痛快,随意指了几名虾兵蟹将去袭扰悟真派的山门。 没想到还促成了眀冀与悟真派少宗主的娃娃亲。 卷轴中的内容与现实一一对上,说明这不是伏断闭关闲暇做的一场迷梦。 他窥见了所谓天道。 伏断被勾起了兴致,他倒要看看,这个天道之子有什么特别之处。 只是亲眼所见之后,伏断盎然的兴致全化作了讽刺,眉间骤寒,胸中无名火起。 这个眀冀分明身负先天道体,修炼比起常人,事半功倍,通行无阻。 同门感慨其能够得到少宗主青睐,有幸阴阳采补,这也能够算作是折辱? 甚至还有一个情深义重的未婚夫。 伏断将眀冀的丹田毁损过半,抛至山野,就是想看卷轴原文里那个薄情寡义的未婚夫,是如何抛弃这样一个废人。 可对方却是苦苦哀求沧海剑宗的剑修弟子。 及至于为了救治眀冀,任由剑修首席施与欲为。 伏断像是看了一场闹剧。 假使拥有这样经历的眀冀,也能称之为悲惨的话? 他伏断算是什么? 他并非魔族,不是生来就是魔修。 天魔之体,克死生他养他爱他的父母亲族。 伏断起初也以为自己能背负着沉重记忆,往前走,直至勘破大道。 当时的修真界,只有一个小宗门愿意接纳他。 即便如此,进入门派后才仅仅是炼狱的开始,众人排挤他、折辱他,少年时期吃不饱饭被迫吃泔水,像狗一样在地上乞食。 到了那样的地步,伏断也没想过害人。 天魔之体妄图修炼成仙,难于登天,每一次引气入体,灵力浸过经脉,就像是利刃自内里一下一下剐肉割筋。 对他来说,一念堕魔,然后遁入魔界修炼,才是最好的选择。 少年时期的伏断,不想成为如同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魔修。 灵气修炼不成,他的修为低微,经常在游历时为了惩恶扬善,最后拖着一身伤回到宗门。 或许哪一日天道会睁开眼,照拂一下他这个可怜虫。 伏断没有得到过善待。 他自认为能够交付后背的好兄弟,在秘境暗算他,没有天道之子的机缘,他当初在一线天崖底,苟延残喘至秘境结束。 他视为再生父兄的师父,勾结魔族,给宗门引来灭顶之灾,却将剑尖对准他,大义凛然诬告他是魔修。 扶善惩恶的那些所谓正道魁首—— 沧海剑宗坎海真君,悟真派微生枞,皆追杀他至修真界边缘。 穷崖绝谷,下临无地。 伏断才明白,偌大修真界竟然没有他的立锥之地。 他堕魔了,没有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魔修,而是变了可以止小儿夜啼的魔头。 天道之子那样经历算是悲惨的话,他伏断是什么? 茶余饭后,不论是谁,都可以唾弃詈骂的谈资? 伏断眼底一片冷郁,胸中埋着一团火焰在灼烧。 而且。 多巧啊。 天道之子的娃娃亲对象…… 是微生枞的孩子。 伏断薄唇牵起,眼皮抬起又覆下,上下扫量小宗主的脸蛋。 双颊要说肉其实也没多少肉,下巴尖儿抵着他的虎口。 可能是跟着微生枞吃不饱穿不暖吧。 伏断冷嗤一声,“你倒是和你爹长得并不肖似。” 若是长得像微生枞那样道貌凛然,惺惺作态…… 伏断此行,必定不会留他。 眸色沉沉,心神思索的一会儿功夫。 被水鹊咬了虎口。 对他来说,和挠痒没什么区别。 魔修之体本就如铜墙铁壁一般,刀枪难入。 奋起反抗的小宗主,反而要硌着牙齿。 伏断冷冷看着对方松开嘴,小声小气地呸呸两声。 魔将原先还想教训那些明明剑都提不起来,还试图冲上去保护水鹊的剑修。 扬起拳,动作在听到这位小宗主呸的一声,停滞了。 魔将们战战兢兢地回首,去观察阴晴不定的大魔头。 额角冒出冷汗,生怕一会儿魔尊动怒,殃及池鱼。 伏断低眸。 他虎口上沾着透明的水液,以及一个细微的牙印。 伏断问:“你是兔子吗?” 逼急了会咬人? 水鹊抿唇不回答他。 小脸绷着,如临大敌。 眀冀上前,无言地把水鹊护在身后。 伏断看他们情意绵绵的模样就心烦,余光瞥见剑修首席重新用剑支起身躯,与魔将交战,剑锋破空。 视线转回来时,似笑非笑地问水鹊:“你怎么只护着眀冀,也不护着你那沧海剑宗首席的好哥哥?” 水鹊从眀冀身后侧出头来,紧张地盯着他,“你什么意思……” 之前在竹林里,那样阴恻恻,黏在他身上的感觉,是眼前这个大魔头在窥视他? 伏断接下来的话肯定了他的猜测。 “怎么?半日前不还在林子里,和剑宗首席亲得难舍难分?” 天道之子的未婚夫,也没有那么爱他。 不是照样背叛了他们结下的娃娃亲? 伏断明知这个小宗主那般委身于人,是为了给宗慎补齐阳气,最终目的仍旧是要治愈眀冀。 他只是像常年躲在潮湿阴暗之处的豺狼,一日见到了阳光下的家养犬。 需得挑刺,找出这只家养犬不幸的证据。 眀冀还没作态,水鹊反而吓得脸色发白,“你、你别乱说,平白无故污我清白!” 眀冀觉察出伏断是在挑拨他们的关系,压抑住伤势过重涌上来的血腥气,道:“恃强凌弱,手段下作卑鄙,伏断,你担不起魔尊的一个尊字。” 伏断:“这就算我恃强凌弱,手段下作了?” 他们正道仅仅会捡光鲜话说,无论怎样都将自己摆在至高点。 伏断只一个眼色,其中一魔将拳掌生风。 眀冀提剑格挡不住他的攻势,仿若地崩山摧,高大身躯砸在地面上时,飞扬起阵阵尘土。 魔修手掌极冷,捧住水鹊的双颊,如同寒冰贴在上面。 这一次伏断学聪明了,没让自己的虎口靠近对方的唇齿。 沉声询问:“你说我污你清白?” “你松开我,不要动手动脚的。” 水鹊就是想要偏过脑袋去观察眀冀的伤势,也做不到。 伏断完全禁锢住他下颌,觉得小宗主天真得可怜。 大拇指的指腹重重压在水鹊唇上。 下唇饱满,按压住而抵着牙关,唇肉红洇洇将近溢出来。 在场所有人,包括魔族都能直接猜测到伏断的下一步意图。 白鳞虬龙怒吼长啸一声,挣扎着翻卷龙身扑前。 魔族利爪从天而落,将它钉在原处,白鳞黏连着金色血液脱落。 魔将死死踩踏住眀冀后背。 青年目眦欲裂,指甲陷进肉里,喉间是血腥气,“水鹊……!” 水鹊下意识一低头。 一个吻,冰冰凉凉。 因此落在他不安颤动的眼睑上。 伏断皱着眉。 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反应过来。 自己竟然是像被蛊惑一般。 他要亲吻微生水鹊? 亲吻仇人的孩子? 伏断眉宇骤寒,松开手。 冷然斜睨一眼在地上的天道之子。 对方看起来狼狈极了。 即使如此,伏断的心中称不上快意。 尤其是水鹊抵触地盯着他。 他难道比不上这毛头小子眀冀? 不仅天道,就连水鹊也看不上他。 伏断心烦意冗。 他何必顾忌这人的情绪。 他此行目的,正是要折断天道之子的傲骨。 好让他看看这天道会如何应对。 ……… 石洞下了禁制,被留在里面的修士插翅难飞。 魔将押着眀冀出去。 临着悬崖边,只生着荒草,风靡云涌,飞沙走砾。 伏断强行圈住水鹊手腕,缓步走来。 他不是不想走得快一些,只是水鹊慢慢吞吞的。 伏断步子迈得一大,这小宗主就得趔趔趄趄地走。 水鹊忐忑不安地迎着崖顶冷风。 他问伏断:“你准备做什么?” 风那么大,将他半散落的乌发扬起。 小脸在月色中照得雪亮。 好似月中聚雪。 伏断没有欣赏的心思。 他冷笑道:“你们不是心意相通,情根深种么?” “若是今夜只能够活一人——”伏断问,“你们如何抉择?” 他好整以暇地观察两人的反应。 眀冀死盯着伏断,眼中布满红血丝。 魔头折磨人的方式有很多种。 伏断放轻声音,说话的内容极其残忍。 对着眀冀:“要么你从崖边跳下去。” “要么……” 伏断目光移转,落在水鹊身上,话语还是针对眀冀的。 “要么我给你的小未婚夫下忘忧散,他是纯阴体质,得不到男人的阳气……” “可就要香消玉殒了。” 月光霜雪一般,伏断面目显得更加可怖诡异。 忘忧散是魔界最烈的情毒。 中了忘忧散的人,丧失理智,极情纵欲,非要将对方所有的阳气汲取干净为止。 得不到满足的话,中毒者身亡,被纠缠者能够满足中毒者的话,则被纠缠者阳气散尽身亡。 当然,若是中毒的是眀冀,反之亦然,不过表现为极度渴望阴气罢了。 伏断非要拆散这对可怜鸳鸯。 他话音刚落,就被水鹊骂了声卑鄙! 眀冀背着月亮,长身立在崖边,因而看不清他在黑暗中沉重的神色。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惹到了这一方魔头,一定要赶尽杀绝为止。 眀冀看向水鹊。 小元君茕茕无依,风吹得外衫翻飞,那么纤瘦单薄。 一直在冲他摇头。 微生宗主话语仿佛回荡耳边。 “不惜一切,保护好水鹊。” 悬崖底下有重重江水声。 眀冀含恨切齿,抬起头,问伏断:“你可否保证不伤害水鹊?” 竟然有人问魔修要一个保证承诺。 伏断不知道该说他是生长于光明之下,过于正派,还是该说他十分蠢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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