眀冀推拒了水鹊的手,背过身,对着另一边的地面吐出了一口淤血,血迹红得发黑。 好在吐出这口血后,气顺了不少。 胸膛的大幅度起伏平息下来。 水鹊把烧热又放得温凉的一碗水递给他,呶呶不休地说道:“你都快吓死我了,找到你的时候,周身是血,气息差点要断绝。” “我以为我要变成小寡夫了……” 他越说越小声。 小寡夫的说法,是荆潜说来讽刺打趣他的。 他反而还自称起来。 眀冀神色动容,温水咽下,冲淡了喉咙间的血腥气。 余光一瞥,却见另一边沧海剑宗的宗慎,面色冷淡地看着他们。 眀冀环视四周,“水鹊,此处是……?” 水鹊这才将事情经过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包括他是如何如何辛苦、费了多大力气才将眀冀从蓬蒿里拖出来,让沧海剑宗的人帮忙救下他。 也说了是宗慎为他传灵力与阳气续住性命。 至于宗慎为什么答应帮忙,中间又为了续阳气做了什么,水鹊只字不提。 光是拍拍胸口,满脸后怕,“幸好你是那个什么……” 水鹊回忆宗慎解释提到的说法。 “先天道体,对!压住暴动的灵气之后,丹田在自觉修复了。” 先天道体,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不必像寻常人一样苦恼引气入体,生来吸收灵气犹鱼得水,世间万般灵气皆可为其所用。 这清微胜境灵气丰沛,渡过了命悬一线的关卡,后面自会有灵气入体,来缓缓修复破损的丹田。 这样一来,迟迟没有等到大世界的回应,应当也不要紧了。 水鹊很是松了一口气,赶紧问眀冀:“你遇到什么样的魔修了?怎么伤得这么重?” 他这个问题好似才唤醒青年的记忆。 霎时间,眀冀一回忆起当时的战斗,头痛欲裂,他撑着额角,太阳穴病态地突突抽动。 脑海中回忆的画面,是炼狱一般的血红。 剑脊折断,打落脱手,半柄剑翻飞插入峭壁之中。 丹田被魔气碾压至破碎,喉间涌出来的血液洒在地上,好像还有内脏碎渣末。 眀冀躯体不支,轰然倒塌在地,鲜血从深可见骨的伤口处汩汩流出。 为首的魔修缓步上前,半张脸上布满红黑诡谲的纹路。 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中阴翳,如同看着不值一提的蝼蚁。 画面最终定格在漆黑的朝靴,魔修毫不在意,碾在眀冀持剑惯用手上。 骨骼碎裂,发出咔嚓一声响。 眀冀猛然从回忆中惊醒心神,扯住水鹊衣袖,语速极快,“务必告知微生宗主,山下铜灵村有难,魔修侵扰!” 水鹊一怔,“是怎么,怎么回事?” 山下铜灵村的劫难,除去最早微生枞解救后订立娃娃亲的那次,在剧情里就只剩一次。 魔修时隔近二十年的第二次袭击,目的是杀死眀冀的父母,最终屠尽了整个铜灵村。 但分明剧情进度还没有走至那一步。 至少是在男主脱离清微胜境后才发生的。 乱套了。 水鹊想到屠村,更是脸色煞白,他双手有些颤抖地解下腰间的传音玉符。 “爹……?” 他的神识沉入玉符之内,对里面最强盛的光点呼唤。 对面很快回应,“嗯。” 不等微生枞问他在胜境过得如何,水鹊磕磕巴巴地重复了眀冀方才说的话。 微生枞不疑有他,“我传讯让陈长老立即带人下山去巡视。” 并且迅速地推断出来,语气严肃:“清微胜境潜入了魔修?” 水鹊和眀冀对视一眼,向微生枞倾诉,“嗯,那些魔修还把眀冀打伤了,很严重……” 眀冀在旁冷静地说道:“为首的魔修实力高出我太多,我与之交手时,仅仅能觉察出其实力和宗主不相上下,恐怕在化神、炼虚之境。” 整个修真界,化神期之上的屈指可数,微生枞是其一。 炼虚境的更是稀少。 若那魔修真是炼虚境…… 恐怕修真界内,许多宗门倾尽全宗之力都难以抵抗。 先辈留下的牢固护山大阵,敌不过对方漫不经心的一翻手。 换言之,如今清微胜境内的所有修士,皆是性命难保。 水鹊还在当中。 水鹊听到传音玉符后,传来案几轰然掀倒的响声。 微生枞意识到自己失态,压抑住声线,询问:“那魔修有何特征?” 他所了解的处于炼虚境的魔修,唯有一个。 眀冀道:“左脸有诡谲红黑纹路,男子,身形高大。” 微生枞面色凝重,“魔尊伏断。” 旁听的沧海剑宗弟子,脸色皆是沉重下来,弘远倒吸一口凉气。 伏断,天魔之体,四百年前魔界上位的新魔尊。 原本修真界、人间界和魔界,这下三界,已经维持了相当悠长一段时间的稳定。 直到伏断成为新魔尊之后,祸患四起,涂炭生灵。 时间刻不容缓,微生枞大步出门,从落灰的杂物房里,挑出蒺藜枪。 对传音玉符连接的另一端,沉声道:“我会想办法重启阵法,或者破开清微胜境的云门,你们要小心应对。” 这个说法一出,将近与让他们强撑到外面的救兵来,没什么两样。 清微胜境五十年一开,这次仅仅开启一个月,自传送大阵进入后,云门就关上了,直到一个月后才会重新开启,放出里面的修士来。 外界的修士想要支援他们,几乎唯有破开云门一条路。 微生枞还需要在短时间内,通知有门内弟子在清微胜境内的各派长老,做好围剿魔修的准备。 “眀冀。”微生枞说,“不惜一切,保护好水鹊。” 水鹊怔怔地看着对面传音玉符切断了联系。 眀冀紧紧裹住他微凉的手。 ……… 此次进入清微胜境历练的,全都是各个门派年青一代的弟子,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宗慎也才得道金丹。 可对面的一众魔修,皆是魔界中的魔将级别,修为最低者也已金丹。 对付他们这群人修,就如同猫捉老鼠,几近不费吹灰之力。 石洞外高悬一弦月,血色浓重得要变成血月。 魔修的攻击用不上武器,他们肉身本就堪称刀枪不入。 掌风破空,攻击如同彗星袭月,宗慎手中的止雨剑一转,以剑身格挡,凝聚剑意,波涛浪打声,铿金戛玉。 虎口震得发麻,却不料对面魔修众多,其余弟子不敌之后,另一魔修趁机从侧方袭来。 一剑难敌四手。 宗慎脊背狠狠撞上石洞壁,倒下时止雨剑插入地面三分,才支撑住身躯。 有魔将讽刺道:“沧海剑宗的首席……也不过如此。” 荆潜已经化作了原形的虬龙,龙血将石壁晕成金色,白鳞散落在地。 其余修士更是身负重伤。 魔将尽出,如此之大阵仗,仅仅在千年之前仙魔大战时有过。 魔将们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样一个清微胜境,只这些还没成长起来的修士,竟然能引起魔尊的注意。 还让魔尊亲自出手,想要杀掉一个筑基修士? 对方是什么来头? 魔将此前从未听闻过“眀冀”这个名字,一个无名之士,怎么值得如此? 定光剑早在此前已经断了剑脊,抛在最开始迎击魔修的地方了。 眀冀此时手持的,是水鹊的山玄玉短剑。 旧伤撕裂,豆大的汗珠混杂着血液,汩汩流下。 眀冀动作愈来愈慢,他的视野猩红一片,失血过多而心神迟滞。 他知道凭借伏断的修为,轻而易举就能将自己碾作齑粉。 而伏断此时,与其说是在和他有来有回地交战,不如说是游刃自如地,看着猎物垂死挣扎。 水鹊觉得一切都乱套了。 伏断是下界剧情里的最大反派,眀冀之所以能够证道飞升上界,正是因为解决了这个大魔头。 在这样剧情的前期,对方本不应当出现的。 就连这些魔将的出场,也称得上是大动干戈了。 水鹊一边忙着将气血丹喂给宗慎他们,一边还要紧急让77号催促大世界回应。 这个阶段的眀冀对上后期剧情的大反派,完全没有敌手之力。 升级流当中再降维打击也没有这样大差距的。 山玄玉短剑折断沉沙。 剑修高大身躯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 伏断眼底一片阴鸷,冷嗤:“天道之子?就是这般?” 水鹊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词语。 他不顾宗慎的反对,上前张开手拦在眀冀前面。 他听到眀冀压抑的咳嗽,“水鹊……!” 伏断的五官轮廓峻深,眼型狭长。 他看着水鹊挡到眀冀身前。 伏断饶有兴味地牵扯起嘴角。 由于肤色冷白,衬得他面目上诡谲花纹更加可怖。 天道从来待伏断不仁。 天魔之体换一个词,就是天煞孤星,曾经经历了多少,伏断不再追忆。 他偶得窥见天机,知晓这世间的气运之子。 伏断只是想看看,天道之子家破人亡、丹田尽毁后,还配得天道眷顾吗? 目前看来,眀冀似乎更得这小元君眷顾。 伏断语气薄凉:“你们倒是情意绵绵……” 小菩萨似的,练气修为就敢为了情郎挡在他面前。 伏断原先是想杀了天道之子的父母,看看对方面对这样的困境,心志苦楚,还能再重整旗鼓? 如今他改主意了。 “唔?” 水鹊脸颊忽地被铁钳般大手桎梏住。 伏断手腕遒劲有力。 指腹布着茧子,缓缓摩挲那软嫩的颊肉。 他眼中深不见底,慢条斯理地说—— “小菩萨,为了你的好情郎,你能做到哪一步?”
第144章 纯阴体质的少宗主(23) 伏断上次闭关,是在魔界极北方的鬼泣谷。 谷内终年风雪不断。 入定后如堕云雾,在其中,他窥见了一卷杂记。 视野光怪陆离,即便如此,他还是将卷轴当中的内容看明晰了。 当中记载的,正是那位先天道体的“眀冀”。 父母散修出身,与悟真派的少宗主订下娃娃亲,此后进入悟真派,正式踏上仙途。 因为是娃娃亲对象的备用炉鼎,所以在门派风言风语当中,负诟忍尤。 被少宗主瞧不起,遭到屈辱退婚。 之后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一一报复回去。 大仇得报,辟恶除患。 还踏着他伏断的尸首勘破大道,飞升上界? 他眼前浮现那些悬于空中划过的看官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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