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快步走过去,蹲下来想要触碰柳桉月,却又不敢,只把一桶子吃食放在地上,哭道,“郡主啊,您都快一天没吃饭了,下头的人说,您一点都不碰。” “李德清!”柳桉月忽然叫住他,憔悴的脸上终于多出了一丝血色,细瘦的手臂绷直,双手紧紧抓着他的袖子,空洞的眼中也总算有了一丝光亮,“你、你放我出去行不行?或者你把门口的禁仙卫支开,我自已可以跑……对、对,还可以找陆叔叔,去找陆叔叔,他会帮我的,去找他!” “郡主,老奴没办法放您走的,这是叛君之罪啊!”老太监抹了抹眼角两滴未曾落下的泪,道,“况且,陛下这么做,是为了您好啊,郡主。老奴自小在这宫中,虽不曾在王府上做事,但您也是我看着长大的,陛下对您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安公主!” “陛下多疼爱您,您是知道的呀。” 老太监还要说,却见柳桉月的眼神变得灰暗,抿着嘴唇,漠然地说:“我该知道,这宫里没谁向着我。” 这话说的老太监下意识想喊冤,可又是句实话,这宫里的,那个太监不是对皇帝绝对忠心的?他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哭:“郡主,老奴当真是心疼您的,不若就听陛下的好生待着,陛下也说了,事情结束后会还您自由!” “还我自由?”原本还颓丧的少女瞪圆了眼睛,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吼出来的,柳桉月揪着老太监的衣领道,“他们什么都没瞒我,什么都告诉我了!为什么这般宠爱我,为什么不送我去内门,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让禁仙卫守着……” 她咬牙切齿,几近崩溃地说:“我全部,都知道了。” 柳桉月说完便脱力一般向后倒去,后背靠着墙,全然不顾那被吓到的老太监。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她满脑子都是皇帝在大殿里向她解释的那些话。 “桉月,朕的好孩子。你的生母并非长公主,生父也不是那什劳子王爷……你和他可一点都不像啊。你是朕的孩子,是朕真心实意疼爱的女儿。” “你刚刚听到朕说了些什么吧?别怕,告诉朕,你听到了什么……呵呵呵,朕知道你从小便天赋异禀,不输望熙,但没办法,朕需要你的根骨,你若修为太高,朕怕一时驾驭不了,所以才不送你去做内门弟子的。” “不过没关系,孩子,等朕得到了你的根骨,朕会挑一名禁仙卫,把他的根骨移给你。你同陆毅倒是交好,你还不知,他是朕派去保护你的吧?不若将来便移了陆毅的根骨给你,他这么护着你,自然是愿意的。” 脑海里回荡着皇帝润泽的嗓音和温柔的笑声,柳桉月用力闭上眼,尖叫道:“别说了别说了!” “别说了!” 她发疯般闭眼造出了好大的动静,只听老太监惊慌地跑出殿外,一边喊着“郡主疯了”而逃窜,等到她再睁眼时,食盒已经翻了,汤汁遍地都是,床边的梳妆台也被误伤到了,铜镜摔碎在地上,甚至死无全尸,好几块镜面都找不全了。 她表情呆滞地看着地面好久,忽然冷静下来,起身走到殿门口,推开殿门,两柄被擦得雪亮的长剑便架在她面前,剑身反着光,锋利得一碰就能划出血。 “郡主,还请回到房间休息。” “……我想,找人。陆毅呢?”柳桉月问,“我不出去,我见他一面。” 禁仙卫冷眼看她,道:“不可。” 另一位没有那么铁面无情,笑了下说:“郡主,陛下是不会同意您见他的。再者说,陆指挥使已经被陛下指出去守宫门了。” “陆毅已经恢复了禁仙卫的身份,甚至是你们这群禁仙卫的领头,你不该那么讽刺他,称他为指挥使。” “抱歉,郡主。” 那人也只是简单回了这么一句,剑刃压得有些近,柳桉月无法,只得回到房间。 回到房间,柳桉月开始担心起来。 陆毅被叫去守皇宫的大门,必然是有什么人要来了……会是谁? 难道是,贺远斜? 这样一想,似乎又有了希望。 · 柳桉月没猜错,贺远斜和池树此刻正站在皇宫门口,一直靠在墙边假寐的陆毅睁开了眼睛,与此同时,他身旁的侍卫们纷纷举起了长枪和短剑,数十个禁仙卫身着黑衣,站在陆毅身后。 “贺仙长。” “陆毅。” 两人对视,贺远斜皱眉道,“事到如今,你还要为皇帝做事?” 陆毅只沉默片刻,说:“抱歉。” 他说罢,禁仙卫和侍卫全都冲了上来,贺远斜和池树纷纷亮出佩剑,剑光一闪,鲜血淋漓,如一朵盛开的血花铺在两人的衣袂。 只见一道紫光乍现,长鞭一甩,直将飞来的敌人全部扫开,又一鞭,抽得人皮开肉绽。 “小鸢,”贺远斜惊喜道,“阿骁。” 尤灵鸢已经换了武器,手握轻盈长鞭,和严骁并肩站过来,“但愿我们没来迟,路上遇到了点小问题。” 两人变成四人,一时竟然势均力敌,只是陆毅一直没出手,直到严骁的长剑直刺向他,他指尖轻弹,气波顿时在他周身荡漾开来,凭空而出的短剑被他握在手心,趁着严骁被弹开而一时无防时动手。 严骁反应快,及时挡了一下,身后的尤灵鸢又立刻甩鞭替他缠了下陆毅的手臂,这才让严骁站稳了脚跟,更快地输出。 男女主角的光环忒大,贺远斜觉得自已越大越轻松,这十来个合体期、渡劫期修为的禁仙卫就跟小孩似的不经打。 “大师兄二师兄!要做什么,便去做吧,这里有我们。”又听严骁忽然说。 贺远斜也不矫情,寻思着这肯定不能出问题,留点打怪机会给男女主,顺便再来个你救我我救你的戏码,升温一下感情,这不是美滋滋。 他叫上池树便越过一众人往宫里跑,陆毅想追,却被尤灵鸢的鞭子缠住腰身,严骁也迅速拦住了其他想要追过去的禁仙卫。 “若你们要碰我的两位好师兄,先过我们这关吧。”严骁咬破手指,抹在剑身,一边冷淡地说。
第64章 炼化 养心殿。 皇帝坐在高位,陆毅单膝跪地,一手扶着膝盖,垂头认错。 “你说,你没能拦住贺远斜和池树?”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口吻冰冷,目光带着杀意:“你带了那么多人,甚至还被两个小孩牵制了?” “是。”陆毅垂眸说着,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太监喊着,“陛下,郡主已带到。” 这太监说完话,陆毅也并未回眸看柳桉月,只听见皇帝拿起手边香炉的声音,还有少女惊慌失措的呼吸。 柳桉月扑上来挡在他面前,道:“舅舅!” “舅舅?谁是你舅舅。”皇帝的香炉最终没有砸下来,冷漠道:“朕是你的谁,你难道不清楚?还需要朕再说一遍!” “不、不是的……父皇。请您,不要这么做。”柳桉月偏开头,不与他对视,紧抿着红唇,睫毛微微颤抖着说。 同时,柳桉月在心中向陆毅传音:“陆叔叔,你是故意放他们进来的吧?” 陆毅的修为虽然不是整个禁仙卫队伍中最强的,但也不差,天赋也是极好的,更何况十几个禁仙卫和二十来个侍卫,就是神仙也双拳难敌四手吧? 只能是有意为之,没有刻意阻挠。 陆毅没有回答她,怕安静太久起了皇帝的疑,柳桉月对皇帝道:“父皇,我想见一见姐姐。” “姐姐在你这里吧?” 面对柳桉月的需求,皇帝垂眸沉静地看她,片刻微笑:“你既然想见望熙,那就去见见吧。你们姐妹俩,见一见最后一面吧。” · 皇帝允许了柳桉月的请求,地下牢房的暗门被打开,潮湿的冷气扑面而来,柳桉月往后躲了下。 “就是这里了,郡主。”说罢,侍卫便要离开,“郡主进去同公主说便是,下属在外面候着,等您出来。” 柳桉月进了门,一下脚,便踩到了一地水润,牢房里并非漆黑一片,阶梯往下的正对面,少女双手被展开拷住,上半身紧紧贴着墙面,头垂下来不知死活,下半身则毫无尊严地跪在一滩颜色奇怪的液体里,发丝如她本人一般虚弱,风一吹就动。 身下暗紫色的阵法正快速地运行着,带来的光芒微弱,只能勉强看清满地的水迹,柳桉月眼眶微红,踩着水渍跑过来,跪下捧起虞望熙的脸,无措道:“姐姐……虞望熙,虞望熙?” “你怎么这样了啊……”她的哭腔惊动假寐的少女,虞望熙疲倦地睁开眼睛,胸口的钝痛一直牵连着她的神经,她简直一点都不想动弹。 可一睁眼,便看见她平日里疼爱的妹妹哭红了眼睛,满眼心疼地看着自已,她费劲地扯出一个笑,嗓音暗哑:“桉……月。” 柳桉月何曾见过她如此脆弱的模样,整颗心都慌乱了,忙为她疗伤,虞望熙却道,“别费劲了,没用的。” 她疲惫不堪地叹了口气,灰败的脸上瞧不出一点血色,完完全全是死人相:“我……我的内丹里,藏了一个神器。父皇说,鬼界与妖界连手了,欲要分占我们人界的国土。他需要我来炼化这个神器,保家卫国……” 毕竟,她是一国公主,她的名号,叫做“安”啊。 她的声音越发虚弱:“我已知晓你我之间的真实关系,只希望父皇往后更加疼爱你,好好补偿你,而我,就没办法陪伴你了。” “你说什么?”柳桉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他是同你这么说的?” 虞望熙一愣,“什么意思?” “别傻了,姐姐!”柳桉月道,“虞征他骗得你好苦!他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什么鬼界妖界连手,外面一点风声都没有!他要炼化你做神器的容器只是为了他自已,连我、连我也在他的计划之中。” “他想要我的根骨修仙,他真实的目的,只是为了他自已啊……” “你知道今天咱们城里出了什么事么?死了很多人,大臣来上朝求虞征解决,查清楚事情源头,虞征表面义正言辞要处置罪魁祸首,可实际上他自已就是罪魁祸首。你还记不记得你救治的那些穷苦百姓?” “以往只是不断有人失踪,如今他却一点都不装了,你曾经帮助过的人都死了啊!骨头全都没了,全部变成一滩肉泥,全部供奉给你身体里的神器了!那画面多可怖啊,而这一切,都是我们那个慈爱的父亲、体恤民情的皇帝做的。” “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国家了啊。” 柳桉月一连串的话将虞望熙砸蒙了,她垂着头看地面,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歇斯底里的妹妹。 什么叫……她救助的人,都死了? 都——死了? 什么又叫,供奉给了她身体里的神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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