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看热闹的人本来是想看看华清棠会有什么反应,但没成想他竟然跟个没有感情的木头桩子似的,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人看不到热闹,自然也就散了。 偌大的院子里只剩下满院的血腥气和两个活人。 “爹、娘…” 华清棠总算开了口,只是他的嗓子哑的不成样子,倒像是哭了一整夜。 温玉沉原本自然垂落的指骨微微蜷起。 他也曾见过自己的亲人死在眼前,甚至他们滚烫的鲜血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溅到了他的脸上也无人在意。 “他们…走了。”温玉沉闭上眼,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澜。 “让他们早日安息罢。” “…为何会是他们。”华清棠像是失了力,哑着嗓子,语调却显得格外平缓,“为何会是他们?” “他们从不曾与人争什么,为何到头来死的却是他们。” …不是说善恶终有报么?那为何死的人偏偏是他们? 华清棠张了张嘴,终是没将那后半句话问出口,他想不通,但如今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去问这虚无缥缈的东西了。 温玉沉半蹲下来,伸手将华家夫妇死不瞑目的双眼合上,随后偏头看向华清棠,直白的问道:“想报仇么?” 华清棠怔愣一瞬,恍惚的看着眼前人,似乎没听清他的问话,干涩的唇瓣开开合合,最终也没想到要说什么下话来答。 温玉沉倒是不紧不慢的从衣襟处扯出了个帕子,随后干脆利落的扯过华清棠满是血污的手,握着他滚烫的腕骨,拿着帕子仔细的将他指尖的血污擦了个一干二净。 “手拿来。”温玉沉掀起眼皮,将擦干净的手放了回去,沾了血污的帕子被他攥在手里,空着的那只手朝华清棠伸了过去,“愣着干什么?” “这血保不齐有毒,你爹娘已经不在了,你也想随他们一起去了么?” 华清棠鼻子一酸,眼眶微红,只是不等他说些什么,温玉沉便将他那只沾了血的手拽了过来,直到擦干净温玉沉才算罢休。 记忆回笼,华清棠只觉得眼眶滚烫。 温玉沉看着自家徒弟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嗤笑一声,顺口逗了他一句:“怎么,少爷想家想的都哭鼻子了?” 华清棠立马否认:“…不是。” 温玉沉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哦,为师知道不是了。” 虽然嘴上说知道了,但他脸上写满了“不信”二字。 华清棠:“……” 温玉沉又想了一下:“你辟谷有些时日了,若是回去倒也可以吃些饭菜。” 华清棠眼前一亮:“多谢师尊。” 温玉沉瞧了瞧天色,最终决定改日再去,这个改日便是第二日清晨。 他起的早,刚起一开门就迎面遇到在门口举着手准备敲门的华清棠。 他挑挑眉:“这么想家啊?” 华清棠有些别扭的挪开脸,矢口否认:“弟子是想请教师尊剑术。” 温玉沉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饶有兴致的朝他道:“是么?如此也好,今日为师教你剑术,便不去你家了。” 华清棠立刻投降服软道:“…弟子是有些想家了。” 温玉沉将手中的剑收起:“早说为师就不召霜寒了。” 华清棠迅速认错:“是弟子鲁莽,还请师尊…” 温玉沉一手揉了揉额角,打断了他还未说出口的话,面无表情道:“知道对不起为师以后就少做。” 华清棠:“…哦。”
第41章 宁城算得上是一块富饶之地, 人少地多,物价不贵,后来华清棠父母在这起了家, 也一直没涨什么价。 都说商人重利, 但华清棠父母却说人不能忘了本心,至少不能坐地起价, 那跟那些奸商就没有什么分别了。 后来宁城被带起来,生活水平也有所提高,华清棠父母商量了一下,决定统计一下城里还有多少人没富裕起来, 统计过后发现人不多。 他俩大手一挥, 聘请那些穷人来打下手,同时说明来打工有员工福利,可以低价打折偶尔还会送一些礼物。 穷人一听这话, 当即就拍板叫好,夫妻俩也同时贴出涨价公告, 钱赚了,人也都能吃得起饭。 后来自然也不必言说, 华家的生意遍布各处, 生意兴隆。 “呦呵?小棠儿回来了?”一位抱着脏衣服准备去河边洗衣裳的年轻女子先认出了他,那女子脸上瞬间挂起笑。 华清棠颔首也朝她笑了:“阿姊。” 温玉沉挑眉:“你还有姐姐?” 华清棠摇头,又点头:“不是亲的, 她是我母亲捡回来的, 后来在我家当工,但我喜欢粘着她, 她身上很香。” 温玉沉想说其实你身上也挺香,不过想了想, 觉得不合时宜,又咽了下去。 “最开始我是叫她名字的,母亲说不能乱叫人姑娘的名讳,一来我是小辈,直呼其名便是不懂规矩,二来是因为她是姑娘家,男子不能轻易叫她的闺名,若叫了就是登徒子。” 温玉沉点点头,评价道:“我说你怎么来邵阳一点也不觉得规矩繁多,原来在家也是一样多的规矩。” 华清棠思索片刻,回他:“还好,不算多。” 温玉沉:不信。 “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那姑娘面善,笑起来还有一对酒窝,好看极了,“你身边这位是…?” 华清棠一本正经,正打算介绍,温玉沉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他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温玉沉也朝她颔首,眉眼一弯,倒显得他像个温润君子:“在下许沉。” 他斜眼睨了华清棠一眼:“是他的同门师兄。” 那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家人,小棠儿怎么不早些说?” “哦对啦,我叫赵柳然,算是是小棠儿的姐姐,你可以叫我小赵。”赵柳然转头看向华清棠,“小棠儿,你告诉赵姨你回来的事了吗?” 华清棠摇了摇头:“尚未。” 赵柳然笑着嗔怪了他一句:“怎地不早些与赵姨说?今儿个赵姨跟华叔忙着上货,这会儿估计还在咱家总店里对账单呢。” “要是知道你来,他俩今日估计就不会去店里了。” 华清棠眸色微动:“如此更好,我本就不想叫他们因为我耽搁了什么事。” 温玉沉微微侧头,在他耳旁吹风似的小声道:“你姐姐倒是喜欢你喜欢的紧,从你来她脸上的笑就没停过。” 华清棠见怪不怪,反而回道:“自然,我也喜欢阿姊。” 温玉沉念起了咒:“你若修仙,除去杂念才能修成正果,若心有杂念…” 华清棠伸手僭越的将手搭在温玉沉额头上,略有疑惑:“师尊你没病?” 温玉沉:“…没有。” 华清棠追问:“没病为什么会觉得我心有杂念?” 温玉沉:杂念就在你面前你还说没有,人家姑娘都笑成什么样了,你还说没有杂念。 呵。 如果华清棠能听见他内心的话肯定要义正词严的反驳他。 那不是他的杂念,那是阿姊的杂念,阿姊有杂念也属正常,阿姊又没修仙,何必保持心无杂念。 他俩离得近,说的话也只有他俩能听见,赵柳然看他俩只觉得是兄友弟恭,颇为欣慰,毕竟她这个弟弟在家千娇万宠,她还曾担心万一去邵阳被人欺负或者吃不消了可怎么办。 但看见他俩如此亲密无间便也宽了心。 赵柳然咳了咳:“小棠儿别带你师兄站门口说话呀,带他回屋说去,哦对,咱家又多添了几个后厨,说是北方那边的菜也会做,正好你带你师兄好好尝尝北方菜。” 温玉沉默了默。 好巧,我就是北方人。 华清棠犹豫一番,没提饭菜,问了句:“阿姊,娘做的绿豆糕还有新的吗?师…兄喜欢吃绿豆糕。” 这句“师兄”十分拗口,愣是转了个弯。 赵柳然一双杏仁眼眨巴几下,恍然一拍木盆:“好像是有!你回家在后厨问问,赵姨每日都会做些新鲜的绿豆糕,等到一日快过去了才吃了。” “你也算来得是时候,这要是赶在晚上赵姨华叔他们睡了你就捞不到绿豆糕了。” 华清棠“哦”了一声:“阿姊,我先带师兄回家了。” 跟赵柳然打了声招呼,他俩就直直朝城里走,现在是白日,人不少,但因为生活质量有所改变老百姓身上穿的衣裳也都光鲜亮丽了许多,这让他俩走在人群里也不显得突兀乍眼。 路边摊上有许多新奇玩意,温玉沉丝毫没有做师尊的自觉,看见一个自己不认识的东西就驻足在人家小摊面前。 摆弄着对于他这个“百年老人”来说的新鲜玩意。 “这是什么?”温玉沉捏着一个木头雕刻出来的一个精巧的鳄鱼发出疑问,因为这鳄鱼的尾巴能动,他轻轻摇晃鳄鱼上半身,鳄鱼的尾巴就噼里啪啦的响动起来。 那摊主热情介绍:“这个是鳄鱼戏水,把它放在水里时它还会自己动起来,尾巴摇动,在水里游,但我这没水,客官要看他在水里游的话还得买回去,回家看。” 温玉沉眼睛一亮,他小时候没玩过这等新奇物件,顿时来了兴致,银子一撂,又挑了几个能动的兔子、小猫一并拿走了。 华清棠欲言又止。 对于自己师尊被骗了这件事他是想提醒的,但师尊压根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银子一撂手一伸,直接成交。 温玉沉顺手将兔子和猫递给华清棠,吩咐道:“先帮为师拿着,为师去去就回。” 华清棠:“……” 他又停在了一处泥人铺子前。 温玉沉随手拿起一个泥人细细打量:“手艺不错。” 摊主嘿嘿一笑:“那当然,咱可就靠这一身本事养家糊口了,手艺能不好吗?” 温玉沉伸手往后头指了指,问:“能现场捏泥人么?” 摊主拍胸脯爽快答应:“可以!” “但加钱。” 温玉沉点头,无所谓道:“好。” 远处面如死灰的华清棠任劳任怨的抱着一个猫一个兔子,身后还有一把烛封剑,他庆幸自己没有让烛封变成猫形态或者人形,不然他就算长八只手也拿不过来。 也没人告诉他师尊跟他娘一样喜欢逛街啊。 早知道就带师尊从小道走了。 懊悔的华清棠此刻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温玉沉看着摊主捏的小泥人哭丧着脸,蛮不讲理的说:“不要哭脸的,丑,捏成笑着的。” 摊主刚要说他这是强人所难,就被他堵住了嘴。 “加钱。” 摊主立马喜笑颜开:“不是我吹,您就甭说是笑脸,您就是让我捏个阎王脸我都能给您捏出个活灵活现。” 温玉沉婉拒:“这就不必了。” 怪晦气的。 华清棠一步一挪蹭,总算是挪到了温玉沉身边,正巧温玉沉将泥人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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