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棠张了张嘴,小声道:“其实有疤也…” 温玉沉立刻婉拒:“有疤不好看,徐佞没疤都那么丑,你也要同他一样当个丑八怪吗?” 华清棠沉思一会,默默拿起了玉瓶,顺带将帕子也一并拿着。 确实会丑,万一丑了之后回家爹娘认不出来了… 华清棠决定稳妥为上。 不就是疼了点,左右也不会疼得过修为被废时的痛。 “多谢师尊。” 华清棠规规矩矩行了个礼,正打算走,温玉沉便叫住了他。 “你为何要跟沐少卿他们出手。”温玉沉有种直觉告诉他,华清棠是为了他,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来的自信。 华清棠背影僵硬,声音很轻:“因为不服。” 温玉沉问:“不服什么?” “不服他们说师尊跟我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若师尊同他口中那样,不问缘由便允了他们杀死一个无辜之人,那才切实不是个东西。” 华清棠抬眼,眸子映出他的身影:“若事事不论因果报应,世间早就乱了套,也不会有官府专门处理杀人放火之事。” “正因为事事要讲究因果缘由,才会让这人间井然有序。” “不至于无人为枉死之人申冤。” 温玉沉还是那副模样,撑着脑袋面带笑意的看着他:“为何当时不与他们这么说?” 华清棠别过脸,冷声道:“不值,说了他们也定然有歪理来辩驳,不如打一顿,叫他们不敢再乱说。” 温玉沉“哦”了一声,话语间染上笑意:“在我面前乖的跟个兔崽子似的,跟别人吵架倒是寸步不让。” “这么想伸张正义?”温玉沉问。 华清棠轻声道:“没有。” “想回家吗?”温玉沉心情不错,刚好系统也没跟他说最近有什么新的剧情需要他。 华清棠一怔,没想到他会这么跳脱的转移话题,良久他回了一句:“啊?” 温玉沉起身,伸了个懒腰,转动脖子活动了下筋骨:“啊什么啊,想不想为师带你回家?” “上回不是答应你了吗?” 他指的上回便是在通经脉时哄小孩的话。 “不想回?” 华清棠犹豫道:“但这样不是违反了…” 华清棠倒是记得上回温玉沉答应了自己的事,只是他也知道很大可能这是温玉沉的玩笑话。 因为有规定不许弟子无故归家。 温玉沉大手一挥:“无碍,那规矩拦不住为师,你是为师的徒弟,自然也不用担心。” 反正是那些个老头自己说的他温玉沉不用受规矩所管束,那他破例带徒弟回家也无伤大雅。 即便他们不说,温玉沉想带谁出去他们也管不着。 循规蹈矩的是他们,又不是温玉沉。 华清棠对此还是有些抗拒,毕竟他上辈子真没做过什么不守规矩的事,这辈子也只做了一次,跟同门打架互殴,但因为温玉沉的缘故他并没有受罚。 只是这回再违反了… 华清棠道:“师尊,弟子还是去写一封速归令给各位掌门吧…” 速归令便是类似于通关文牒,不过上面需要详细写出外出的缘由,若有一位掌门不同意便不会放走此人。 温玉沉道:“大可不必。” “为师做什么他们都无权过问。” 华清棠不再反驳,况且他若写了这速归令也不一定会被通过,因为绝大多数弟子要归家都是家中有亲戚婚丧嫁娶,再说大点就是父母死了。 他上辈子也曾以探望家中父母为由递过速归令,只是无一例外都被驳回了,但他那时与温玉沉不熟,没有想过去求他。故而一直到他知道了父母的死讯后,几位掌门才放了人。 …也正是他父母惨死那次,他忤逆了温玉沉,不、也不能算忤逆,毕竟温玉沉最后顺了他的意,虽然刚开始他俩剑拔弩张—— 温玉沉直直的挡在了他身前,一言未发,没有安慰他,而是站在了他的对立面。 他亦唤出手中烛封剑,垂于身侧。 剑指向温玉沉时,温玉沉开了口。 “你是要弑师么?” 华清棠的动作未变,声线却不由自主的颤了起来。 “温玉沉。” 这是他第一次直呼温玉沉的名字。 “让开。” 谁知道温玉沉非但没让,还往前走上了几步,似乎是笃定了他不敢伤了自己,又或者说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自信。 他完全不怕华清棠伤了自己。 温玉沉的声音传入他的耳膜,他分明与温玉沉说不上如何亲近,有时甚至觉得自己与温玉沉只是一对挂名师徒,没有任何多余的私交,但此刻他却莫名心安了许多。 “一定要去么?” 华清棠一字一顿、语气坚定道:“是。” 温玉沉伸手拍了拍他肩上的灰,淡然道:“为师陪你一起。” 华清棠错愕的对上了那人深不可测的眸子,仿佛是一摊不见底的死水,谁也看不清他到底是如何想的。 “…什么?” 温玉沉瞥了他一眼:“为师说同你一起去。”
第40章 华清棠阖上双眸, 烛封剑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细微的声音从他口中吐出:“烛封, 剑归。” 温玉沉垂着眼, 体内是早就抑制不住的怨灵。 它在叫嚣着。 “温玉沉,你不是说要为你满门报仇吗?” “你只要杀了他, 就能夺了他的一魄,他的一身修为尽数归于你,你便能飞升为仙!” “到那时,你想杀何人, 不是易如反掌吗?” 怨灵不断纠缠着他, 仿佛是要把他拉入深渊方才罢休。 “他与你都是地系灵力,你可以不受灵力排斥就能将他吞并,温玉沉, 你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吗?” “你收他为徒日夜教导,如今取了他的一条命也不为过, 杀了他,你就能报仇了, 杀了他——” 温玉沉面不改色, 指尖涌动着灼热的火光,他的声音冷了下来:“本尊要如何,还轮不到你来多嘴。” “本尊劝你少说些废话。” “不然若是哪天惹得本尊不高兴了, 带着你一起赴死也未尝不可。”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 那怨灵也不吭声了。 他跟在华清棠身后,步子很慢, 与前人拉开了些距离,看着华清棠的背影, 他有些出神。 他似乎从没好好瞧过自己这唯一的弟子。 将死之人,怎会不留恋旧人旧物呢,哪怕平日里并没有过多关注过它们。 鬼使神差的,他伸手触碰远处的人的背影。 同样的灭门之仇。 不知他若见了,又会是什么反应,是同自己幼时一样不知所措,还是同自己现在一样发了疯的想要报仇。 脑内混沌,他竟觉得华清棠便是另一个自己。 到达宁城时,许多围观群众都围着华家大院“声讨”华清棠。 “要我说,他们夫妻俩就不该送这儿子去修什么仙,我听说修仙那都是要斩断尘缘的。”一个布衣壮汉双手抱臂不嫌事大的继续道,“这不,他俩一起死了,这尘缘可不就断了吗!” 一个大娘皱眉,出言反驳:“放你爹的屁,人家小夫妻死了你还要污蔑人家儿子?你还真不怕午夜梦回被人家夫妻索命!” 壮汉有些心虚的找补:“那又不是我说的修仙就要斩断尘缘,况且你说那儿子也没见有多孝顺,说不准还真修成个白眼狼,为了证明自己斩断尘缘不管他们老两口了呢!” “再着说,他们夫妻索命也该找那杀人凶手去,找我有什么用?” 大娘讥讽道:“你还知道应该找那杀人凶手,不是找他们儿子去。” 壮汉脸色一阵变幻,噎了半天也想不出反驳的话。 “得,你说的都对行了吧?死老太婆本事不大事还挺多。” 大娘也不甘示弱,直接穿过人群给了壮汉一嘴巴,给人打蒙了,朝着他脸吐了口唾沫:“人不咋地,话还不少。” 壮汉还行再做什么,就听远处一声怒吼。 “滚开!” 他从未如此失礼。 “这是…”人群一阵熙攘,有人认出了华清棠,“好像是华家那小儿子。” 腰间玉佩剧烈摇动,华清棠不顾什么仪态,他只想去见他的爹娘。 只要没亲眼所见,那他就不信他们真的死了。 “哎?这华家小儿子后头怎么还跟了个人?看着倒像是仙人。” 此言一出,周遭人齐齐望向温玉沉,温玉沉毫不动容,仍旧慢慢悠悠往前走,那壮汉一听,立刻挤到前头,朝温玉沉笑了起来。 “仙尊,你看既然来了不如去我家坐坐,看看小儿是否有仙缘,若是有…” 刚那大娘翻了个白眼:“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方才说过的话全都忘了?你不是说修仙都要断了尘缘吗?哦,我知道了,你是想找死啊,那还麻烦人家仙尊干什么?你直接跳河去啊!” 温玉沉微微蹙眉,一扬袖口,一股子怪风就将那壮汉吹了个踉跄。 但诡异的是其他人都纹丝未动。 温玉沉淡淡扫过壮汉一眼,顷刻间又动了身。 血腥味倒灌入鼻腔,温玉沉从走到着时便已知晓,必定是有人死了,而死的人也不会是别人。 温玉沉一言未发,一脚踏在了血泊中,血污溅到了他的衣摆上,但并不突兀,反而像是与他的衣服合二为一了一样,完美契合。 这归咎于他的衣服也是大红色,所以沾了血也并不明显。 他只静静站着,深邃的眸子映射满地猩红,以及那与他一样,同穿了一身红衣的华清棠。 路上他曾问过,为何要穿一身红衣去。 华清棠回他,一刻未亲眼所见,那他便不信父母已逝,既然父母未亡,见他们理应穿着最夺目的衣裳,叫他们看如今的自己是何等风光无限。 红衣浸在血水中,他跪在两具尸首前,手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想捂住他们脖颈上的伤。 青白的脖颈上那道血痕醒目刺眼,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死死捂着伤口,似乎只要捂住了伤口,他们就不会死了一样。 他比谁都清楚这么做毫无意义,但除了这个他还能做些什么? 他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 …只要藏住伤口,是不是就可以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顺着他指缝源源不断渗透地污血给了他否定的答案。 一旁的温玉沉仍是宛如局外之人,没有阻止他亦没有尽到一个师尊应尽的义务去劝慰他,只是上前一挥袖,将他原本艳红的袍子换成了孝服。 白衣素雪,束发的带子也一并被换了。 华清棠也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哭一场,更没有温玉沉想象中的崩溃,他只是面色惨白的跪在这血水中,任由血水肆意侵蚀着他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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