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什么?”那男人早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一听到他的话,立刻抬头,求生的欲望将他包围,他迫切的想要脱离这危险的境地。 “让他们在这上面签字画押。”一张罪己状混着血水,递到了他的跟前,霜寒也在此时被利落的拔了出来。 伴随着男人的嚎叫声,罪己状落到了他满是血污、泥土的双手上。 “签、签它干什么?”孙良达双手颤抖,不停冲刷下来的雨水侵蚀着他的伤口,疼痛使他无比清楚,无论这东西是要来做什么用的,他都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他如今只是砧板上的鱼肉。 “自首啊。”朝凌仙尊慢条斯理的将沾了血液泥土的剑刃擦干净,银光闪烁,他微微掀起眼皮,“看来你也并非是什么惜命之人。” “你既不想要这个机会,那便给别人——”说着,他伸手要将孙良达手里的罪己状拿回来。 “不、不!我想要!我想要!”孙良达当即将那罪己状护在怀里,颤颤巍巍的走向了自己的妻子。 “依儿,我们…我们去自首吧…” 依儿瞪大了双眼,朝他狠狠“呸”了一口:“你个怂货!!!” “当初是你要抢地契的!如今好不容易抢来了,你被人一吓便又要去自首?!他们死无对证!!你怕什么!!!” “孙良达!你怕什么!!!” 孙良达被她骂的不敢吭声,只是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声音问朝凌仙尊:“她,她不肯啊。” 朝凌仙尊没吭声,孙良达只能硬着头皮,挨个问了个遍,结果就是全家上下,没有人愿意签这罪己状。 有觉得事不关己,没必要签的丫鬟小厮,也有像依儿一样,觉得死无对证没必要自己上赶子认罚的犟驴。 孙良达鼻涕眼泪横飞:“他们不肯,他们都不肯啊…” 朝凌仙尊总算是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将一把匕首扔到他的跟前。 “那就把他们的手剁了,画押。” “你敢!!!”依儿瞬间怒目圆睁,“你若敢——” 她忽然说不出话了,只能无声的张牙舞爪。 朝凌仙尊轻嗤一声,看起来倒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我有什么不敢的?” 嚎叫声伴着这电闪雷鸣的恶劣天气持续了一夜。 罪己状整页是血,最后,朝凌仙尊又将孙良达送还给他的那把刀递了回去,同他说斩草除根。 “只有你毫发无伤,但他们却被你断了一只手。”朝凌仙尊微微倾身,在孙良达耳侧低语,“你说等到我明日走了,他们会找谁报仇?” 孙良达布满血丝的双眼盯着手中那把沾满鲜血的刀。 “不要想杀我。”朝凌仙尊的语调漫不经心,“如果你想提前去见阎罗,也可以试一试。” 孙良达如同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瞬间瘫坐在地。 是啊,只有他一个人毫发无伤。 他们会恨谁不言而喻。 孙良达看着血水中央的匕首,慢慢起身,将匕首攥在手中—— “孙良达!我是你的妻!我是你的——” 噗呲—— 连续数十下,刀刀致命。 依儿像是不甘心,又像是不可置信,那双眼睛始终瞪着,直到身体瘫倒在血水中,也依然看着孙良达。 孙良达浑然不觉,他麻木的走到自己的兄长、母亲、父亲跟前,重复着方才的动作,又亲眼看着他们倒在血泊中。 最后是那些与他没有什么血缘关系的小厮丫鬟。 他们不断的跟孙良达求饶。 有人说:我不会记恨你的,我家中还有母亲要照看,我的姊妹也还小,一家人都在等着我回家。 有人说:他不该死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过,凭什么要他签罪己状,凭什么要他顶罪。 他跟孙良达说:“若我死了,即便是做鬼,我也会缠着你,叫你永无安宁之日。” 最后,他们全都倒在了这血泊里,孙良达也失了力,“咚”的一声栽倒在地。 孙良达也死了。 那匕首上,本就有毒。 若孙良达不动他们,兴许死的只会是他一个。 只是孙良达偏偏想活。
第160章 罪己状落到满是泥泞的血泊中, 被雨水不断冲刷,最后彻底洇湿,瞧不出那上头曾有过什么。 朝凌仙尊依旧撑着伞, 霜寒早已隐匿了自个儿的形态, 他淡淡的将屋内挂着的红绸一并斩落在地。 落下时依旧是变成了白色绸缎,盖到了靠在墙沿上的人身上。 无辜吗。 无辜的人又何止是他们? 当初也不过是因为这火烧不到自己身上, 他们便都觉得事不关己,如今烧到自己身上了,他们便又觉得自己可怜了。 他曾查过,孙良达在买凶伤人时府中上下全然知晓, 但无一人想劝诫孙良达, 叫他不要伤人性命。 华家夫妇死后也无一人想过要去报官,为华家申冤,更没有一个人愿意放弃这赚钱的路子, 跟孙良达递上个割席分坐,如今又都想置身事外, 拼了命的给自己喊冤。 兴许他们都觉着,自己袖手旁观何错之有? 但不曾有过一人想过, 他们如此行径便已是默认了自己与孙良达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想明哲保身, 也得确保自个儿不曾推波助澜、不曾从中获利。 像他们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死了才是罪有应得。 罪己状淹没在血泊中。 时至今日,华清棠也不曾知晓有人为他的爹娘讨回了公道, 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 毫无缘由的血洗满门。 而是在查清缘由后,让他们挨个在罪己状上签字画押。 至于他为何要帮华清棠报了这灭门之仇, 则是想要华清棠过得好一点。 他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也并非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华清棠是他收下的弟子, 受了委屈他自然是要为华清棠讨回来的。 即便华清棠不曾与他亲近。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见到华清棠时便觉得华清棠与自己很像,但又不大像。 华清棠很像是另一个自己,另一个没有遭受过太多曲折的自己,华清棠跟自己一样,曾是天之骄子,有父母疼爱,合该是一生顺遂无忧。 只是他没想到华清棠竟也这么倒霉,摊上了满门被灭之事。 他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也不会笃定的跟华清棠说“还有为师在”,他唯一想到的、还能让华清棠如同他们初见时那样耀眼的办法就是替他报仇。 这样华清棠此生都不会困在仇恨中,也不会因为仇恨而活。 不会恨自己无法为父母报仇雪恨,也不会在日后的某一天因为大仇得报而不知往后的路该如何去走。 只会像他想过的那样,永远,为自己而活。 在收下华清棠时,他也想过要怎么教华清棠这个天资不错的徒弟,但他也不知要如何教人,因为自打尘意知死后就没有人教过他什么了,而尘意知教他的记忆也早就模糊不清。 于是,他便觉得与其耗时耗力的互相磨合,不如干脆把藏书楼的钥匙放给华清棠。 毕竟自己后来也是那么学的,想来华清棠也不会太差,如果华清棠实在学不会,自己再想个对策也是无妨的。 但华清棠很出色,没有让他再去绞尽脑汁的想什么对策便跟沐少卿一样打的不相上下。 对此他表示欣慰,但又因为跟华清棠不是很熟,就干脆自己买点吃食庆祝。 虽然庆祝本该是拉着华清棠本人的,但谁叫华清棠跟他不熟? 华清棠生辰那日,他也曾犹豫过要不要送华清棠点什么。 但后来看华清棠没出来,他便没再打扰,端着自己给华清棠煮的长寿面吃掉了。 那面还挺好吃的,如果他不是懒得做,定然要天天下厨吃面。 再后来,他便觉得华清棠同自己也不一样了。 因为华清棠似乎活成了他想要的模样。 只可惜他活不成那样了。 但他始终不想华清棠也变成自己这样,终日活在愧疚之中,无法释怀。 所以他替华清棠报仇,也算是替自己了了一桩心事,救了曾经的自己。 他撑着伞,淅淅沥沥的雨水敲打在伞面上,发出有些沉闷的响声,他抬脚,毫不留恋的踏出了这尸山血水的小院。 如果一定有人要淌这浑水,那么他想让华清棠干净些。 温玉沉也没有过多停留,走前,将院子外贴的窗花尽数撤下。 死都死了,贴着窗花也是无用,倒不如全都揭了,看着还清净——虽然无论揭不揭这窗花他都不会来看便是了。 邵阳内一团乱麻。 姜陶力不从心的在前头维持秩序。 “诸位同门不要惊慌!朝凌仙尊兴许只是斩妖除魔时染上了些怨气,即便朝凌仙尊当真入了魔,还有诸位掌门可与之一战——” “你说的轻松!可谁不知道那朝凌仙尊已成半仙?甭管他是斩妖除魔受伤成魔,还是练功时一时不慎走火入魔,那都够将我们一击毙命的了!” 台下弟子非但没有安分,反而更加喧闹,一旁的薛齐当即怒骂:“你不说顶在前头与掌门同在就算了!你还在这儿唱衰?安的什么心?!” 说着,薛齐便唤出弓箭,当即就要与那人打上一架,但被姜陶压下,姜陶扯着他的胳膊,摇了摇头,低声同他说:“他要走便让他走吧,毕竟…朝凌仙尊灭了人家满门是诸多人亲眼所见…” “若他没有入魔…又怎么可能会…” 沐少卿火急火燎的扯住姜陶,顺带吩咐了薛齐一句:“告诉他们走的尽快走,要留下来的便别再叽歪,我和姜陶去给其他宗门的人报信。” “至于华清棠…姑且算他不知此事,不必克扣他的东西,你同邵余沈傅分头疏散人群,切记万事小心。” 薛齐咬牙,放下了搭在弦上的手,扯着嗓子疏散人群,顺带寻找着邵余和沈傅的身影。 “华清棠!你出来!” 房门外骤然响起了一阵剧烈的拍门声,华清棠微微一怔,偏头去看一侧的温玉沉,两人对视片刻,在外头那人即将继续展示自己的狮吼功时开了门。 门外之人正是薛齐。 他浑身浸透了汗水,此刻也是弯着腰,一手拄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即便如此他也没忘自己要做什么。 他扬起头,不顾嗓子的干哑,一字一句道:“你师尊他灭了人满门…此事…此事你可知晓?” 华清棠瞳孔骤然放大,他不可置信的回过头,看向一侧淡定自若的温玉沉,只见那人依旧云淡风轻的吃着糕点,没有丝毫意外。 “…什么时候的事?”华清棠的声音也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薛齐依旧有些没缓过来,大口的咽下一阵迎面灌来的冷风,才道:“你闭门不出,守灵堂那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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