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我们回封地?” 这不是他们能控制的啊。 盛武帝拘着岑砚不准走,得改朝换代了才…… 哦,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倒是也近了。 但庄冬卿不觉得岑砚是那个意思。 他并没有明确告知岑砚,服用新丹药的后果。 岑砚靠着他,下巴放在完好手臂那侧的肩头,轻声:“字面意思,我想回去了。” 顿了顿,岑砚闭目,“我有些倦了,卿卿。” 一切的一切。 意识到什么,庄冬卿没有说话。 抬手抚了抚岑砚的背脊,与他无声依偎。 “我当年入京伴读的时候,阿爹让我当个良臣,不要以陛下子侄的身份自处,哪怕得到陛下的关爱照拂,时时刻刻都要牢记着世子与属臣的身份。” 很罕见的,岑砚说起了自己的过往。 相伴三年来,庄冬卿回忆了一番,除去太妃与陶太妃来那阵,这好似是岑砚第一次主动吐露。 “那几年,还是很想回去的,时不时就要想一下,什么时候能结束伴读回家。” “但……” 长时间的停顿。 岑砚道:“其实阿爹等了我很久,后期用了很多吊命的药材,可惜,还是没撑到我赶回去。” 话很碎。 不过庄冬卿听懂了,讲的是老王爷病重,岑砚回封地继承爵位的事。 刚开始,庄冬卿记得是盛武帝不放人,后来派了人查看,发现老王爷是真的不行了,封地无继承人定要乱套,这才将岑砚放离了上京。 一路快马加鞭,可惜还是没赶上老王爷最后一面。 这应当是岑砚心底的一桩遗憾。 岑砚:“当时我就想,我不会再经历那些了。” 老王爷一走,王府便算是散了。 岑砚见老王妃和陶太妃实在是不对付,一个看不惯另一个,另一个却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与其拘在王府互相折磨,不如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由他做主,将两人分了府。 分府的那日,他还在外打仗,收服意图趁乱叛出的部族。 那天完,他心中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很久之后,他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 大概是,虽然他回了心心念念的封地。 却回不到过去,他认知中的家了。 岑砚:“我很喜欢我们的家。” “没有办法想象你和岑安不在的样子。” 救到人回府的路上,庄冬卿问岑砚生气没有。 没有的。 那天得知消息的时候,一瞬间,他想过很多种情况,知道庄冬卿已经选择了他能想到的最优解,岑安跟他回来是最好的,庄冬卿是大人,被“山匪”捉住,不论如何,灵活程度都要比两岁的小娃高。 但这不是他想看到的场面。 完全不是。 或许忙于谋划,又或许太过突然,回府之后,他一度对庄冬卿的作为都没有产生过任何的念头。 他好像无法去思考这件事。 但不代表他没有情绪。 不代表他能接受这种局面。 万幸。 只能说是万幸。 他未曾贸然公开过自己与庄冬卿的关系。 虽然李卓试探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揭示的念头,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便作罢。 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是感激的。 但仍旧对未来不确定。 行军打仗的人,对“偶然”情况的发生与其杀伤力,最是清楚不过。 万一庄冬卿因为身份的无关紧要被折辱刑讯怎么办? 万一山上的人为了保密,只留李央活口怎么办? 万一…… 太多太多的意外,转瞬间就能发生…… 闲下来的时候,他脑子里就控制不住地冒出这些,所以他只能让自己忙碌起来。 真奇怪, 以前他并不理解这种杞人忧天, 等轮到了自己,才真正意识到,不过是关心则乱的道理。 但他不想再体会了。 岑砚隔着薄衫,亲了亲庄冬卿肩头,忽而道:“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卿卿,如果我不再是你眼中的好人,你会对我很失望吗?” 几乎这句话一脱口,庄冬卿心内的猜测便得到了印证。 岑砚要下场了。 而且是主动地去参与促成皇位的争夺。 也对,原文故事线里,他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出手的。 甚至对比起来,现在他才有这个念头,较原剧情已经算是很晚的了。 庄冬卿张嘴,但是喉头发干。 心跳加快。 片刻后,轻声问道:“你想好了吗?” 得到意外的回答,岑砚:“还没有,正在考虑,有这个倾向。” 岑砚终于从他肩膀上抬起了头来,两个人距离很近,四目相对,呼吸纠缠,任何面部微小的表情,在这个距离下都无所遁形。 他们双方现在是全然坦诚的。 摸了摸庄冬卿的脸颊,岑砚叹了口气,“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如果我不再‘好’了,你会失望吗?” “你会……” “改变对我的看法吗?” 庄冬卿:“……” 其实岑砚在他眼里,从一开始就和“好人”不沾边,但是细究两人相处的时光,他这么一问,庄冬卿后知后觉,这三年岑砚确乎可以算上是个“好人”了。 不过他什么时候知道自己道德要求比较高的? 庄冬卿心惊。 是,已经为他忍耐了很多吗? 他感觉不出来,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到佐证。 但是隐隐的,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 “怎么不说话?” 岑砚手指又动了动,在再次触碰到庄冬卿前,又停住了,声音轻得近乎要飘起来道:“还是,你完全不能接受呢?” 垂着眼睛,避过了对视。 庄冬卿忽然心疼起来。 主动将岑砚的手按到了自己脸上,低低道,“不是。” 他只是察觉到了这问话背后的分量,被惊到了而已。 “其实,” “我没有想过你是所谓的好人还是坏人。” “失望和改变看法什么的,未来的事,我不清楚。” 庄冬卿笑了下,“其实我也不需要理会这些吧?” 岑砚终于抬起了眼来。 眼底很安静。 庄冬卿却觉得背后有风暴的汇聚。 庄冬卿:“但你是我爱的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如果想做什么,你觉得不太好的,我首要在意的并不是对错,我……” 庄冬卿吐了口气,无奈道, “我担忧你的安危,阿砚。” 岑砚眨了下眼,期间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但庄冬卿能感觉到他的眼神变了。 “如果你要做什么,也已经想好了。” “那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 “你能答应我,” “尽量不要让自己身处险境吗?” “你承诺。” 四目相对,岑砚蓦的极浅地笑了下。 是一个真心的笑容。 岑砚的下巴再次放到了庄冬卿肩头。 庄冬卿没听到承诺,听到了一句低喃。 “真的好爱你啊,卿卿。” * 给庄冬卿擦了身,又换过药,看着人再度睡去,岑砚才离开了主屋。 “手脚都轻些,无关紧要的别在这边晃了。” 迈出房门,岑砚叮嘱六福道。 “等会儿你去问问赵爷,看能不能把药调得好入口些。” 说懵了六福。 六福迟疑:“还能,这样吗?” 岑砚:“自然,不然赵爷叫什么神医。” 白日的药紧着解毒,也就罢了,明日还有一道,能舒服点,岑砚都希望庄冬卿好受些。 在书房待过了下午,期间又见了个回来报信的亲兵。 柳七押着人回府时,岑砚正在喂庄冬卿用晚饭。 不假人手,岑砚极有耐心的,一口口喂着。 看着在边上一个人努力用勺子吃饭的岑安安,柳七登时缄默。 看一眼认真喂饭的岑砚与饭来张口的庄冬卿,再看一眼自己吃饭的岑安安…… 好怪。 再看一眼。 “好好吃哦,我还要咬一口牛肉包。” 庄冬卿点菜道。 岑砚:“慢点,别咬那么大口,细嚼慢咽。” “我又不跑,你急什么。” 岑安安在一边暖心道:“等安安长大了,也可以喂爸爸。” 光是听,柳七就有被孝到。 柳七:“……” 算了,这一家子高兴就好。 而瞧着岑砚乐在其中的神色,柳七对自家主子的精神状态,侧面有了几分猜测。 等用完饭,盯着庄冬卿喝完药,果然,岑砚才和候立一旁的柳七说话。 讲了两句, 柳七终于确定,岑砚心情好了些。 托小少爷的福,柳七暗中大大地松了口气。 不过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傍晚时分,庄冬卿发热了。 赵爷来瞧过,温度不高,但就是下不去。 细细询问的过程中,柳七眼见着岑砚的脸孔再度变得面无表情。 “应当是惊惧交加,再加上寝食不安,这种情况下又受了伤……凑一起造成的。” 赵爷分析道。 岑砚问得很实际:“会变成高烧吗?” 赵爷:“需要观察,若是前半夜没这个迹象,应当不会。” 岑砚知道了。 原本的审讯取消,岑砚就在主屋里守着,哪儿都不去。 谢天谢地的是,熬过上半夜,庄冬卿体温没有再升,反倒是稍稍降了些。 温度一落下去,庄冬卿人也就困乏了,发烧所带来的,蕴藏在骨子里的痛感没有那么明显,一下子便合上了眼。 哄睡了人,岑砚也没走,又静坐了半个时辰,确认温度真的下去了点,不再回升,才唤来了柳七。 柳七半点都睡不着,在外候着,一叫就到了。 “人都安排好了?” 出了主屋,岑砚问道。 柳七小心翼翼:“在前院,不敢放到府外,挑选了离主屋远的地方,保准任何动静都传不过来。” 岑砚认可地点了点头。 柳七试探道:“那,主子我们现在过去?” “去书房拿样东西。” “哦哦。” 柳七又问:“对了,是否上报私兵一事,主子……您想好了吗?” 柳七完全是凭跟随岑砚多年的直觉发问。 不料岑砚回道:“原本还在考虑。” 原本? 到了书房,柳七见岑砚把自己顺手的弓从墙上取了下来,“……” 岑砚:“现在想好了。”
第97章 失控 杭州, 定西王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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