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来一次,他别想睡了。 识时务为俊杰,这次到此为止,下次他换个法子,免得耗费精神。 戎栋走后没两日,天渐渐放晴,暖阳落在身上散发出燥热,风吹过,枝头绿芽渐冒,终于有了万物复苏的迹象。 柴雪尽的衣袍仍旧厚实,被元乐絮叨着汤婆子不敢离手,低头和瓦达尔无奈对视,偷偷指着去厨房做甜点的元乐,小声抱怨:“啰嗦吧?” 瓦达尔跟着小声笑:“我不觉得,元乐哥哥是为了你好。殿下伤寒没好几日,是要好好保暖。” “再保暖也不能这样啊。”柴雪尽举起汤婆子,“你们都穿单衣了。” 就他还过着冬天。 抱怨的神情太像小孩子了,瓦达尔又不住偷偷的笑:“殿下再忍忍,我们这的天阴晴不定,别看今日暖,也许明日下雨又冷了。” 柴雪尽并没被安慰多少,往瓦达尔藏在桌下的手里看:“你在做什么?” 从来到内厅,教过他今日该学的内容后,瓦达尔就在低头忙碌。 “没、没什么。”瓦达尔很没底气地说,他还在看着,瓦达尔迟疑了下,还是把双手放到桌上,露出手里的东西。 是四根黄色长绳,有部分被编成手链,样式熟悉,柴雪尽一下子想到了自己脚踝上的红绳。 “这是……?” “是我们这边的习俗,立夏前编好手链向山神请愿送给想送的人,如果对方收下了,立冬就会心想事成。” 柴雪尽很难想象斯百沼亲手编织这东西,再看一眼发现颜色不同:“有别的颜色吗?” “有。”瓦达尔瞬间羞答答的,捏着手绳扭捏起来,“黄、黄色多半送给父母亲人,祈祷他们一年身体健康,还有用红绳的。” “嗯?”柴雪尽屈膝,指腹搭在脚踝的红绳上,心底隐隐有了猜想,莫名紧张起来。 瓦达尔没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仍红着脸道:“就是喜欢的意思。” 柴雪尽眨了眨眼睛,果然是这样,难怪斯百沼对送红绳只字不提,他不问就当没这回事。 想到斯百沼嘴硬的模样,他弯弯唇角:“哦,如果把红绳还回去就是拒绝了,是吗?” “是啊。”瓦达尔不明所以,很快明白,瞪大眼睛结结巴巴的,“殿、殿下收到红、红绳了?” 永春郡落里的百姓对他的来历一清二楚,包括这被指使来当小先生的瓦达尔。 注定要与斯山启成亲的人在这收到了象征爱意的红绳,未免太像恐怖故事。 瓦达尔绞尽脑汁回想可疑人员,一无所获,他虽是历朝皇子,但被限制外出,在这座城堡里能接触到外人的可能几乎没有。 那会是谁避开所有耳目来向他示爱呢? 瓦达尔神情严肃,涉及国之尊严,少年不留情面:“不管殿下收到谁的红绳都请拒绝,如有人说这是保平安的,那一定是想让您蒙上不白之冤。” “这样啊。”柴雪尽眼角余光发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进来,唇角微挑,“可惜我没能找到送绳的人,这要怎么办?” 真有人送,还是匿名相赠,瓦达尔大惊失色:“我这就告诉小郡王,请他帮殿下做主。” “小郡王能做主吗?”柴雪尽故作忧虑问,“指不定敢往我这来的是何等尊贵的客人,万一……” “能,小郡王不行还有三王子,他是我们草原最无畏权势力求公正的勇士,有他在,殿下会平安无事。”瓦达尔信誓旦旦的,全然没想过这送绳之人会是某位监守自盗的王子,“再说,殿下为与王和亲而来,三王子最敬重王了,绝对会拥护殿下的清白。” 柴雪尽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正要再逗逗瓦达尔,便听斯百沼脚步沉沉走过来,弄出的动静一下子惊到了替自家王子立人设的瓦达尔。 “王子!”瓦达尔眼睛亮起来,满是见到偶像的喜悦。 “嗯,你先回去,我有事要和殿下商议。” 瓦达尔哪敢有怨言,临走前还惦记着柴雪尽收到红绳的事:“殿下,此事非同小可,既然王子来了,您对他说吧。” 柴雪尽看了眼神色有异的斯百沼,忍笑道:“抱歉,其实没这回事,是我一时好奇心起杜撰出来的。为了不被他人说我挑弄是非,瓦达尔能帮我保密吗?” 原来是假的,瓦达尔松口气,露出个笑来:“没有就好。” 想再絮叨两句,惨遭他家王子的死亡凝视,瓦达尔抖抖肩,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殿下再见,王子再见。” 然后一溜烟跑了。 柴雪尽心道可惜,没了能什么都不知道却很能打配合的瓦达尔,恐怕很难让斯百沼失态了。 往日为避嫌,斯百沼不会在白日过来,晚间倒是一趟没落。 “三王子大驾光临有何事?” 假惺惺的客套真像那么回事,斯百沼没怎么见过他装腔作势,不免起了点逗猫小心思。 “殿下消息那么灵通,不会没收到风声吧?” 光冲这句话就知道事不小,毕竟斯百沼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两日确实一切太平,柴雪尽狐疑。 此时,解时琅匆匆从外进来,尚未见到人先闻其声,语气难得惊慌:“殿下,戎大人出事了。” 柴雪尽下意识看向坦然将他茶盏据为己有的斯百沼,这人不会为了这件事来的吧? “殿下——”解时琅转到内厅里,一眼对上慢条斯理看过来的斯百沼,像个被掐住脖子的鸟雀没了声。 他怎么在这? 解时琅眼神一抬,柴雪尽没任何被威胁的混乱情绪,对斯百沼出现在这里接受良好,仿佛他们是同伴。 这个念头让解时琅毛骨悚然,当即闭嘴只用眼神请示柴雪尽。 “戎侍郎怎么了?”柴雪尽问。 解时琅心头疑惑更盛,皱紧眉依言道:“戎大人在林间遇袭,生死不明。”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子时,听说偷袭他们的是一群灰狼,消息由戎大人身边幸存的随从之一飞鸽传书来的。” 人还没出东夷先出了事,于公于私对方都该表个态。 柴雪尽顿悟斯百沼在这里的另一层含义,他偏头去看:“三王子来寻我也为这事?” 斯百沼颔首:“不错,我已命人带二十人小队前往戎大人失踪的树林寻找,若殿下有要求尽管提,此事既在东夷地界,是该我来负责。” “只有一点,务必找到戎大人。”柴雪尽顿了顿,语气有点冷,“无论生死。” “这是自然。”斯百沼喝完两口茶水,起身要走,“不扰殿下清闲,有事让解大人来说。” “三王子走好。”柴雪尽口头送送,瞥眼神色莫名的解时琅,“说吧。” 解时琅眉头皱得更紧了,怕被人听见似的低声:“戎大人可能凶多吉少。” 柴雪尽双手背在身后,往向后厨的长廊口走:“死不了。”
第三六章 。 解时琅追上来, 刚张嘴便见柴雪尽回头,神神秘秘的嘘了声。 有些事不该问还是别问,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与永春郡落相隔数百里的一处宽阔雪山山洞里, 白日里云朵飘扬,影子堵住洞口, 内里景象一应被隐藏。 洞底深处有一石床, 铺设厚重棉被,躺着位脸部许多擦伤的男人——赫然是失踪的戎栋。 似做了噩梦, 戎栋胡乱挥着胳膊, 嘴里不停叫着:“退。” 失了大家风范的戎公子,语气严厉, 带着必死的决心。 不远处光亮洒进来,入口处几道影子一闪而过,静悄悄的, 仿佛是幻觉。 噩梦里与狼□□战的太激烈,疼痛真切到让戎栋唰地睁开了眼睛。 陌生的崎岖洞顶,陌生的草木花香,他是被人救了吗? 在戎栋撑着石床要坐起来的时候,旁边伸出来一双手按住他的肩膀:“大人, 还动不得。” 熟悉的声音, 戎栋转脸见到了那位在潍岭江就打道回府的随行太医。 “薛太医……” “是,殿下救了你。” 薛太医退让到旁,让戎栋见到缓步上前的周弘译, 对方着黑蟒袍, 发间有玉簪, 半边银面具露出优越的下半张脸,此时眼含关切:“可有哪里不适?” 愣神后戎栋挣扎着要行礼:“下官见过殿下——” “你重伤在身, 免了这俗礼。”周弘译按住戎栋肩膀,“是我来太迟,否则你何至受伤。” “这不怪殿下。”戎栋道,“是下官时运不济。” 偏走山林时遇见捕猎的灰狼群,惹了麻烦。 戎栋面上沉默寡言,心道周弘译为何会在这。 按计划,他说服了承昌帝离京到宁平后,就会和耿东策谋划攻克东夷的良计。 “还是怪我。”周弘译自责道,“倘若我事先和你打过招呼,你大抵不会为着急赶回宁平而夜行。” 在东夷这大片荒原或雪山树林有群兽出没的地方,夜行等同于喂畜生。 先前护送柴雪尽一行人,有边问凝等本地人在,才得以一路顺利。 回来是戎栋失策,再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把错归咎到周弘译头上,况且他从不是愚蠢之辈,哪里听不出周弘译的言外之意? “殿下当初也是为我安危着想,万一让斯百沼等人知晓殿下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我倒是真想同那位我行我素的三王子见上一面。” 戎栋敛眸,这时候最好保持沉默。 回避太明显,周弘译微微一笑:“你也和斯百沼相处过一段时间,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戎栋听不出周弘译的深意,谨慎道:“心思深还难缠。” “看来是个强劲对手。”周弘译突然意味不明的又道,“以你所见,他对柴雪尽有没有私心?” 这不像询问,更像试探。 戎栋一直知道送亲队伍里有周弘译的人,有些事不经过他也能到周弘译耳朵里。 不愧是皇室中人,与承昌帝如出一辙的多疑。 戎栋道:“大抵没那么多儿女私情。” 周弘译没否定他的说法,不知是感慨还是嘲讽:“原来真有人能抵抗住他的诱惑。” 提到柴雪尽,戎栋少见主动开口道:“殿下要见他吗?” “暂时不了。”周弘译看了他一眼,“最近他身边围着的人很多,我贸然出头容易被盯上。” 看来在他走后,柴雪尽那边局势也不轻松。 周弘译又道:“你不必担心他,单凭他愿为我出嫁东夷这份恩情,我也不会亏待他。” “殿下多虑了。”戎栋心神微颤,义正言辞道,“我是怕他坏了殿下的大事。” “不会的。”周弘译笃定道,“他识大体懂格局,不会听信别人谗言。” 这份信任让戎栋心惊,到底是他对柴雪尽认知太少,还是周弘译一叶障目,真以为柴雪尽能为了周家江山甘愿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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