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琼年近五十,保养得却像三十出头的模样,身上尽显岁月沉淀下来的女人魅力,说话时温声细语的,让人心醉。 只是内容却叫程御不明所以。 “奶油?” 他终于反应过来,拿起边上的餐巾压了压唇,果真见到有些许粘腻奶油沾在上面。 梁琼见他一副呆愣的模样,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她红唇微启,伸出手来,主动道:“程总,久闻大名啊。” “没能及时拜访梁会长,才是我的遗憾。” 程御伸手正要去握,才发现自己戴着手套,这对女士来说,实在过于傲慢。 但要让他当场摘下手套,更是万万不敢的。 他略有些赧然,白净的脸上顿时生出两抹绯红。 察觉到他僵持的动作,梁琼有些意外。 可当视线在他眼下红晕处扫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顺势上前,原本探出的手虚虚托上程御的胳膊,将他往另一边带了带。 “听说程总身体不好,怪不得唇色看着这么白,要不要再吃些甜点。” “不,够了。” 程御拒绝的同时,明白过来她肢体动作后的含义。他绅士地弯起胳膊,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意,向梁琼示意。 梁琼挽了挽鬓边的乌发,满意地挽了上去。 这是一个讯息。 在场的都是人精,怎能不知道梁琼的意图,不论她对程御抱着怎样的心思,这个人势必只能是其他人的念想了。 “一杯甜酒。” 梁琼召来一旁的侍应生,又同程御温声道:“程总不爱出门,趁着这个机会,我得替你好好介绍一番江城同样年轻有为的新贵。” “那就多谢梁会长了。” 梁琼不语,只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 到场的名流三三两两,或多或少都有着自己的小圈子,不乏重量级的人物。这些人精在人际交往上面都是熟手,彼此相谈甚欢,气氛很是融洽。 而梁琼领着程御游走在各种圈中,谈笑之间俱是风流。 她气度不凡,说话进退有度,又暗中护着程御。有她陪伴,这具身体面对社交时的应激反应也稍稍减弱了些。 作为一个理论知识颇多而实践经验不足的掌权人,程御发现自己那点功力在梁琼面前可谓是小巫见大巫。 人家是真正的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将各界名流都玩弄于鼓掌之中。 只是由她领着见了几个人,程御就意识原作中她能成为陆含璟一大助力的原因。 此人凭借娘家隐晦而盘根错节的政坛背景,拿人脉作价码,最后每一个人都不能得罪她、不敢得罪她、也不舍得得罪她。 有她带着,程御结识了不少从前只闻其名的名流。 但梁琼身为宴会主人,势必不能全程陪伴着他,这样不符合她的习惯。 宴会未过半,她就借机离开。 程御身边落了空,很快就有些没在梁琼结交攀谈范围内的二代,互相怂恿着要上前。 终于有一人被推了出来。 - 沈涵宇揽着女伴朝程御走去。 察觉到有人在靠近,程御的视线极其清浅地落在他们身上。 一个宴会未半就浑身酒气的男人,和一个满身珠宝依附在男人身上的女人。 他礼节性地略一颔首,视线当即又跃向他处,像寻找着落脚点的雪中鸟雀,察觉到当下不是好地,便毫无留恋地飞离。 即使程御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鄙夷或是瞧不起,特地走近的沈涵宇却莫名觉得脸痛,他脸上肌肉隐约一抽,随即女伴就吃痛地轻呼出声。 程御的视线终于又回到那处,对眼前这人的行为感到困惑。 不给他躲避的机会,沈涵宇率先问道:“程总怎么没带女伴?” 在座之人都将女伴视作身份的象征,尤其他最近新找的女朋友是模特出身,肤白貌美人高腿长,穿着无肩的镶钻晚礼服,是整个宴会厅最夺目的存在,给他涨足了面子。 像程御这般独身前往的,实属罕见。 沈涵宇很恶意地猜测着。 这样气弱体虚的模样,该不是不行吧? 察觉到来人并无善意,程御看他一眼,问:“你谁?” “沈家二少爷。” 哦。 谈及沈家,程御便有些印象,是江城仅次于程氏集团的一家实业集团,书中着墨不多,更没有提及一个会自称“沈家二少”的蠢笨纨绔。 他没有回应沈涵宇直白的挑衅,只淡淡道:“如果是生意上的事情,还是由你祖父来找我商议的好。” 言外之意,其他废话就不用讲于他听了。 周边有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程家虽不比十年以前那般庞然大物,但程御上台后依旧稳稳地撑住了场面,开拓不足,守业却勉强可成。 反观沈家,虽说后来居上,但一整个偌大家族,竟找不出个出色的后辈来,到现在还得沈老爷子把持局面。 至于沈涵宇,身为沈家次子的第二个儿子,更是纨绔一个,要说谈生意,他在程御面前,可真是万万不够格的。 沈涵宇听到周围窸窸窣窣的笑声,只觉得火往头上冒。 他本就是好胜的性格,沈家后代仅他和他哥二人,他哥常年在国外,便宠成了他纨绔模样。 程御与他相仿的年龄,家世背景又不相上下,凭什么看不起自己。 今晚喝的酒全浇在了这团怒火上。 他越想越气,骤然间松开女伴,往程御那处冲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吓得围观看好戏的狐朋狗友们心里一惊。 拜托,他们是想同程御认识认识,可不是这么个认识法,要是和程家交了恶,回去还不知道该怎么被家中长辈教训! 可还不待他们冲上去,一个男人已经挡在程御面前。 “沈二少真是热情似火。” 那人一身棕咖色正装,唇角噙着浅浅笑意,一派温润如玉的姿态,却将失去理智的沈涵宇拦了个彻底。 “许久不见沈董,还望沈二少替我们程总向尊祖父问个好。” 一个二少一个程总,陈廷玉也是懂阴阳的。 程御被陈廷玉护在身后,看着他长身而立的背影,虽不喜欢他,对这话倒是满意。 沈涵宇心中怒气不减,可对方直接搬出他最敬畏的祖父,就像一盆凉水猛地泼上来,让他顿时清醒几分,他不敢再胡说什么,只能拽着女伴拂袖而去。 一堂闹剧,就这么举重若轻地落了幕。 程御还想继续找陆含璟,可是刚一转身,耳尖猝不及防地被吹上一口温热的气息。 耳后颈侧在瞬间浮起细小颗粒,程御惊惶地避让开半步,抬眼正对上陈廷玉抱歉的眼神。 还不待他说些什么,陈廷玉又凑近他耳旁,低声道:“程总,疗养院那边传来消息,董事长突发急症。” 程御心中一凛。 程朗坤虽然把身家担子放在了程御身上,自己却还把控着大量的集团股份,如果他出事,不仅会给本就凋零的程氏一个重大打击,还会涉及到各方控股权的问题。 更别提是在程御还没坐稳位置的前提下。 这事还需早做准备。 思虑间,颤栗浮起的微粒逐渐消退,程御斜了陈廷玉一眼,却见他不动如山,仿佛刚才的相贴只是他低头说话时的一个意外。 不论如何,此刻程御已经没了责问的心思。 待耳旁热意消下后,他前去找梁琼告别。 在拍卖会开启前就离场,实属少见。 梁琼却没有多问什么,她眼波流转,柔声道:“程总有什么事就先去吧,事权从急,总归我这里呀,你什么时候都能来。” 程御露出一个温软的笑来,“梁会长,那就这样说定了,下次我再来拜访,你可要接待。” “自然等你。” - 告别之后,程御寻了个僻静处,拨通纪云琦的电话,让她尽快赶来参加晚宴后的拍卖会,务必拍下其中一副名为《麦田里的守望者》的画作,不拘价格高低。 画作主人陈荣和与梁琼有一番渊源,这般机会不容错过。 陈廷玉看着他目视前方,实则对着蓝牙耳机提点纪云琦的模样,看着他低垂的眼和卷曲的睫。 站在他身后半步的位置,沉默不语。 程御其实能感受到来自陈廷玉若有所思的目光。 关于陈廷玉对自己有二心这件事情,他再清楚不过,可是推又推不开,也只能无视处理,免得扰自己清静。 挂断电话后,他下意识理了理袖扣。 为了不让外人起疑,程御如来时一般,镇定从容地离开,只是心中难免有些可惜。 看来是等不到陆含璟了。 他不知道的是,这个他心心念念了半场晚宴时间的男人,正躲在他方才站定的角落里,将他所有的神态、动作一一烙入眼底。 金黄色的酒液,倒映出他的面无表情,可当杯子被转动后,玻璃的折射,让倒影中这张脸上的五官出现了非常轻微的位移。 原本如古井般无波的瞳仁,被挤压出狭长形状。 像是猛兽狩猎前,不动声色间的观察、与跃跃欲试中的克制。 程总。程御。 表面冷淡矜贵,私下玩这么野。
第008章 回到车里后,程御才露出些烦躁的神色来。 他扯开温莎结,像是终于能呼吸一般,骤然喘了两口粗气,但同时,粗鲁动作也将雪白的颈子划出两道红痕来。 如今也顾不得这些,程御忙问:“祖父那边什么情况?” 陈廷玉声线沉稳,不急不缓道:“疗养院那边来的电话,说程董突发心梗,还在抢救当中。” 普尔曼如风驰电掣般穿过车流,程御瘦削的脊背微微倾倒在座椅上,伸手敛去眉眼,声音带着疲倦,“好好的,怎么就突发心脏病了……” 光是目前的情况就够让人头疼的了,他可不想再加个争夺遗产和股份的戏码来。 他满心烦闷地不愿视人,陈廷玉却得以肆无忌惮地窥视他。 直到那些红梅落雪般的痕迹渐渐消去,陈廷玉才有些遗憾地收回视线,同时开了口,声音是与眼神截然相反的温柔安慰。 “程董吉人自有天相,阿御,你别怕。” 程御连夜赶到医院时,原主的二叔一家人已守在手术室门口,见他过来,都不曾多说什么,只有程友士唤了他一声,但很快又满脸焦虑地别过脑袋,看着手术室的方向。 手上动个不停,正捻着佛珠。 程御和陈廷玉坐在了另一边,沉默着等待结果。 乍暖还寒的时节,晚间还有凉意,再加上医院里的空调打得足,过道一片阴冷,程御本就没吃多少东西,此刻更感到寒意入体。 他有些不适地动了动纤长手指,肩上突然压下一片暖意,另有双手递给他一块巧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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