崭新的鞋子已经挤得变了形,脚也肿得和崂山大馒头一样。 他的目光看向商泊云和江麓,又飞速移走,落在了郝豌身上。 陈彻伸出手,泫然欲泣:“郝豌,没关系的,我可以的,哪怕有可能滚到山下,哪怕可能变成瘸子,错过高考,然后进厂打工,结果被工头欺负,丢了工作流落街头我都没关系的,这是我不敬菩萨的代价。” “哎呀,你闭嘴吧!”一米九的双开门冰箱瞪他一眼,认命地蹲了下去。 天色不知道什么时候暗沉了下来,雾气里头,濛濛的雨往下落。 寺庙里的游客早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出了山门,能听到壶山的广播声从西门那边传来。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今日缆车已停运……” “不是吧。”陈彻浑身的水淌得差不多了,他伏在郝豌的肩膀上流下两行清泪,“天要亡我。” “别啊,高手。你命由你不由天。”商泊云低头看手机,淡声道,“下山方向一百米有个酒店。” “去吗?”商泊云把手机递了过来,目光却好整以暇地看向了江麓。 有……有什么不能去的。 江麓很从容地“嗯”了一声,又补充道:“陈彻得赶紧把湿了的衣服换掉。” 陈彻抱着郝豌的脖子,一只光溜溜的脚蜷成了爬山虎的须:“摆驾。” * “您好,还有一间家庭房。” 前台数了数这几个高中生的人数,“有两张双人床。” “就这间吧。”商泊云把身份证递了过去。 “酒店早上八点到十点提供早餐,餐厅在一楼大堂左侧。还有别的需要请随时致电前台。” 信息录的很快,身份证连同房卡一起到了商泊云手中。 四个人进了电梯,“叮”的一声,就到了五楼。 下雨的缘故,留在壶山的游客不算少,加之有趁着周末特意来看日出的,所以酒店人都住满了。走在走廊上,偶尔能听到哪个房间传出几声笑。 家庭套房很宽敞。 两张大床,都朝南摆着,客厅连着浴室和衣帽间,陈彻已经一瘸一拐地先去了浴室,郝豌脱下被雨淋湿的冲锋衣,终于松了口气。 “所以,两张床,咱们怎么睡?”郝豌看了看这俩人,表情有一丝微妙。 “是啊,怎么睡?” 房间切成了五边形,三面都能看到壶山的夜色。 乌漆嘛黑。 商泊云把窗帘直接拉上,语气真诚地发问。
第64章 江麓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只是盖着被子睡觉而已, 为什么从商泊云嘴巴里一说出来,就多了点暧昧的意味。 大家都是男的,谁和谁睡一块儿其实差别不大。起码对于郝豌和陈彻来说没有差别。 不过, 对江麓来说有差别。 商泊云以退为进, 把选择权给了江麓,等着小江同学再主动一点点。 “我都行。”江麓定了定心神, 意识到这又是商泊云的圈套。 这家伙总爱以退为进, 看起来把选择权给了他,本质上就是想逗自己。 商泊云果然两眼冒出精光。 江麓就知道。 郝豌目光在两个人之间逡巡, 而后悄悄冲江麓眨了眨眼睛。 江麓会过意,很快露出笑来:“那我和郝豌一起吧。陈彻以前在你家里过过夜, 正好你俩都习惯了。” 郝豌觉得挺好,也打算表态,商泊云迅速地开口:“郝豌也怕鬼, 陈彻和你都崴了脚, 还是我和你睡一块吧。方便点。” 郝豌:“我怕鬼?” 他看向商泊云,很配合地点头:“嗯嗯……是这样。” 虽然, 他也今天才知道。 * 等到所有人都洗漱完, 差不多就要十点了。 陈彻给脚踝揉药油,龇牙咧嘴忍着痛, 估摸着起床能好不少,遂又兴冲冲道:“定个五点的闹钟?咱们起来看日出。” 壶山的日出很有名, 几个人都没什么意见。 坐在床上的时候, 白天折腾出的疲惫终于涌了上来。 “那今天就先睡吧。”商泊云起身, 熄灭了所有的灯, 只在盥洗台那留了一盏光线最暗的。 昏暗的视线里,郝豌和陈彻已经各自躺了进去。 “等我啊?”商泊云看到了坐在床边的江麓。 江麓拍开了商泊云的爪子:“你要睡里边还是外边?” “你不是爱睡里头吗?”商泊云倒没觉得这个问题也需要讨论, 他踢掉拖鞋,爬到了床上。 “……你知道的也太多了些。” 商泊云见小江同学还盘腿坐在床边,拿肩膀很轻地撞了他下。 “发什么呆?” 江麓钻进了被子里,没一会儿,商泊云也躺了下来,带起了床垫轻微的陷落。 江麓的眼睛也跟着很轻地颤了颤。 商泊云其实浑身哪哪都泛着酸,背着人上山,又拔出了陈彻的脚,但他选择不说。 但接触到柔软的被子时,商狗子没忍住满足地叹了口气。 “晚安。”他声音轻快。 江麓把被子往上拢了拢,也说:“晚安。” 房间里很安静,能听到外面淅沥的雨声。 海拔的原因,空调的热气算不得很足。 江麓包着被子躺了一会儿,手脚始终热不起来。 身旁倒是有一团热源,呼吸均匀,商泊云一向好眠,很快就入睡了。 江麓没能很快睡着,他一向觉浅且短。 何况对他来说,和别人一块睡一张床还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除了很小的时候,江家的保姆带着他,哄他午睡。 这么一想,他很多“第一次”居然都有商泊云的参与。 真神奇。 两个人睡在一块,分享一张被子,中间自然而然地隔出了一小块空隙。 冷风往里面灌,江麓很小幅度的挪了挪。再挪一下。 缝隙渐渐被填满了,商泊云和他靠得好近,热源也更明显了。 他的手指动了动,又默默地放回了身前。 房间的光线很暗淡,侧着脸,能够依稀看清楚商泊云眉眼的轮廓。 这个人平时张牙舞爪,睡着的时候又显得很乖顺,有种兽类的安静。 没来由的,江麓想起某次听音乐社的人闲聊天的话。 “要是和喜欢的人在一块了,要一起去做什么?” 十六七岁,世界里满满当当塞着学习、乐器和快乐,有人起了话头,立马就有人接腔。 “去游乐场啊!然后去坐摩天轮。” 江麓不参与这样的讨论,在琴凳上安静地听着。 “是不是有传说和喜欢的人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会永远在一起?” “太纯爱了,有些无聊昂。”有人觉得浪漫,有人觉得接受不了,“要是我把喜欢的人搞到手了,直接推倒吃干抹净。” 十六岁高中生作风如悍匪,整个活动室里都是嘘声,逼问到底如何把人“吃干抹净”。 关莘回过头来,问:“学长,你呢?” “我?”这个问题令江麓觉得不好回答,他神情温和地说,“不知道。” 关莘求知欲旺盛:“为什么呀?喜欢的人总归是要和别人不同的,学长。” 那个时候,脑海里一闪而过一张笑意恶劣的脸,他涌起一瞬的焦躁,最后摇了摇头:“我没有喜欢的人,所以不知道。” 那次讨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 如果现在关莘问他,他的答案也一定会让她吐槽普通。 因为江麓竟然觉得,能这么看着对方睡觉就已经很好了。 万籁俱寂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认床?”商泊云的声音忽而很轻地响起,他睁开眼,黑暗中,一双眸子里不见睡意。 “不是。” 江麓弧度很小地动了动脑袋,又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躺着的,商泊云也看不到。 “那为什么不睡?”商泊云的声音里夹着笑,细细听来就知道这个人其实清醒得不行。刚刚是不是在睡觉都有待商榷。 他拖长了语调,头往江麓那边靠了过去,“我想想,不会是还在害怕吧?” “……你别说这个。”江麓咕哝了声。 商泊云乐了,他侧身,手臂打开:“怕鬼也没事,可以躲我这儿。” 江麓没说话,商泊云也不失望。 猫这种生物,它不管做什么,理不理人,反正横竖让人觉得可爱。 床单忽而摩挲出很轻微的响动,肩膀下面靠上了一点重量,商泊云一愣,手还举着,显现出一点滑稽的迟钝。 “嗯,那我躲一下。”江麓的呼吸洒在他的锁骨上,而声音蒙在了被子里。 一瞬间烟花爆炸,火星子烫到了商泊云的脉搏里。 “哦……好,对,可以。”商泊云首次遭遇直球偷袭,状态迅速下滑。 他的手放了下来,慢吞吞地抱住了江麓。 这种时候还不抱的话,他就不是商泊云了。 江麓的手垂落在两个人身体之间,他第一次主动,手试探性地往上抬了抬,抓住了商泊云的衣角。 犹疑一瞬,江麓顺从心意,环住了商泊云的腰。 这下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了。 热意源源不断地渡了过来,他闷在被子里,甚至出了点薄汗。 江麓钻了出来,然后听到了轻微地吃痛声。 商泊云遭遇【猫咪头槌】,hp-10 。 “抱歉。” 江麓慌里慌张地抬眼去看,额头擦过了商泊云的下嘴唇。 商泊云血条持续消耗。 他抱着江麓,闷声道:“不睡觉了?” “确实睡不着。” 江麓窝在他怀里。 这样的距离,原本模糊的轮廓突然变得清晰,是不是心里在想着,所以才把对方的面孔具象化勾勒? 夜已经很深了,相邻的一张床,郝豌和陈彻呼呼大睡,间或响起几道呼噜声。 “我觉得有点吵。”江麓忽然说。 “那没办法。”商泊云摸了摸他的头发,低声道,“人一多就是这样,你要是上大学住宿舍……” “不是。”江麓看着他,“是心跳声好吵。” “你的。”他抓住商泊云的手,带到自己的胸口前,砰砰的震动传来,江麓的声音有些赧然,“还有我的。” 那颗坠入脉搏的火星引燃怦然的热浪,商泊云喉咙一哽,脑子仿佛要在这句话里也被灼热得融化。 在二十六岁的时候,商泊云是纯粹的感官动物。感官动物没什么不好,他很快乐,也让江麓很快乐。 现在不是,他改过自新了,他和江麓还有一个约定的时间。 但是,但是。 他很饿。他饿了很久了。 最后一点儿理智融化进了绚丽的烟花,灿烂的事物早点儿盛开也没关系,商泊云低头看着江麓,被他抓住的手往上,急切而冲动地捏住了江麓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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