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麓还有些呆。 商泊云又坐近了些,将爪子给他看,用一种略带控诉的眼神望着江麓。 “虽然是我先挠你,但你打了回来,所以扯平了。嗯?” 他的声音仍然是江麓所熟悉的那副从容闲散的音调。 既没有表露恶心,也并不在意。 一般而言,谁都不会在意和同性之间一次偶然的肢体接触,也不会产生多余的联想。 江麓于是感觉冷却下来的情绪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心里同时闪过一丝异样的失落,但手机的铃声在这个时候响了,些末的失落就立马被他略过。 “少爷,我大约还有十分钟到栾江剧场。” 老纪堵在了跨江大桥上,抽空给江麓拨了电话。 “好,我在广场旁的车站等你。” 商泊云闻言,站起身来。 “走吧,我也过去。”他懒洋洋地补充,半是揶揄,“凑巧,去那儿等公交。” 江麓现在对这两个字很无奈:“……别说凑巧了。” 商泊云很不走心的“哦”了一声。 这件事情最终潦草而轻盈地翻了过去。 在没有弄清楚有关江麓的问题之前——商泊云静静地想,他不能操之过急地捅开自己心意的窗户纸。 二十六岁的江麓对于自己的性取向小心翼翼的隐瞒,常年的焦虑以性 | 爱作为解决的手段。 十七岁的商泊云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知道了,然后,一起越过去。
第32章 “居然只有物理没写完。” 西门的奶茶店里, 奶茶小生的声音比平时还要有气无力。 由于是国庆假期,这儿每天都是爆满的状态。 商泊云在看到江麓一字未写的物理试卷之后,凉声道:“小江老师, 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 江麓对于商泊云的记仇有了进一步了解。 事实上是——过于纯情的男高小江几次试图写物理作业, 却总在翻开笔记和作业的同时被心虚所折磨。 最后,他在京市挤出时间写完了除物理之外的所有作业。 “昨天不是说扯平了吗?” 江麓想了想, 说话的语气很真诚。 那双黑水银似的眼睛看着商泊云, 商泊云盯着他看了几秒,冷哼一声, 暂且放过了这件事情。 这是江麓一个偶然的发现。 自己越委婉,商泊云就越霸道。 比如昨天, 他并不想承认自己的不开心,商泊云就绕着弯儿,让他跳进坑里把话说清楚。 反之, 如果自己直截了当地承认, 他反倒会稍稍收敛起作弄的心思了。 ——怎么看都是个本性恶劣的家伙。 可是,并不让人觉得厌倦。 江麓眼中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来, 商泊云靠着椅背, 余光里,看得一清二楚。 内心的哈士奇也跟着摇了摇尾巴。 摊开试卷, 两个人各自埋头写。 附中假期的作业一向是饱和式布置,各科老师的台词也很一致。 “国庆七天假, 咱们一天一张试卷, 不过分哈?” 理论上是这样—— 但是六科老师都这样说。 得益于陈彻前几天的骚扰, 商泊云的作业也写得大差不差, 除了语文他只背了几篇文言文外而略过了试卷外。 他的阅读做得不太走心,偶尔喝几口奶茶, 很快珍珠就都见了底。 “卡住了?” 江麓的笔尖一顿,点点头。 “上次你和我说过一道差不多的题。” 这是要自己再想一想的意思,商泊云“唔”了声,干脆托着脸看江麓继续算下去。 受力分析画了几遍,传送带上的小滑块作恶多端,10分钟后,江麓终于顺利写出了答案。 “宝宝,你好棒啊!这道压轴题你都自己解了出来。” 身后忽然响起夸张的表扬,来这儿学习的小情侣们练的是眉来眼去剑。 “嘿嘿。”男生的声音得意又赧然,“因为宝宝教得很好。” “那宝宝要继续努力,作业都要认真写完,毕竟我们是要上一个大学的哦。” “嘿嘿。”男生迷失在一声声宝宝里,化作呆傻的复读机,“好好好。” “……” 江麓忽然发觉,奶茶店里的情侣也太多了些。 “别分心。”商泊云的指尖点在试卷上,一脸正直,“下面还有两问呢。” 江麓敛目,很轻地嗯了一声。 做事认真的小江老师,看起来真是乖得不行。 一脸正直的商狗子并没有看起来那么正直。 “……宝宝,这题有点难。” “宝宝,你已经写出来一点了,再想想好不好?” “写出来有没有奖励,嘿嘿。” “有的呀,写出来,就奖励宝宝……”声音突然压低了些。 感情正浓的小情侣永远有黏糊不完的劲儿,无差别地和全世界分享他们甜蜜的喜悦。 “……”江麓捏了捏笔杆,好看的指尖泛起点红。 他沿着骤然被打断的思路继续写了下去,很快把第二问也算了出来。 商泊云好整以暇,看着江麓对着第三问蹙起了秀长的眉毛。 出题的人总有办法,让牛顿和洛伦茨隔着时空在同一道题相会,一茬又一茬的高中生没有见过这两位的尊容,却都纷纷拜倒在力学和电磁学的冠冕下。 耳畔仍有情侣絮絮的低语,亲昵至极,江麓对声音很敏感,甚至分辨得出到底有几声不同音色的“宝宝”。 最后一问勉勉强强写了一半。 身侧的纸张轻微响动,并没有怎么动笔的阅读题被商泊云的手臂碾过,商泊云靠了过来。 “前面都写对了,把磁感应强度的最小值算一下。” 认真的好学生一点就通。 江麓尽量屏蔽耳朵里的杂音,低头将粒子在第三象限的位置坐标求了出来。 “是这样吗?” 商泊云认认真真地将解题过程和运动轨迹图都看了一遍,过了一会儿才抬眼,满意道:“一分没扣,真棒。” 被喧闹影响的情绪也松了下来,试卷打算翻到下一张,就听得他的学习伙伴嘴唇开合,无声说—— “宝宝。” “……” 奶茶店里此起彼伏的“宝宝”令江麓头皮发麻。 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地看着商泊云:“别闹我。” 商泊云撑着脸笑:“我以为这两个字有什么鼓励作用,在这听他们说了上午了。” “……那也要看使用的对象是谁。” 江麓驳回了商泊云的恶趣味。 他思绪有一瞬游移。 只听过班上男生互为共轭父子,比如陈彻和李思维曾在大课间小学鸡式吵架,表示自己才是对方的“爸爸”,最后恼羞成怒大打出手。 但是——“宝宝”? 不得不说,和那声“爸爸”都有令人无语的奇效。 没太交过朋友,江麓在某种意义上堪称迟钝。起码他以为,朋友之间确实会这样,说白烂话,开幼稚玩笑。 就和那封写满了笔记的“情书”一样。 再往前回想一点,或许还有商泊云灵魂出窍的一声“老婆”? 等回过神来,就和他这样成为了朋友。 总之,江麓小同学正谨慎且认真地维持和商泊云的友情。 但未来的某一天,江麓小同学注定要失望了。 商泊云转移话题,问道:“这里是不是吵了点?” 江麓正打算做下一章试卷,闻言只是点了点头。 “抱歉,我没考虑到这一点。” 商泊云又问道,“所以,之后要不去我家?” 后桌的小情侣倒吸一口冷气,抬眼看去,原来是一个男生在问另一个男生,小情侣遂又迅速恢复黏糊了状态。 江麓有些意动,虽然专心些也不会受干扰,但要是可以,他确实不想在奶茶店继续了。 “方便吗?没有事先说就拜访……” 但小少爷是有很多规矩的小少爷。 “你阿姨今天不在家。” 商女士出门购物中。 “这会儿,也差不多快到饭点了。”商泊云露出笑来,虎牙闪啊闪,“说起来,我最近无意中发现,商熊猫居然会后空翻。” 还说什么呢?江麓低头开始收拾试卷。 半分钟后,他亮晶晶的眼睛看向了商泊云:“走吧。” 附中西门往前左转,经过一条长长的柏油路,老居民区就在路的那一端。 将近中午,热气熏腾,一排樟树沿着老居民区的干道生长,老少爷叔都在大树底下纳凉,江麓跟在商泊云旁边,看着他娴熟地挨个打了招呼,叔伯爷婶,一应俱全。 还有摇扇子的老大爷远远地喊:“小云呐,过来帮我杀一盘。” 商泊云指了指自己的书包表示没空,另一个大伯无情嘲笑,都一把年纪了还找小辈当外援。 老居民区远比和光山苑热闹,那座高木扶疏的别墅区,连私家车偶尔的鸣笛都很难听到。 熊猫超市的红色招牌下,黑白色的哈士奇正端着严肃的表情看门。 路过的小孩嘻嘻哈哈,纷纷薅了把它毛茸茸的大脑袋,它也不为所动。 “商熊猫。” 哈士奇支起耳朵,火焰似的眉心蹙起,待看到是商泊云,立马蹦跶了过来。 商泊云毫不费劲地抱起三十斤的商熊猫:“挺好啊,都会看家了。” 商熊猫回以热情的口水,立马被嫌弃地放下。 “这就是商熊猫?” 听到有个好听的声音唤自己,商熊猫乐颠颠地抬头,不认识也没关系,小狗依然热情地摇头摆尾。 “看起来比照片里大很多。” “呜?” 难得碰到一个不说自己胖的,商熊猫热情四射地往江麓膝盖上拱。 “照片是两个月的时候。” 正是赏味期的奶哈,一眼就让商女士抱回了家。 “现在它多大了?” “半岁。”商泊云往院子里走,“先把书包放了再和它玩。” 江麓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抬起步伐,商熊猫也感知到了客人的喜爱,立马呜呜嗷嗷地跟在他身旁。 初次见面,就好像有什么难舍难分的感情似的。 商泊云对此报以一声哼笑。 门是半开的,商女士对于老居民区的治安很放心。 有一尺橙绿的天光透了出来,商泊云把门推开。 于是江麓见到了某个傍晚匆匆瞥见的栾树。 它静静地伫立在几米见方的院子里,黄叶之上,朱果如塔向天伸展,像大片大片绯色的流霞。 “就在院子里写作业行吗?”商泊云回忆了下自己的房间,自己早上出门好像没叠被子。 石桌立在栾树下,灰白的纹路上洒满了秋日的浮光。 江麓迫不及待放下了书包,向商熊猫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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