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再地占夏欢的便宜,一口一个“叔叔”的自称。 说罢,不管夏欢脸颊的鼻血,拉他起身,送到床上去。 指尖刚碰到夏欢的手,将人拉得坐起身来,一阵阴风忽然刮过。 安之忽觉透心凉,后背浑身一阵一阵发冷,仿佛有只冤魂在身后盯着他。 他牙齿打颤,蓄好的拉起夏欢的气力全冻没了。 为避免二次伤害,他趁着还有些力气的时候,托着夏欢后脑勺,轻轻将人放回地面。 与方才一模一样仰面躺着的姿势,夏欢又躺回了地上。 就在安之收回手的一瞬间,背后遮盖镜子的红布无风自扬,向上飘起,又飒飒落下,将他整个人盖在其下。 冷汗瞬间打湿里衣,他眼疾手快掀开红布。 重获光明之时,夏樱桐也站在了他面前。 夏樱桐周身弥漫戾气,双目猩红,幽怨地盯着安之,红唇咧出一道尖锐森然的笑容。 她飘然而至安之跟前,伸出手,红色指甲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垫脚起身,靠近他耳边。此刻,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要贴在一起。 她幽幽地开口:“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真相。” 安之内心是拒绝的。但这女人忒吓人,煞白的脸,血红的唇与手,跟鬼似的,吓得他一动不敢动,嘴巴肌肉僵硬,话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口,只哼出了几声音符,叫人听不懂。 他正在努力哼哼,表示拒绝,忽地,一阵扭曲感袭来,五脏六腑都要位移出体。 待身体感觉平静下来,眼前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他还身处在那个房间,但一切都镜像反转过来。 看去地面,安之奇道:“夏欢人呢?他明明就躺在这里的!” …… 一道高大的黑影落在房间外的长廊上。 从带沈渊回到皇都,典山一直没有离开。他静静地听着屋里的动静、他们的谈话,直到夏欢表示要回去休息。这相当地危险,可能夏欢一打开门就能看见他,可他并没有动身离开,依然立在门外,观察着房内的动静。 天生的,他嘴角噙笑,长目微挑,邪魅阴骘,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包括夏欢什么时候睡着。 对比沈渊,他长得就像一位上位者,拥有高智慧,生来就像会玩弄权术的人。 人们对领导者的要求总是苛刻的,似乎忘了世间不存在十全十美,一个人能做到完美,就说明他要么会装,要么有所企图。 典山两样全占。既会伪装,又有所想要的。 作为九离之主,他要完美,孝顺父皇母后,尊师敬长。想要除掉沈渊,要么悄无声息地自己除掉他,令世人蒙在鼓里;要么令沈渊臭名昭著,被别人除掉。 总之,他得是一副全然不知,或者为沈渊的死伤心欲绝的完美样子。这样才能显得一切都与他无关,不是他干的。 六千年前,沈渊臭名昭著,被汪徊鹤除掉。现在沈渊再次出现,那么如今这位帮他除掉沈渊的人,便是夏樱桐。 至于夏欢……俗话说虎毒不食子,但稍微利用一下没有关系。毕竟除掉了沈渊,典山的完美人设便立住了,没有威胁,九离还是他的,而他退位之后,九离便是夏欢的。 沈渊的魂魄已然被夏樱桐拖入镜中,要救他出来,必须打破镜子,可镜身一破,魂魄不能及时返还身体,就会魂魄消灭。 一会儿典山就会命人将镜子抬出来,埋入地底,永不见天日,且要种一株噬魂花在旁,为花打上隐身咒。 如此就算沈渊魂魄出镜,也会第一时间被噬魂花吸去,隐身咒则让人看不见那花。 找不到沈渊的魂魄,时间一长,便魂飞魄散。 “且进去吧。”典山朝身后的侍卫们下命,“拿出镜子埋了,手脚轻些,不要吵醒了小竹。” 沈渊那具没有了魂魄的空壳直直倒地,双眼大睁,紧盯房梁,一眨不眨,好似在清醒地发呆。 “既早已起了自我了断,长久辞世之心,现如今又何必回来?孤虽不算好人,这天下却记得孤是位贤君。”典山短暂地勾唇一笑,继而放下嘴角,长目中闪过一道凌冽而狠戾的精光。 说罢,一扬盘龙大氅,转身踏步而去。 那几名侍卫抬着镜子离开九离皇宫,一路直奔荒郊野外,将镜子掩埋,再在旁重伤一株噬魂花。 他们是千百年来唯一光顾这里的人,为这里带来一丝鲜活人气,与一株美丽的花朵。 染血般鲜红的花朵,孤独地盛开在无人之地,独自摇曳,在无尽的黑暗中泛出猩红的光芒。 侍卫离开后,噬魂花也因隐身咒而缓缓消失。 ----
第30章 030 欺心 二 “他明明躺在这儿的……”安之回忆着夏欢躺倒的位置,走到那儿旁边去,蹲下身盯着地板犯嘀咕,“人呢?……”说着抬头,只见那面盖红布的镜子也不见踪迹。 “砰!”——房间大门被人一脚蹬开。 安之抬眼看去。 典山身材高大,一身深紫盘龙暗纹黑色大氅,暗紫色毛领毛茸茸的,很显华贵。 安之心道:现在是七八月里三伏天,热得不得了,这典山居然穿紫狐大氅!搞笑呢吧! 他站起身,抱胸昂首,一派傲然,不动身上前迎典山,只等典山自己走到他面前。 可两人距离越来越近,眼看就要撞上,典山非但没有停步的意思,还一脸淡定地走近。 安之本自泰山,巍然不动,见状,自己先沉不住气,连连后退,避让典山。 退着退着,典山脚下震出一波气浪,身体前倾,竟然穿过了安之的身体,飞向房间高台。 这是做什么用的房间?安之不知。但房间里有一高台,高台之上有一架书案,一张金椅,一方雕花木床。更主要的是,书案上有笔墨纸砚、堆积成山的书籍,与其说书籍,不如说是奏折、一架青铜香炉。 炉中青烟冥冥,渐渐弥散,散发出香气,那香气半点不浮躁,闻之安神清心。 安之猜这间房应该是典山办公用的。 果不其然,典山飞至高台后,坐在书案前,金椅上,对大门处唤道:“且进来吧阿庸,为吾磨墨。” 他竟然全不在意安之的存在! 不在意拉倒。 只是这个阿庸是什么人? 典山这么叵测阴骘之人,在念到“阿庸”的时候,脸上居然浮现出笑容。那笑由心而发,有些孩子气,竟把人也衬得纯真起来一丝。 这简直不像平日里的典山! “阿庸……”这个名字让安之觉得有些耳熟,好像在哪儿听过,但一时想不起来,“管他,一会儿人进来了看看就知道是谁了。” 等待半晌,那位叫阿庸的人迟迟不进来。无奈,他只好自己上前看看去。 走到大殿门外,只见门外站着位花甲老人。发丝花白,脸上皱纹颇多,但身材瘦俏,站姿挺拔,虽年华不再,却依然韵秀清华。 安之暗自感叹:阿庸年轻时定是位美男子! “阿庸——”典山拖长了语调唤道。 阿庸长叹一口气,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出两三步,典山又更加温柔地唤道:“阿庸啊——” 最终,他还是停住了步伐,犹豫一会儿,走进房间,照典山的要求,为其磨墨。 清雅水墨味夹杂香炉中安神的香气,更叫人闻得身心舒服。 典山批改奏折,阿庸在旁磨墨。全程,两人各忙各的,无言其它。 安之坐在高台的台阶上,胳膊肘架在膝盖上,手掌支着下巴,百无聊赖地静静看着他们。 不知过去多久,典山放下手中的毛笔。 见状,阿庸如老妈喊着回家吃饭一般着急,赶紧放下墨条,恭恭敬敬地说:“既已批改完成,那阮庸就先告退了。”说罢就要离开。 阮庸!——安之诧异。 阮庸从小便跟在典山身边照顾他。当年,他帮着典山陷害沈渊。沈渊西轩门身死时,他才二十五六岁,现在却老去了。而且看样子,他对典山避之不及,两人之间好似有了隔阂。 “阿庸啊——”典山出声阻止,但并没有动身挽留。 就算如此,阮庸还是停住了身形,仿佛这一喊一停间的主仆之分已刻入他的骨髓。 安之观察到典山露出了得逞、自信的微笑。 任何人看到这笑容都会感到不舒服,仿佛阮庸并不是一位拥有完整人格的人,而是他的玩物,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有自信让阮庸为他停足。 阮庸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背对着典山,说道:“从妖域回到你身边已经半月有余,你到底还有什么打算?我已经老了。” 典山依然没有拉阮庸回到身边,也没有用言语命令他回来,更没有回答他刚才的问题,而是对殿外驻扎的侍卫喊道:“把人带进来!” 复而,趁着侍卫还没进来,他对阮庸道:“在吾看来,汝还是从前的样子。” 阮庸道:“可你已经不是以前的我的主者。你现在贵为九离之主,身份尊贵,一呼百应,再不需要我在身边照顾。” 典山道:“对比从前吾变得更好了,有能力,有地位,再没有人再敢命令吾。如果汝继续在吾的身边,吾定会给汝一个神格、长生、年轻;如果汝继续在吾的身边,汝将会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汝为什么要离开吾?” 阮庸闭上双眼,有些不耐烦,“你当初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何以反过头来问我为什么。” “……”一句话赌上了典山的嘴。 看到吃瘪、不能反言的典山,安之忍不住发笑,“你也有今天呐。” 话音刚落,侍卫提着个巨大的笼子进来了。 那笼子相当巨大沉重,他们咬着牙,脖颈上青筋暴起,半点不敢用力砸下笼子,像对待婴儿般轻轻放在高台之下,末了才长松一口气,恭敬地抱手说道,“皇,笼子已经抬进来了。” “下去吧。”典山朝台下侍卫们挥挥手,漫不经心地叫他们下去。 侍卫离开之前,安之就专注地看着笼子里的东西。 待看清笼子里是什么,他再笑不出来,立即站起身子,怔怔地望着笼子里关着的人,“沈、沈渊!?” 不对。 笼子里那人虽是青衣白发,气质清冷干净,乍一看与沈渊一致,但长得完全不同。 到底是不是沈渊? 安之跑下高台。下楼梯时,不小心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踉踉跄跄,差点摔倒,好在快速稳定了身形,虚惊一场。 他抹去额头冒出的冷汗,走到笼子边,仔细查看那人。 在浔武,沈渊右眼视力叫木柿拿了去,自此右眼变得灰白混沌。笼子里那人的眼睛也有问题。他一只眼与沈渊一般是白翳,另一只却是双瞳。
133 首页 上一页 27 28 29 30 31 3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