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汵全当昨晚与逸舒君的对话是噩梦。她捋下衣袖,帮肖烛汍擦去眼泪,道:“不是的,娘亲从没有错。如果本身在高岸,谁会想跳进深渊呢?如果他们独爱高洁,又何必寻去花柳之地玷污她们!满嘴仁义道德,最是表里不一。” ----
第116章 素馨 三 方汵应照肖烛汍的要求在家休息一天。 趁肖烛汍煎药之际,她出门去,在院中查探一圈。 只看到素馨花丛中有大块倒伏,其位置与噩梦中逸舒君躺倒之处相近。 这就让她摸不着头脑了:“昨晚一切是梦呢?还是真实发生过?” 为证明,她又在院中、家中搜寻一番,试图找到逸舒君给她的荷包,或者折断的箭。 然而,无果。 “可能真的是发噩梦了吧……”她不再多想昨晚一事。 翌日,方汵照常去往私塾。 进门,看见一堆人围坐成一圈,叽叽喳喳议论什么。 她心道:肯定在议论我! 方汵最喜欢抓人个猝不及防。她轻手轻脚走到那堆人身边,猫着身,偷听到: “昨天,早课结束后,我去如厕,刚出门就撞见肖烛汍!当真是花魁,那张脸在浔武不说是第一,那也是第二!” “她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花魁个啥?其实呀,我觉得方汵不光继承了她母亲的脸,最主要的是与我们一般大年纪。年轻啊!出身比她母亲好,不在那花街柳巷。等再过两年方汵长大了,一定会出落得相当漂亮!” 猥琐!——方汵默默地在心里骂道。 “女子就应该柔柔弱弱,方汵与她母亲比差远了,简直一悍母!” 哼!柔弱还得在在乎的人面前表现,对你们还不至于自降身份去讨好。行君子之礼以谓君子,对小人嘛,就应该以牙还牙!——方汵暗怼道。 是时候给这帮人“送惊喜”了。她刚直起身,立马有人道:“不过,肖烛汍昨天来私塾做什么?” 娘亲什么时候来私塾了?——不得已,她又弯下身。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跳出来说道:“昨天啊,我罚抄完《孝经》,准备送去给先生过目。我刚到先生门前,里面就传出先生与人议论的声音,先生说:‘方汵得了风寒,今天肖烛汍专门来私塾为方汵请假’。” “喔。这么说,昨天确实没看见方汵。” “江哲昨天也没来。” 江哲也没来吗?——方汵心中疑惑。 “奇怪?难不成江哲也得风寒了?” “哎呦呦!——”有人讥笑道:“江家是屠夫,得不了风寒,要得,也是得猪瘟呐!——” “这话就有些恶毒了!猪瘟人传人,那整个浔武都在江家买猪肉,我们岂不危险?” “呸呸呸!就当我刚才的话没说过。昨晚,我娘亲还在江家买了三斤猪肉,用来做红烧肉来着。我吃得还挺多。” “江哲父亲在外欠债,有没有可能是债主找上门,被……” “不可能吧——浔武的大事小事能逃过那些没事在背后嚼舌根的人的嘴?要真被‘咔嚓’了,早就传遍浔武啦!” “那到底怎么回事?” “不知道。今天散学我们去江家看看。”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有人小声提醒道。 方汵忙着偷听,忘了时间。 趁这帮人还没散,她赶快直起身,回到自己角落里的座位去。 待先生站到讲台,所有人都坐定,她扭头看去江哲的座位。 ——果然空着。 她想不会这么巧吧,竟然和江哲同一时刻请假? 方汵疑心片刻,便对此满不在乎了。 暮春花事落幕,而孟夏初来,雨水繁多,潮气不减,暑气渐增,上蒸下湿,处在这种湿气邪热结合时段,让人身心都难受郁闷。 私塾窗门大开,暮霞之时敛去不少暑气。 散学,方汵收拾课本回家,却有两三个人聚到她书案边,对她说:“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同去江家探望探望?” 方汵没给那几人一个眼色,自顾自地收拾课本。 连自己都奇到江哲为何会跟自己在同一天请假,别人怎么能不怀疑?她直言不讳澄清道:“不是我害他不能来私塾,我也没必要去探望他。” 有人指着方汵的鼻子道:“唉!……” 方汵立马接话道:“不去探望会说我作贼心虚,不敢去;去探望吧,又会说我在遮掩什么。” 她停了一会儿,又道:“谁叫我们前脚刚闹完矛盾,后脚又碰到一起请假了呢?最关键的是,我有妖异之象呀!不是我伺机报复是谁?” 把别人要说的话,自己提前说出来,叫别人无话可说。方汵深谙此道。 那几人听她把话说这么满了,也不好再接话下去,只好作罢。 方汵看到几人离去的背影,不忘补话道:“你们探望回来,明天早上别忘了跟我说说江家到底怎么了!” 刚说罢,她便听到有人暗骂自己道:“不要脸!” 方汵嘴角一扬,一笑而过。 一晚又过去了,方汵准时来到私塾晨读。 奇怪的是,昨日去过江家的同窗,皆一副面色煞白,心事沉重的神色。 以前,他们对自己是不多加言语,或是刻意无视,可如今对自己的态度,就仿佛碰见好久没洗澡的乞丐,全部捂住口鼻,躲着走,连挖苦都没挖苦自己一句。 这让以怼人为乐的方刚,瞬间失掉大半乐趣来源。 这种情况一连持续了大半月。 直到江哲带着一位叫云石的和尚来到私塾为止。 当时,已近散学,方汵已无心听先生讲课。她双手支着下颌,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发呆,一动不动,仿佛木偶人。 而破天荒地,平时好像把眼睛安在方汵身上的;逮到自己发呆就会说教她的;更甚者为了芝麻大点事就要叫肖烛汍过来的私塾先生,竟然没发现她走神! 反正还有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散学,不怕先生逮到叫娘亲过来。 方汵家住郊外,肖烛汍过来一趟时间要很久。熬到申时之后,先生再抓到她,总会对她说:“明天叫你母亲来!” 而第二天她总能以“忘记跟娘亲提”、“娘亲没空,要等明天”、“明天不行,等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诸如此类的话术,拖到私塾先生忘记这茬事为止。 屡试不爽。 此时,方汵就更心安理得,毫无顾忌地发呆了。 然而,侥幸之余,猛地一闷棍敲上她。 继而,双眼一黑,陷入昏迷。 方汵从混沌中醒来,也搞不清是自己看不见东西,还是天已经黑下来了?反正意识仍是迷迷糊糊,眼前乌漆麻黑。 突然有人说话: “扔这儿,扔这儿……” 这副聒鸭嗓子方汵熟悉——是江哲! 她总觉得情况不太对,便疯狂地用力眨动眼睛,试图将眼前的黑暗挤下去,以清明视线。 突然,两双大手握住自己手脚,硬生生提起自己。 身体在空中晃荡两下,又是“咕咚”一声,被摔到地上。 方汵正是眼冒金星,浑身疼痛之际,又传来:“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还伴随敲木鱼的声音。 “咚咚咚……”与“南无阿弥陀佛”的低吟徘徊方汵头顶,持续不下一个时辰。 中途,她想小憩一会儿,可和尚的声音太具穿透力,每每昏沉之时,都会被那声音惊醒;醒来后再听,那和尚念经的语调又很催眠。 于是乎,入睡,惊醒,入睡,惊醒……如此往复,不得安宁。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和尚念经有驱妖的作用,照这样在耳边低声吟唱这么久,别说妖,人都听得头昏脑涨,告地求饶。 就在方汵忍不住要破口大骂之时,“当”地一声清脆铃铛响,那和尚停住念经。她终于松口气,却听江哲道:“云石大师,我爹算是超度好了吗?” “是的,江施主。”云石的声音,极度低沉,肃穆,仿佛一支穿云箭。 江哲道:“哎吁——我得在神像前为爹爹供柱香。” “是的。”云石一再附和道。 一会儿,方汵闻到一股檀木香。她暗自奇道:超度江哲父亲……难道江寒月死了?!…… 不明所以,她准备听下去,却冷不防地恢复了视觉。 过于突然,她几乎被吓一跳。 只见面前挤满了人,乌泱泱一片,穿着袄子,一个个地以黑纱覆面,唯留出一双眼睛。 那几万双眼睛无不盯住方汵,怒睁着,炯炯目光全部集中在自己身上,仿佛要用目光凌迟了她。 此时此刻,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她故作镇定地笑问,“哈哈——有什么大事吗?怎么都集中一处了?——哈呵呵——” “整个浔武街的人都来了,当然有大事!”江哲高声道。 方汵转身看去,只见逸舒君神像伫立眼前,神像脚下的神坛里插着三炷香。那香已燃烧一段时间,香灰不住地往下掉,而青烟袅袅而上。 江哲跪在神像前的蒲团上,脚边还躺着一只黑色布袋。 ——方才眼前一片黑暗,原来是套了罩布! 不等江哲起身,方汵气道:“是你把我带到这里?!” 江哲刚行完叩拜之礼。他拍拍手掌上灰尘,站起身,向她走进,“不是我,是整个浔武的人把你带来。” 方汵回头看到人群,片刻,扭过头,说:“六月正兴,你们黑袄子穿身上不热吗?为什么要这样打扮?像巫师……” 她立马恍然大悟,瞪到一旁静立的云石大师,“你们不会听了那位和尚的话,要做什么法事,所以穿成这样吧?!” 江哲阴森森地笑着。他笑而不语。 “汵汵!……”肖烛汍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只听她非常凄厉地喊道:“汵汵,他们已经疯了!!——要向逸舒君献祭你啊!!!——” “什么!——”听闻,方汵一阵酿跄。 “堵住那脏女人的嘴!”江哲朝人群下令道。 不久,肖烛汍便没了声音。 方汵与母亲相依为命,不可能抛下肖烛汍独自逃走,再者,一个十四岁小姑娘能逃过整个浔武街的人? 她不明原因,病急乱投医,只能将矛头全部指向云石,“好端端地做什么法事!这和尚突然出现,指不定是什么江湖骗子。你们要听他的话草菅人命吗?!” 云石开口解释:“是女施主用妖术害人在先,云石不过替天行道,怎来草菅人命一说。”他的语气平缓,没半点情绪波动。 方汵质问,“妖术?害人?难道因为我天生的白发,就认为我是妖?” 云石道:“贫僧还不知女施主是妖是人,出家人不敢妄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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