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寻恍若不觉。 被顾随之屏退的宫人又被唤了回来,左左右右地扶着墨寻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许是步速太快,墨寻左脚踩右脚,还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身后,顾随之发出一声轻笑。 墨寻听到顾随之的声音:“冯旺,把这椅子和杯子拿出去丢了。” 从顾随之住处出来后,墨寻在袖子里捏紧了拳头。 太吓人了。 他闷着头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不知怎么就想起来《夺嫡风云》中描写顾随之进宫的那一段。 顾随之是十四岁进宫。 老皇帝昏庸滥杀,每日里都有数不清的尸首被裹着从小门运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进宫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上。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掉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 税收太高,家里太穷,连口饭都吃不起。 男孩子们哭着等着净身,顾随之却没哭。 甚至嘴角还有一丝笑意。 登记好了名字,不用人抓,自己走到了净身的房间。 净身后顾随之发烧了三天。 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身边的草席上换了两个少年,满屋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顾随之却硬是连一声哽咽都没发出。 等烧退了,身体好了。 顾随之也重新活了。 他仅用了不到一年时间就成了老皇帝最信任的鹰犬。 让许多人闻之变色的事情,顾随之却能面无表情地去做。 像是本来就没有心,没有温度一样。 看书的时候,墨寻只觉得顾随之是个酷哥。 但真正和他面对面,处于敌对关系的时候。 墨寻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叶公好龙。 用力地深呼吸了好几次,沿着小路走了好几圈,墨寻紧张到僵硬的身体才终于是放松下来。 但到底还是被吓到了。 晚上做梦的时候梦到顾随之拿着小刀狂捅自己腰子。 一边捅腰子,还要一边往他嘴里喂小点心。 随之而来的还有窒息的感觉。 墨寻只觉得越来越喘不上气,猛地睁开眼,才发现原来窒息的感觉不是自己的错觉。 而是墨鹤妙在捏自己鼻子。 浓烈的酒味混合着熏香的味道钻入墨寻的鼻子里,熏得他连打了三个喷嚏。 墨寻满脸不开心地拍开了墨鹤妙的手,又要往回倒。 墨鹤妙眼疾手快地拎住墨寻的领子。 “小傻子,别睡了。”二皇子墨鹤妙醉醺醺地笑,口齿含糊不清的:“父皇准备了宫宴,宴请百官。快起来准备了。” 顾随之可惜地把那包剩下的点心扔回了冯旺怀里。 他过了瘾,转身想走,却突然被地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 这是…… 可怖狰狞的泥人,仿佛在自相残杀。 三只头的猫咪在啃一只长着七条腿的狗; 七除三余一。 这是身为三皇子的墨寻要对太子不利的暗示? 还有那巨须的从未见过的生物,软绵绵地趴在地上。 莫非是暗指身体不适的老皇帝? 突然,墨寻伸手,把那巨须的生物揉成一团。 ……这是? 要将皇上粉身碎骨的意思? 顾随之薄唇逐渐恢复平直。 他看着墨寻,一双狭长冷目写满了狐疑猜忌。 顿了顿,他凉飕飕开口。 “小殿下,可否一叙?” 顾随之走后,墨寻松了口气。 趁着阳萝转身去找掉落在地上的那枚金铅丹的时候,飞快擦干净身体,扯过一旁的亵衣裹在身上。 又抓过外袍往身上套。 阳萝回头,忍不住笑起来:“殿下呀,衣服怎么是这样穿的?” 她正帮墨寻穿那繁杂的衣物,却突然听到有宫人来报:“掌印又来了。” 墨寻一愣。 他又回来做什么? 莫非是要取回那枚丹药,还是别的什么? 还没等墨寻想通,那红色的修长身影由远及近。 顾随之停在墨寻面前。 四下看了一圈,突然从桌上拿起一块糕点,递到墨寻嘴边。 问:“吃么?” 墨寻:……???? 不是,哥。 杀个回马枪,就为了喂他吃口饭么? 这会不会有些太暧昧了?? 源柊梧面上的烦躁一扫而空,凉凉打量着内侍,“哟,这不是我五皇兄的狗腿子吗?怎么,来找我?” 内侍被他一句毫不客气的狗腿子说得面皮扭曲,又不敢跟他呛声,只得陪着笑:“不是不是,我来找旁边这位……有事。” 一听不是找自己,源柊梧闭上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站在一旁看好戏。 林慕:“什么事?” 这是他不想洗澡吗? 如果不是顾随之说什么……他们俩在一个身体里,觉得有点暧昧,他洗澡顾随之什么都看得见……他当初就洗了好吗? 还有,就算没用水洗,他也有天天用净尘诀的。 林慕缓缓撑住额头 “前辈,您讲讲道理好吗?” 顾随之才不跟他讲理,他双手环胸,斜睨着他,命令道: “现在,你,洗给我看。”
第28章 “咳咳……” 林慕赶紧把茶杯从唇边挪开,被呛得咳了好几声才止住。 顾随之呵了一声,“怎么?不乐意?你以为你装可怜咳的眼眶通红眼泪汪汪我就会心软,不,我……” 他“我”还没“我”完,就眼睁睁看着林慕哐当一声放下杯子。 站起身,走到架子上的铜镜边。 铜镜照出的人像模糊,屋里的火光倒映上去,仿若流淌着金水。 在这么模糊的镜子面前,林慕一捞肩膀一侧的长发,将之前顾随之给他编的辫子解散开,只在颈侧随意一束,任由发梢沿着肩膀流水般滑下。 老皇帝最爱大摆宴席。 沉甸甸的金子银子全都变成了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 他就端着美酒靠在最上处,看百官恭维自己,看舞娘跳舞取悦自己。 只是前段时间身体不好,卧病在床,才忍痛放弃了爱好。 这会儿身体好了,又开始奢靡了。 墨寻也没理墨鹤妙,绕开他下了床,赤脚来到桌前,拿过被自己扔在桌上的嵌着宝石描画着繁杂兽纹的匕/首,在桌上用力刻了一道。 在这一道印记之前,这张桌上还有其他刻痕。 横横竖竖,毫无逻辑章法的丑陋刻痕,每一条都入木三分,少说也有十几二十条。 这桌面其实是墨寻的日历。 他用这种方法记录着自己穿越过来的日子,数着老皇帝的死期。 再有三百四十天,三百四十道刻痕,就是老皇帝的死期。 墨鹤妙一跛一跛地走来,好奇地问墨寻:“小傻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墨寻“当啷”一声扔下匕/首,对墨鹤妙憨厚一笑:“死亡笔记。” 墨鹤妙茫然地眨了眨眼。 见墨寻醒来,阳萝和宫人们伺候着他穿衣洗漱。 宫宴的关系,今日墨寻的衣服比往日要更加繁杂。 一件叠着一件穿,身上的装饰也是挂了一个又一个。 就连头发上也都坠满了红色的宝石。 墨寻只是摇个头就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响声。 墨寻趴在桌上搓了半天的纸球玩,再抬起头来险些整个人被坠得倒在地上:“好沉啊!!” 阳萝赶紧扶住了墨寻。 心里又觉得有趣又觉得过意不去:刚刚见墨寻乖乖不动的样子,只觉得他又安静又听话,没忍住多给他装饰打扮了一些。 这会儿自己也意识到太隆重,又忍着笑把那些宝石从墨寻头发上取下来。 墨寻却没了耐心,不肯再乖乖坐在原地。 不论阳萝怎么告诉他,自己是为了取下那些装饰,墨寻却不肯再信了。 在殿里东躲西藏的,竟然十分灵活。 墨鹤妙立在一旁静静看着墨寻与宫人们玩闹,看着墨寻脸上如孩童一般纯真的笑,心头略过一丝疑惑。 人变傻了,秉性也会变吗? 墨鹤妙记得清楚:墨寻从小顽劣,猫嫌狗厌。 墨鹤妙分明是恨墨寻的。 可现在的墨寻却怎么看怎么叫人喜欢。 墨鹤妙心里别扭极了。 像是吃到了前些天某大人谄媚送来的柿子。 又苦又涩,偏偏要吐出来的时候抿到了一抹清甜,让人心生烦躁。 墨鹤妙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 他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他和变傻前的墨寻不一样。 ——他是个好人! 一个好人,当然是会有恻隐之心的。 就算恻隐的对象是在幼时就废了他一条腿的弟弟。 - 墨寻一边和阳萝绕着柱子跑,一边偷偷观察墨鹤妙的脸色。 只见这人和精神分裂了一样。 一会儿狞笑一会儿叹息。 脸色也和吃了云南蘑菇一样,七彩斑斓的。 墨寻默默对天祈祷: 老天爷行行好,可别让墨鹤妙在他屋里变异啊。 - “好了好了,二皇兄的头都要被你转晕了。” 在墨寻又一次从墨鹤妙身边跑走的时候,墨鹤妙突然伸长手臂拦住他:“时间到了,该走了。” 墨寻累得直喘气,索性往墨鹤妙身上一跳:“背我去!” 没想到墨寻会扑过来,墨鹤妙踉跄了一下,身体一下僵住。 阳萝吓了一跳:“殿下快下来,殿下!” 墨鹤妙摆了摆手:“罢了,本王无事。” 他托住墨寻的腿,竟真的就这样背着墨寻往外走去。 脚步一跛一跛的,一想到背上那温暖的体温是来自墨寻,墨鹤妙又开始觉得厌烦。 正当反感升至最顶端时,不停在心里默念“我是个好人”的时候,墨鹤妙却感觉到背上的人晃了晃腿。 “别乱……唔?” 墨鹤妙的话说到一半,嘴里却突然被塞进来什么东西。 用舌尖去探,才发现竟然是一块杏脯。 墨鹤妙抿了抿唇,咬着那块杏脯,说不出心里究竟是什么感觉。 一跛一跛地走至殿外,他的贴身侍从立刻迎上来,哎呦呦地要将墨寻接下来。 墨寻却犯轴不愿下来,墨鹤妙心中叹了口气,却摆了摆手:“罢了,就这样吧。” 直到乘上轿墨寻才终于肯从墨鹤妙背上下来。 两人坐上轿子,墨寻一眨不眨地看着墨鹤妙。 墨鹤妙:“怎么?” 墨鹤妙话音刚落,却见墨寻猛地抬起手,扯下头上的一块宝石,却因动作粗糙连带着扯下了好几根头发。 墨寻痛得直嘶,墨鹤妙看得也跟着疼,忍不住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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