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意荃说起这事儿面上还有些激动:“这寻胭脂太好卖了,我就没卖过这么好卖的东西,寻哥儿你再多做一些吧!下回出去我要多走几个村,就是两三百张,应当也卖得完!” 他把卖寻胭脂得来的钱,还有米和布都拿出来给墨寻:“这是九十文钱,这袋子里是三斤米,这是十一尺布,都是卖寻胭脂得来的,因为这村子里许多人都做纺布的活计,所以用布来换的会多些,寻哥儿,伯娘你们点点,看数量可对?”翌日一早,墨寻和他爹娘又忙活开了。 墨德贤依旧下地干活,卢彩梅这次没让儿子出门,自己独自去山上采山榴花了。墨寻留在家里烧水,烫洗换来的棉布、清洗做寻胭脂的工具。 家里用的水是墨德贤前一日晚上去村里的公井里打回来的,装满了两个大水缸。 因为今日要用的水多,即便只是将水缸里的水用小桶装了倒入锅里,也将墨寻累得不轻。 这幅身子实在太不中用了,墨寻心里暗暗感叹。他不得不多提几次,每次只提小半桶水,就这样好不容易将那口大锅装满水,人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头也有些发晕了。 打完水他又坐着休息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心里攒钱治病的愿望也更加迫切了。 等他将五张棉布洗完晾好,卢彩梅也回来了。 这次他们打算做五百张寻胭脂,一次卖不完也不打紧,反正这东西不会坏,也不占地儿。 墨意荃若只带两三百张出去,那剩下的便留在家里备着,免得下回又急急忙忙地赶工期。 现在是山榴花的花期,不紧着些采,花落下来掉在地上烂了便不能用了。 卢彩梅将竹筐里的山榴花倒出来后,又回山上了。 上次一竹篓加一小篮山榴花做了一百零八张寻胭脂,这回要做五百张寻胭脂约莫要用五六篓山榴花。竹筐大一些,想来三筐便够了。 卢彩梅走后,墨寻将那两筐山榴花用清水洗净,用竹筛装着晾在堂屋里了。 这几日天公作美,太阳很大,又有山风吹着,那几张棉布下午些便干了。 墨寻裁剪棉布的时候,卢彩梅也回来了。除了一筐山榴花,还挑了小半筐竹笋和野菜回来。不过她面带愠色,似乎有些不快。 “娘,怎么了?”墨寻有些担心。 “曹春凤那个长舌妇,到处说咱们家吃不起饭去山上采山榴花吃,还说咱们把后山的山榴花都摘完了,不给那些没地的人留一点儿生路!今日我去挖野菜,正好遇到曹春凤和她那几个狗腿子,那几人一见我就垮着脸问我,‘你采了那么多山榴花还挖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 卢彩梅平时不愿意跟儿子说这些糟心事儿的,这回似乎气急了,没瞒着墨寻,将山上发生的事儿仔细同他说了一遍。 春日里正是山上野菜疯长的时候,蕨菜、荠菜、香椿还有大家最爱挖的竹笋都长出来了,村里的妇人夫郎们,没在地里干活的,都去山上挖野菜了。 山榴花能剩下那么多,一来是因为它不是正经菜,没那么受欢迎;二来就是因为大伙儿忙着挖野菜野笋,抽不出身了。 墨家墨德贤要种地,墨寻不能久蹲,挖不了野菜,只有卢彩梅一个人有空往山上跑。 可她花了那么多时间摘山榴花,挖的野菜就少了,实际上并没有比其他人多占多少便宜。 而且做寻胭脂只能选颜色纯正的红花,剩余的还有许多能吃的,卢彩梅都没动。往年那些没有被及时摘下的山榴花也是烂在山上,这次她多采了一些就被人这样讨伐,难免有些不忿。 责问卢彩梅的两位夫郎、一位妇人,都与曹春凤交好,他们自家条件不好,便巴着曹春凤,指望从她手里漏些好处给他们。曹春凤享受别人的追捧,也乐得偶尔送些猪下水给他们做人情。 卢彩梅不是个软包子,被劈头盖脸的一顿数落,自然没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她当即便骂回去了。 “我还没问你们挖那么多野菜,让村里其他人怎么办,你倒有脸来质问我了?你们家不是‘一天三顿肉’吗?怎么还来同我们这些吃不起饭的人抢野菜呢?” 卢彩梅双手叉腰,对着曹春凤她们恨声道:“这后山是公山,不是你们家私山,轮不到你们‘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妇人吵架声音极大,很快附近挖野菜的人都被吸引过来了。 余佩兰过来后看到卢彩梅一个人同四个人对骂,赶紧上前帮忙了。 “怎么的?你们几个前些年折那么多山榴花去镇上卖的时候也没人说你们吧?现在大伙儿都不缺这点儿花吃了,我大嫂多摘点儿还得征求你们同意不成?” 曹春凤很是不服:“她那是多摘了‘一点吗’吗?那片山榴花快被她薅完了!” 跟余佩兰一道儿过来的一位面色有些严肃的妇人淡淡道:“曹春凤,你要是觉得卢阿姐不能摘那么多山榴花,你便拿你那筐竹笋同她换,她要是不费功夫摘花,挖到的竹笋应当不比你筐里的少。” 她这话一出口,旁边瞧热闹的人便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 “这法子不错,还算公正。” “那曹春凤肯定不同意呀!笋子做成笋干能拿去镇上卖钱呢,山榴花可卖不上价!” “曹春凤说她家一日三顿肉呢,还用得着卖笋干挣钱?” “她旁的野菜都没挖,就挖了竹笋,不就是看竹笋价贵吗?” “咋一日吃三顿肉的人,还过来挖竹笋了呢?” …… 曹春凤握紧了手里的竹筐,听到那些暗暗讽刺她的话,心里气得不轻:“我挖点竹笋回去焖肉吃不行吗?就许你们挖,不许我挖?” 见卢彩梅有了两个伶牙利嘴的帮手,她讨不着好了,她说完话这句话便带着人气咻咻地离开了。 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墨寻暗怪自己想得不够周全。 村里人多事多,他们拿公山上的山榴花做寻胭脂,现在小打小闹还好,以后真将这买卖做大了,八成会招人眼红。不如花点儿钱去冬角村买,或者找村里人收,虽然成本多了些,但能远离是非,落个清净,还能让他娘轻松点儿。 墨寻将他的想法同卢彩梅说了一下,卢彩梅却不大赞同。 “村里后山就有的东西,咱们何必还要花银子去买?人家能挖竹笋卖钱,咱们为啥不能摘山榴花挣钱?” 墨寻又仔细同她解释了一下:“娘,咱们以后不光要做寻胭脂,还要做更值钱的胭脂膏、胭脂粉、手膏,这些东西早晚都得花银子买原料的。若全用后山的山榴花,怕是真会将花都摘完,现在只有曹婶子有意见,若真将花摘完了,怕是还会有更多人有意见。而且寻胭脂便宜用山榴花可以,其余的脂粉香膏卖得贵,自然得用更好的花。” 墨寻这样说,卢彩梅便明白了。 村里有几户人家是前些年旱灾时逃荒过来的,在这儿没有田地,平日里就靠到处做工、去后山挖野菜维生,往年他们挖完春笋、蕨菜那些,再来摘山榴花,也能赶上花期。把卖的上价的竹笋卖出去,将没人买的野菜和山榴花晒干了留着自己吃,能吃上很久。若是墨家将能做寻胭脂的花都摘了,他们的日子会难捱许多。 “那咱们确实不能老逮着后上的山榴花摘,不过咱们做那些脂粉香膏能卖得出去吗?现在寻胭脂好卖是因为它便宜,你堂哥走商的那些地方的哥儿姐儿们,怕是买不起那些贵价的东西啊!” 这个问题墨寻早就考虑过了,但光靠卖寻胭脂,他们很难攒够他治病、他哥哥念书,还有救林秋要用的银子。 寻胭脂现在看着赚钱,但后头就不一定了。村里人闲钱不多,寻胭脂买个一两张省着点儿用能用好几回,这些人买了一次,怕是一年都不用再买了,等墨意荃将这附近的村子都卖一遍,以后再卖起来就慢了。 要靠卖胭脂赚大钱,还是得跟林秋一样,做些胭脂粉、胭脂膏去镇上或者县城的胭脂铺子里卖。能用得起贵价胭脂的人,大部分还是城里商户和官家的子女,普通百姓少之又少。 但寻常人去胭脂铺子里卖胭脂,人家还真不一定会收。也不知道上辈子林秋是怎么说服胭脂铺的掌柜收他的胭脂的,墨寻这几日一直在想这事儿,却没什么头绪。 不过大不了就靠卖寻胭脂慢慢攒钱,攒够了去镇上租个小铺子,虽然慢了一些,但也是个法子。 卢彩梅听说他还有开铺子想法,一面觉得不可思议,一面又觉得也没不是不可能的。镇上一间小铺子,便宜的一年七、八两的租金便够了,若是这次的五百张寻胭脂都能卖出去,他们便能攒下一两多了,即便后头卖得慢一些,攒个两三年应当也够了。 等开了铺子挣了大钱,就能带着儿子去县城、府城求医,将他的病治好了!卢彩梅心里很是憧憬。 寻胭脂一共也就一百张,一张三文钱,一斤米十五文,一尺布也是十五文,算起来并不复杂,而且他堂哥不是那会算计自家亲戚的人,墨寻略看了一眼便点了点头:“没错。” 同墨意荃道完谢,墨寻又将三十文佣钱如数点给他。 墨意荃笑得牙花都露出来了,他从前跑商,一日下来多的时候能赚一两百文,少的时候只有二三十文,墨寻这一百张寻胭脂只卖了大半日,给他的佣钱就快赶上他一整日赚的钱了,真是门好营生! 墨意荃又同他堂弟说了他下回出门的时间,让墨寻紧着时间将寻胭脂做出来,墨寻自无不应。 他一路推着板车回来,想来是累了,说完正事儿,卢彩梅和墨德贤也没再多留他,只嘱咐他明日带着爹娘弟弟一道儿过来吃饭。 墨意荃点头应下了。 等他走后,墨家三人又将铜钱和布、米都收起来。米可以留着自家吃,也可以拿去卖钱,这十一张一样大的素棉布正好拿来做寻胭脂,不用再另外出去买了。这也是墨寻特意叮嘱,要换棉布的原因。 九十文钱墨寻全给他娘了,现在他没法儿出门,拿着钱也没用。 卢彩梅推拒了几下,最后还是笑眯眯地收下了:“放娘这儿也行,娘给你保管着!” 寻胭脂卖得这样好,卢彩梅和墨德贤心里也有些激动。村里的年轻人去镇上做苦力,一日也才四十文,而且有一日没一日的,不稳定。他们寻哥儿做的寻胭脂,两日九十文,还有这么些东西呢! 把东西都收好后,三人又兴冲冲地商量起明日做寻胭脂的事儿。 墨德贤要忙活田里、地里的事儿,抽不出身来,好在做寻胭脂要用的东西只缺了油纸一样,其余的都还有。 若是缺了明矾,还不敢托人买,怕泄露胭脂方子,油纸就没这个顾虑了,可以去村里问问谁要去镇上,托他带回来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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